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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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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慎之脑袋突然钝痛无比,他从床榻上滚落而下,低声呻吟。
他的整个身体开始僵硬。
恐怖的记忆也随之闪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那被按在衣柜之中的,塞进他身体里的肉虫。
弟弟妹妹在橱柜外的窥探,带着鄙夷和欺凌。
……
宋宇阳和宋有年是一对天造地设的龙凤胎,他们坏得一般无二。
他们喜欢把宋知了踩在餐桌下。
没有别的,只是觉得好玩。
于是,宋知了只能在餐桌之下匍匐着,两兄妹的脚掌在他的背上跳来跳去。
宋知了在桌子下与那只白色狮子狗互相对视,那东西却对着他发出了护食的低吼声。
有种异样的东西从宋知了的体内喷涌而出,挣扎着,痛苦着,屈辱着。
时间长了。
宋知了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他淡然着。
他依旧被踩在餐桌下。
他对上狮子狗的视线,与他一起收到两兄妹的投喂。
残羹剩饭。
宋知了早就学会了淡然地填饱肚子。那个会对他发出低吼的狮子狗,已经不敢再靠近他。
尽管如此,他还是经常饿肚子。
他今年已经六岁了,可是小的与那臃肿的狮子狗差不多大。
因为饥肠辘辘,他跟着李家大哥回了家。
腐臭的手总是会抚摸他。
但宋知了吃饱了,不饿了。
时间长了。
宋知了已经习惯了。
他的表情永远都是那么淡漠,他很少哭,因为哭也没用。
……
宋知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疗养院。
小知看见他的时候,毫不嫌弃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小知又再哭了。
小知经常哭,尽管哭也没用。
“小知,我好疼啊,我爸爸又打了我。”小知对我说。
宋知了安抚着小知,他嗅觉太过灵敏,已经闻到了小知身上的血腥味。
他们互相拥抱,直到月色降临。
似乎这样就会短暂的不痛。
疗养院昏暗的房间中,月色之下,只有遍布的伤痕爬在两个小小的身躯之上。
小知问:“疼不疼?”
宋知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小知又哭了,几乎泣不成声。
他给我吹了吹伤口,却一点用都没有。上了药之后反而更疼了,但我没有哭。
小知都替我哭了。宋知了想。
小知的眼睛像是一对核桃,太丑了。宋知了想。
小知是不是太疼了,才哭的这么惨。宋知了想。
小知却说:“我好心疼。”
宋知了思索片刻,严肃道:“心脏被打了会死的。”
“下次你父母再打你的心脏,你就蜷缩起来,这样就打不到了!”
小知骂道:“你是傻子吗,小知。”
宋知了不明白为什么。
小知又哭了,他总是哭个不停。
宋知了一边擦他脸上的泪水,一边有些生硬道:“别哭了,太丑了。小知不要哭了,太丑了……”
小知怎么能这么爱哭,要是有人能拔掉小知的泪腺就好了。
算了,小知哭吧,替我哭吧。
……
应慎之彻底昏了过去。
冰凉的感觉将他整个包裹,似乎是窒息了吧。
急促的警报声从他的手腕处爆炸式的响起来。
等到他从病房里醒来,呼吸淡淡的。
应慎之环顾四周。
他有些讨厌这里。
高强度的灯光,惨白的房间。
像是临近死亡和痛苦的地方。
他不由地想起自己被当做“小知”带回去的时候,父母为了帮“小知”找回记忆,对他做了很多事情。
无边无际的惨白房间。
那些通电的疗法,精神的刺激。
作为“小知”,钢琴不可以弹错。
作为“小知”,家里总是这般极度的安静,完全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
就连吃饭的时候,更是要噤若寒蝉。
“小知”的后背有太多伤痕,与他一样。
在洁白的空间内睁开眼睛,应慎之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这让他很难受。
他的整个精神都随之紧张起来。
因为太过紧绷,他压制自己的呼吸声,在他的耳畔,他的呼吸声愈演愈烈,太吵了,这么吵是不行的。
“小知”不被允许发出这样的声音。
直到应慎之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窒息,像是被洁白的床单扼制了呼吸。
“小知”的声音要消失。
要与这惨白的房间融为一体。
应慎之的眼眶充血,嗓子里只剩下人体本能求救的破风声。
关键时刻,病房的门被猛然推开。
咔嚓——
像是一把小刀划破洁白的床单。
应慎之瞬间长吸了一口气,突如其来的呼吸穿过他的肺部,心口和喉咙的疼痛提醒着他还活着。
在他快要过度呼吸的时候,男人捂住了他的口鼻,将他护在了怀里。
温暖的感觉将他包裹,带着男人身上淡淡的古龙香。
应慎之倒在他的怀里,湿腻侵蚀着男人的手掌。
少年从死亡边缘被拉了回来。
直到呼吸逐渐平稳,他的声音有些细若蚊声:“哥哥……”
沈琮攥着他僵硬的手,用力搓动着,试图帮助他放松下来。
“我在,我在……”
医生涌进来,开始帮应慎之检查指标。
最后的结论是,各项指标无异常,精神紧绷造成了短暂的呼吸紊乱,从而引发了心脏停跳。
需要安抚患者情绪,保证短时间内不会复发。
应慎之抓着沈琮的手,“哥哥,你能跟我说话吗?周围安静得令我害怕。”
沈琮似乎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男人的眼眶有些淡淡的红色,不知道是不是泪水的灼烫。
“獒娜去买饭了,你饿不饿?”
“明生刚才来看过你,但是你没醒。”
最后他攥着少年的手,指腹摩挲。“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
“小知,对不起。”
应慎之眼底颤了颤,亲了亲沈琮的手。
沈琮顺势摸了摸他的发梢,少年贴近他的手掌,无意识地蹭了蹭。
应慎之的情况有了明显的好转,他吃了獒娜带来的饭菜,脸色也不那么惨白了。
周明生走进了病房,他手里揣着一堆试卷,说是作业。
应慎之有些想把他赶出去,但实在没什么力气。
周明生将试卷丢在一边,凑上前去查看。
“你这身体怎么这么脆皮啊。”说着,他又低头看了看一旁吃剩下的饭菜,啧了一声:“你吃饱了?就吃这点么一点?怪不得你身体虚成这样,你把这些都吃完啊。”
应慎之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周明生。”
“周妈妈,帮我把沙发上的外套拿过来。”
周明生嗤笑一声,将那外套丢给他。
应慎之在外套口袋里翻了翻,似乎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周明生问他:“找什么呢?”
应慎之:“奶糖。”
一旁正在看书的沈琮开口道:“没收了。”
“你现在不宜吃糖。”
应慎之撅起嘴来:“医生不是说我各项指标没问题吗?哥哥为什么不让我吃,故意欺负我吗?”
沈琮笑了笑:"乖,给你削个苹果吃。"
应慎之脸色好了一些,却还是委屈地看着他。
直到切好的苹果递到他的手边,少年才眉头疏解,勉强吃了个干净。
周明生啧啧两声,没眼看。
还有一些报告要等晚些时候才能出来,于是应慎之暂时无法办理出院。
沈琮去接洽的时候,两个少年坐在病床上做试卷。
……
等到沈琮回来的时候,应慎之从他的神情之中就能看出来,他出不了院了。
医生说应慎之的精神状态已经出现了分裂的情况,而且会经常出现精神紧绷,导致呼吸紊乱,以至于昏厥。
这种情况下是很危险的,所以不建议应慎之在这种状态下出院。
最好是住院治疗。
如果在一次昏厥状态下没有及时得到救治,可能就会落下不可逆的伤害,甚至导致死亡。
沈琮尽量讲这些说的圆润一些,他不想让应慎之难过,更不愿意看到他哭。
原本以为他会闹上一阵子。
可却意料之外的,应慎之只是淡然地接受了医院的安排。
沈琮反复确认应慎之真的愿意住院,不免心中有些诧然。
一种不可言说的疑惑从他的心中溢出。
沈琮最后开口问道:“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应慎之眼睫微颤,道:“没有,只有一些在疗养院的记忆,不太重要。”
他扯出个笑容,不假思索地转移了话题:“哥哥能不能天天来看我……”
沈琮知道应慎之向他隐瞒了什么,似乎还带着一种淡漠的疏离感。
但沈琮没有戳穿,他伸手轻柔地摸了摸应慎之的脑袋,沉声应下:“好,我每天都来看小知。”
两人互相对视,情绪却不达眼底。
像是一层无形的薄膜,足以阻隔千山。
……
入夜。
病房的灯被关掉了。
房间内只剩下周明生和应慎之。
原本应该只剩下应慎之的,但是周明生偏要留下来陪他。
周明生躺在一旁的行军床上,翻来覆去地,那行军床像是他的破自行车,似乎随时都要散架,一个劲儿地嘎吱作响。
应慎之有些烦躁地蹙眉:“周明生,你干嘛呢?你身上长跳蚤了?”
周明生沉默片刻。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应慎之以为自己把他骂哭了,又觉得不至于。
犹豫片刻,只听到周明生冷不丁开口:“你是不是宋知了?”
应慎之愣了一下,后背都跟着僵直。
他缓缓张开口,有些口舌干燥起来。
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知道的。”
周明生只是低声道:“猜的。”
两人之间又是漫长的沉默。
应慎之有些烦躁起来,他的床板也开始响了。
周明生沉思片刻,道:“是不是你做的?”
应慎之眨了眨眼,他反应过来,明白周明生在问什么。
:“如果是我呢?”
:“浑蛋啊应慎之,这种时候就别再开玩笑了。”
:“我说你就信吗?”
:“你说什么我都信,应慎之。”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应慎之似乎又看到了小知的面孔。
小知的轮廓逐渐与周明生重合,在黑暗中,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橡皮糖。
应慎之轻声道:“不是我做的。”
周明生几乎是立马松了一口气,他的眼眶在黑暗中红了一圈。
应慎之看见他用衣袖潦草地擦了擦眼泪。
他说:“吓死我了,死小子,还好不是你……”
应慎之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他哭鼻子。
“你不是说我看起来很像杀人犯吗?就不怕我骗你。”
周明生道:“你不会骗我。”
他又道:“不是你就好,还好不是你……”
沉默片刻,周明生再次忍不住开口:“就算是你,我也不怪你,那帮人跟畜生没区别。”
应慎之笑了笑:“超级无敌帅的第一警官周明生,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周明生小声嘀咕:“小没良心的……”
应慎之嘴角的笑意有些苦,他吸了吸有些酸涩的鼻子。
“周明生,谢谢你。”
周明生没再说话,只剩下两人吸鼻子的别扭声。
少年时期,我再次遇到了“小知”。
是奋不顾身的,将我护在身后的“小知”。
于是,不放心的“小知”消失了。
只剩下哭的很难看的周明生。
……
这段时间,在医院中的生活平淡。
沈琮每天都会来,有时候早上来,应慎之睁开眼就能看到。
有时候中午来,会带来很多好吃的。
有时候晚上来,陪着应慎之在不快乐的病房里过夜。
但不管沈琮何时来,应慎之都会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欣喜。
像是正午的阳光洒在他的后背上,将他身上趴着的阴魂恶鬼驱散个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