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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祁人异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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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曾媓当众宣布问起:“昔日,朕派多名大臣去查过杜威是否有严刑逼供、残害忠良一说,为何众卿家不曾查明真相。”
群臣或不知所措、或不知是否该上前,唯户部侍郎钱三通一人毫不迟疑,禀告道:“大臣皆畏惧杜威淫威,自身难以自保,不敢多言,致陛下受骗。”
钱三通一言定下杜威一案最受非议之处。曾媓大笑,像寺庙中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弥勒佛。
“曾有妖言惑众,陷朕纵容杜威作恶。钱公为朕直言,朕心甚悦。如今奸佞既除,政局已清,社稷当稳。”
大臣争相称颂。
即日,曾媓命钱三通撰写为臣之道,著有大作,晓谕大臣。因其有功,钱三通后被提拔至宰相。
杜威死后,余下亲信按罪名一一受惩,包括黔州官府中包庇杜家的人。侯惇检举杜家有功,功过相抵,贬为庶民,携一家老小回老家江州。侯惇的儿媳岑依依随侯惇一行人,将夫君的尸身从黔州送回江州安葬。
和音自岑依依入京后,一直关注着她。岑依依离京前,和音装作偶遇,同她道别。
“依依,我听说杜家伏法,那你往后有何打算?”
“送夫回乡安葬后,许是重操旧业,卖茶为生。我也就这点嗜好。”
和音在赵月华身边这几年,陆陆续续捐过不少钱给寺庙、给学堂,还存下些银两。她特意将银两换成流通的铜钱,趁此时递给岑依依。
“重新开始,最好有些积蓄傍身。我在京师见过阿姐,还要待上很久,手上宽裕,你不妨先拿些银子去。以后,若有幸再见,请依依你赏我一杯茶喝。”
装着铜钱的香囊比一般的香囊大些,并且鼓鼓的,岑依依只需扫一眼,就知这分量足够一户寻常人家一年的花销。
岑依依抬手压下香囊,摇头拒绝,和音本想再劝,岑依依突然靠近和音,压着嗓子小声道:“阿音,这是我递话给我阿翁的酬劳,还是你同情我遭遇的施舍。”
和音闻言,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顷刻即逝,却逃不过紧紧盯着和音的岑依依。
“阿音,无论你接近我是否有其他目的,我都信你实属好意,谢你有怜我之心。你救过我一条命,我已经无以为报,不愿再拿你的钱财。还请你成全我这不多的心气。”
和音不再劝岑依依,收回香囊,移开话题:“山水有相逢,你我有缘再会。”
岑依依神色从容道:“他日再相逢,欠你的茶一定奉上。”
树树皆秋色时,和音送别了岑依依。
而赵月华自杜昌铭死后,总算歇了口气,却不想瑾儿在八岁生辰时突然问她:“阿娘,我为何不能上童子科?”
“瑾儿,你从哪知有童子科一说?”赵月华瞬间停下动作,不顾一旁的玥儿唤她,神情复杂地看向瑾儿。
“行安学崔大学士的诗时,我在一旁作陪。曾将军提起过崔大学士不过七岁便考童子科,为国效忠。他解释过童子科。不过是九经,再加上《孝经》、《论语》两部,背诵其中十篇即可入仕,于我而言易如反掌。可阿娘,你从未提过童子科,就连夏典军也不肯同我多说这个。”
瑾儿眉眼柔和,稍稍抬眸看了赵月华一眼,语气毫无波澜递说。
“瑾儿,若是做官,你需常待宫中,你不想和阿娘、玥儿待在一处吗?”赵月华闷声说道,眼睛瞥向一旁,避开瑾儿的目光。
一旁的玥儿本能感觉屋内氛围不似先前轻松,噤了声,只拉着赵月华的袖子,眨巴着眼睛,看着瑾儿。
“阿娘有事常常出府,玥儿有朋友陪她玩……”瑾儿眼底闪过一丝黯淡,不由沉默。当赵月华作势看向瑾儿时,瑾儿定了定神,接着说起,“我想做官。做官后,我还可以学着保护阿娘,保护玥儿。”
“瑾儿,阿娘不愿你这么小想这么多,明明该是我保护你们。从前,你说学武保护阿娘,阿娘并未阻拦,只是想让你有一身武艺,在任何时候可以自保。”
“阿娘,不止是这些。我武术造诣不如玥儿,唯有诗书抚慰我心。这是阿耶留给我的诗集,多是崔大学士的诗篇。崔大学士门生三千,多有凌云志,顶天立地。听说阿耶也曾受过崔大学士的教诲。做官可以待在崇文馆,也就可以待在崔大学士左右。我想拜入他的门下。”
赵月华的心忽地痛了起来,疼得她眉头紧蹙。
当瑾儿久违地在赵月华面前谈起他的阿耶,当瑾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要入宫后,赵月华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笑容,同意了瑾儿的想法:“好。既然瑾儿确定心意,阿娘不再阻拦。明年送你去考童子科,可好?”
瑾儿眼里闪烁着光芒,扑在赵月华怀里,声音变得轻快起来:“多谢阿娘!”
“瑾儿,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有反悔的机会。只要你不想呆在宫里,阿娘便亲自去接你回家。”
瑾儿难得一笑,玥儿的心从紧张转为欢喜,她不知道做官进宫意味着什么,她尚不懂失去的前兆,只知道她的阿兄同阿娘都笑了,便拉着瑾儿一同欣赏生辰礼。
赵月华看着她的两个孩子,仍旧忍不住心慌意乱,她希望自己做对了,却担忧于无法真正确认她是否做对了。
待在行安身边的红袖递话过来,曾少臣行事如常,并无异样,提起童子科一事实属巧合。
天启六年春,瑾儿如愿以偿考童子科。他言行不凡、出类拔萃,就此一鸣惊人。人人传颂:“安阳公主府家出了一位神童,有崔公风范,将来大有所为。”
曾媓听说瑾儿这个外孙有慧根,心下大喜,起了留他在身边的心思,同赵月华说起瑾儿时,提出让瑾儿入弘文馆,在她身边随侍。
赵月华先谨慎道:“瑾儿只对诗文有些兴趣,并无大才,担不起阿娘的器重。”
“他倒常常提起崔大学士的诗词,说对崔大学士仰慕已久,想入崇文馆一窥崔公风采。儿想瑾儿一向沉默寡言,难得对儿道出心愿,想为瑾儿求个恩典。拂了阿娘好意,儿替瑾儿告罪。”赵月华才又辞谢曾媓好意。
“罢了,崔天佑博古通今、巧于辞令,瑾儿喜欢他的诗无可厚非。不过,崔天佑究竟还要收多少门生,满朝文武到现在怕还有三分之一的人都经过他点拨,受他教诲。”
曾媓眉宇间若隐若现显露出沉思。
赵月华淡然一笑:“满朝文武,都该是阿娘的门生才是。”
曾媓扫过赵月华一眼,神色依旧有一丝落寞:“我到底是老了。宋言若在,或许让我更放心些。”
宋言是崔天佑最得意的门生,却也是最有己见的。
赵月华不会在曾媓面前评议朝臣,继而说起:“瑾儿年幼,儿还想替他再求个恩典。瑾儿生父罪孽深重,得阿娘怜惜,才保留其生父之姓。现瑾儿既入宫,更该事事谨慎,求阿娘赐瑾儿“曾”姓,让他不至于忘了阿娘仁德。”
“你有心了,姓什么不要紧,关键是要识大体、知进退。瑾儿聪慧,定懂你爱他之心,我也会疼这个孩子的。”
曾媓初登基时,就想过要不要改她的三个孩子姓氏为“武”。那时,她担忧朝中忠于赵家的老臣忌惮她此举背后的意义,恐生无谓事端,便没有下旨改姓,定下赵、曾两家先祖同为皇帝的基调。
现在,赵月华重提,曾媓反倒没有这个心思。
孩子们都大了,现下不是改个姓氏,就能改变心中想法的。
曾媓才看向乖巧的赵月华,心想:总归月娘还是个贴心的。
隆冬,京师大雪接连不断地落下,京师冻成冰城,天地间似乎只有一种苍凉的白色。北方多地均有灾情,朝廷很快拨了赈灾款到地方。
赵月华在公主府,刚办完最后一场暖冬会。会上围炉煮酒、吟诗赏雪,同为红梅送冬图填色,在欢声笑语中驱赶冬日寒意。
待赵月华送走王公大臣的夫人,同蔓儿依依惜别后,恰巧收到盘州刺史传来的急信。
她细细读完,不由大惊失色,赶紧召来和音,问道:“阿音,我记得你在盘州呆了三年。你觉得祁人会反吗?”
盘州设有都督府,是控制北方的又一军事重镇,由来已久。
靠近盘州的祁人,自成一个部落。祁人地盘离蛮国太近,实力不济,多受蛮国压迫。蛮国动不动南下,对祁人抢人抢粮。
彼时,赵月华的皇祖父,即大昱太宗皇帝尚在,对各族采取怀柔政策,深受小族爱戴。祁人向大昱求救,太宗顺势而为,替他们打退蛮国,祁人首领就此率领部落依附大昱。大昱在祁人境内设都督府,赐祁人首领国姓,赵姓,命其代表大昱统率祁人。
然而近些年,祁人与国内子民多爆发冲突。最后,先帝干脆在靠近祁人聚居之地的盘州设都督府,由大昱官员管理祁人。一直以来,虽有纷争,但报到京师来的都是些小事,京师都让盘州都督自行处理便是。
和音在外六年,最后三年一直在盘州生活,赵月华知道和音对盘州情形和祁人生活比较了解,只是从前多是民间趣闻,很少聊到官民的事。
和音一度对官员很是排斥,一提起来便是怨气,但却不敢在赵月华面前提起。
听赵月华突然提起祁人,和音眼中闪过诧异,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滑过,但还是认真迅速地答道。
“祁人部落归顺我国前,频繁受各国骚扰,为生存只能辗转依附他国。多年前受蛮国迫害到了绝境,赖于太宗威望,并入我国。即使两族文化差异极大,但基本是友好相处,并无大事发生。祁人在盘州与我朝子民通商多年,盘州常驻的祁人自然越发多。”
和音犹豫片刻后,再补充:
“和音在盘州前两年,没见过祁人与我朝百姓有冲突。自从新换了都督,他对祁人设了不少限制。我接触下来,深感两族百姓关系融洽,故而只觉得新都督虽对祁人有成见,但应该影响不大。和音接触过太多人,从满心偏见到放下成见的不在少数。可现细想来,和音不知新都督对祁人的排斥是否有事实依据,但新都督若常年不曾放下偏见,物极必反,若逼祁人到绝境,或者我朝边关若并无实力镇压的话,恐会生出大乱。”
忽然,和音似乎才想到什么,急忙问道:“今日公主突然问起此事,难道说是祁人有异动。”
赵月华深叹一口气,坦言道:“尚未,但我怕很快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