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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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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一种作者,塑造自己的主角时总会想让他倾向于神明。
——小丑之花
殊途同归,仿佛偌大宇宙最终被归纳为几个建模,数学总要求简化再简化,到最后形成简洁美丽的公式。
跌落在地上一片不合时宜的腐烂的叶子是由于自身的病害,所有树的树叶都破败大概率是因为收到了生态因子的制裁。
人生是秋日湖面上起伏的水华,是诞生与败灭的不平衡造成的晦暗污点,是一场难以脱身的恶性循环。
而社会则是成分畸形的湖。
在说什么呢,最不擅长环境描写的人描写的从来不是环境啊,借景抒情或者其他的什么?不,我都不知道,人一旦了解了社会主义就不会动笔写作了,这说法诚不欺我。文学像是聚光灯笼罩的舞台,不管舞种千百,没有一种是拿着饭团上去跳的吧?戴着镣铐是可以起舞的,但是用手触摸大地时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舞蹈。
是出现了什么错误吗?要反驳我吗?随便吧,反正我只是个胡言乱语的小人物,倘若反驳我能带给你一点什么乐趣,那么尽情的反驳我吧,这也是我存在的价值啊。
但这并非是我的故事,甚至接下来要出现的也并非是我书里的主角,我对她的塑造没有尽过一分一毫的力气,倘若真的有什么后天的影响,那她大概会比现在更不讨喜,不讨喜的多。
要使得这个故事完整,还得用第三人称,从讲述你我都无从知晓的部分开始。
……
异能特务科有一份机密文件,名字又长又土,大概可以理解为《国家特殊人才培养方案》。在这份文件末尾的在编名单中,为首的是一个时年三岁的小孩,她的名字是,佐藤一。
她是异能组公开的秘密,是政客披着为世界和平好的外衣量身为人欲塑造的产物。
太宰治第一次见佐藤一,其实并不是那次在港口Mafia大厦门口,也不是因为织田作。而是更早……甚至早在港口Mafia洗牌以前,就听说过她的名声。
他听说过那种异能力——心外无物。只要拥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就无所不能。但异能的每一次发动,对持有异能力的人本身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损害。这种损害可以通过其他异能力被转移。
如果说太宰治是异能的克星,是诡谲心思的天才,那么那个孩子就是披着天真外衣的敌我不分的武器。那些人发现佐藤一拥有的异能时,曾评价这个一无所知的孩子为“违背世界意志的怪物”。
当年太宰治正是听到众人对她的议论,才升起兴趣。
除了他以外无人知晓,他曾偷偷观察那个孩子。
佐藤一三岁那年,在孤儿院中异能爆发,被特务科接管,由专业人士出面对她进行记忆操纵,随后将她塞进佐藤家。佐藤父亲是一个一心为国的政客,母亲则是天真温柔的大家闺秀,在这种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理所当然会怀揣热血与梦想,以国家为己任,天真的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这正是异能特务科想看到的未来。
但人并非可以被操控的数据,此时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失败的这么彻底。
太宰兴起的那天,溜进了佐藤一家的院子,在窗外看着佐藤一跟父母坐在一起聊天饮茶,她打扮的仿佛橱柜里的洋娃娃,包裹着她的幸福是阳光下的肥皂泡,散发着五彩的光和淡淡皂角香。
而在已经知道了真像的少年眼中,这份美好虚假到一触即破,丑恶在万物投射的阴影里滋生,等待着到时候撕开幸福导致的疼痛。
因为那个孩子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宛如定制出来的玩偶一样符合官方的心意,太宰治觉得索然无味。
他离开了佐藤一的家。
谁曾想再见那孩子竟然和织田作扯上了关系。而且性格还与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的期待南辕北辙。
人物速写可以通过与对方的交流进行,谈论的范围越广观察力越敏锐,对其性格速写的准确性越高,速度越快。
太宰治在一个照面三两句话中就意识到了,佐藤一作为一个人偶,已经开始不受控制。
她的确善良,却不再天真。当你注视她的眼睛时,恍惚有一种错觉——那双眼睛里囚禁着一个无罪的徒刑犯。
多有趣啊,为何人会在永无止境的压迫和无孔不入的诱导下展现出不同的自己呢?这个孩子究竟知道多少东西?她不觉得痛苦吗?太宰治想要弄清楚。
但不是现在,不能让她和她的异能暴露在森鸥外面前,尤其是她和织田作还有关系。到时候两相牵制,织田作和她都会很痛苦。
一只眼缠绕着绷带的少年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他问:你怎么不去死呢?同时又暗中保护她——别再成为无趣的木偶了。
这种复杂的情绪,佐藤一从不明白。
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每次与太宰治碰面之后,她都会升起新的疑惑——太宰先生是不是讨厌我?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他好像越来越不喜欢我了,是错觉吗?
织田作养的孩子,跟他的性格仿佛一脉相承。包容性强,跟谁都能相处,又兼有隐藏极深的攻击性,因此并不能随意欺负,也不会奴颜婢膝。
要某些人承认和织田作相处很愉快都有些困难,更不提叫他实话实说并不讨厌那个比他小了五岁的女孩子。
太宰治并不讨厌佐藤一,甚至可以算是有所期待的后辈。他好奇她的人生、她的思想,她如何在丝线牵扯纠缠的躯壳中活出独特的自己……这是太宰治少有的兴趣。
他深陷泥潭之中,疲惫于挣扎,可这并不妨碍他欣赏茧中自救的幼蝶。
某天在织田作不在的空隙里,太宰治问佐藤一,“小一真的不觉得活着很累吗?”
“太宰先生指的是什么呢?”被黑泥荼毒惯了的女孩对于这类问题已经升不起疑惑,古井无波的反问。
太宰治看向身侧的杯子,杯中有冰块,在淡色酒液的包裹之下缓缓融化,他没有回答佐藤一,又问,“如果有人想把你培养的言听计从,怎样才会成功?”
佐藤一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对方看似认真的提问了,她也就认真思考,然后字斟句酌,“您指的是…愚民政策或者反乌托邦文学吗?根据这类作品分析,人的自我是源于思想,倘若要一个人言听计从,就叫他丧失思想。”
“不过我觉得……思想是无法被扼杀的。只要人还在呼吸,还能看到窗外的飞鸟、头顶的星空,就永远不会停止思考。”
这答卷的确很“佐藤一”了。
于是太宰治笑笑,与她碰杯。少女面前的玻璃杯中是规规矩矩的葡萄汁,在昏黄光下呈现瑰丽的淡紫色。
碰杯之后,佐藤一说,谢谢你,太宰先生。
太宰治夸张的摇头,连带着手中握着的杯子里淡色酒液都倾出些许,不用谢,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
几年前,佐藤一曾在夜晚听见父母激烈的争吵,男人说——不要引导她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使用能力。女人的啜泣伴随委屈的声音,不会被发现的,我只是希望能让我们的生活更轻松一点。
最后,男人斩钉截铁,她的能力不该用在这种事上。
佐藤一下意识的知道,父亲指的人就是她自己。
那是什么意思?人为什么会有两副面孔呢?夜晚的哭泣声与白日完美的笑脸重合,佐藤一心生迷茫。
我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了。
如果父母能把事情都摊开告诉我就好了。
她这样天真的想着,于是异能发动了。
她前一段时间总是生病,感冒发热,打针吃药。这次的病症更是来势汹汹,她躺在床上,烧的昏昏沉沉中听见父母再一次的争吵。
——我都说了叫你不要滥用她的能力!
——不是我啊,这次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特务科已经警告我了,再这样下去她的抚养权绝对要转移,你多注意一点吧。
啊,为什么这些字似乎都认识,连起来却听不懂了呢?
只是,好像意识到了,我并不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
她开始收敛自己的性子,小心翼翼的行事,努力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她疯狂的汲取各种懂的或者不懂的知识,把它们全部塞进脑子里,她陪着父母演戏,小丑带上笑脸,在钢丝上演着马戏。
政客家父亲很快看出了她的变化,将这些全部归咎在母亲身上,她们闹的很不愉快,某天晚上,父亲来到她房前,牵起她的手问,小一,你愿意跟我走吗?
佐藤一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看到母亲在门后疯狂摇头,她的眼眶通红,脸上挂着一串泪珠。
佐藤一也摇了摇头,她问父亲,不走不可以吗?
男人用行动回答了她。
烟火大会那天晚上,佐藤一在人潮之中,被她的母亲抛下了。那个女人觉得,都是收养了佐藤一的原因,都是因为收养了她,两个人才会离婚。
佐藤一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或许我的存在就是错误吧,我是被厌弃的。
抱有这样痛苦的想法,她不明白未来要何去何从,谁都好,拜托,请救救我吧——她这样想着。于是,在人潮人海之中,她遇到了织田作之助。
而另一个世界堪比神明的少年,在机缘巧合之下,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睁开了双眼。
……
佐藤一曾经在家中接受教育,不能去公立学校,就是因为要进行封闭教育,确保她的思想正派,减少培养中的变量。
她能外出上学,一是因为已经掌握了自己的能力、拥有了筹码,再就是因为太宰治。
他为佐藤一提供了保障。
只有我可以抑制她的异能,所以让我当她的半个监护人也没有问题啊。
只有接触过普通人,才知道究竟该怎样保护他们吧?
那天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带她出来,本就是为了庆祝她可以去上学,所以佐藤一才说——谢谢你,太宰先生。
我可什么都没做啊,鸢色眼睛的俊秀少年带着捉摸不透的神色,真要谢的话,不如毕业之后做我的秘书,唯我是从好了。
佐藤一愣了片刻,决定转过头当做没听见。
虽然表现的一副不愿意在太宰治手底下办事的模样,但也只是因为不喜欢港口黑手党,她甚至想过,有一天织田先生真的成为作家,她去给织田先生当生活助理或者编辑都无不可,或许太宰先生也会时不时过来喝酒聊天,她也可以兼职司机送醉酒的男人回家。她渴望平静而温馨的生活。
却没想到,为了生计最先动笔的人是她,也没想到,曾经的渴望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幻想。
……
织田作之助复活之后,在名叫福泽谕吉的熟人的引导下,被接纳进了武装侦探社,太宰治依旧在港口Mafia当他的干部,仿佛没有人记得,有个名叫佐藤一的女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而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有本书曾经被身穿黑风衣的少年悄无声息的取出再放回。倘若书页可以无风而动,空气中飘浮着的万千粒子就可以看到这样一段话。
——在一个仅仅是需要她,而不会利用她的世界里,享受着她渴望拥有的父母疼爱、平凡,且肆意嚣张的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