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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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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流来的第二周,一箱海产行驶下金州东的高速路口,向西城区运去。这卡车负载很重,驶过减速带时速度不低,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
声音越过围墙传进实验中学,引得临近的学生纷纷侧目。看清楚只是一辆货车后,便收回视线,继续自己的事情。历袖言的目光却仍跟随着这辆卡车,直到它即将消失在十字路口。
“有什么特别的吗?”
一旁的魏如怡询问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让历袖言收回目光。
“没什么,好久没放假了,看什么都稀奇。”
“是啊,连上了两周的课,脑子里都被考试占满了,这还只是高二啊。”魏如怡伸手摸摸自己的马尾:“你不觉得我最近头发都掉了很多吗?等上了高三,我不会成秃子吧?”
“明天就放假了,再忍忍吧。快点去食堂吧,等会吃完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
“又去超市,来得及吗?”
“这次我们跑快点,肯定能赶上。”
话虽如此,可两个人紧赶慢赶,最后爬上三楼时,还是慢了一分钟。
教室里的人已经基本到期了,魏如怡从拐角探出头,班主任刘岳并没有站在讲台上,也没有站在后门抓人,她回过头,朝身后的历袖言轻声道。
“刘岳他好像没来,安全。”
历袖言轻舒一口气,先一步从前门进了教室。可刚迈进门槛,她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如果刘老师没来,班里的同学怎么会这么安静地坐在教室里乖乖自习?
可此刻再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她想转过身去提醒魏如怡,可后者已经迈进教室,紧跟着便是一句。
“嘿嘿,幸好他不在,不然我俩……”
戛然而止。不用想也知道,魏如怡也发现了。
刘岳双手抱胸,正站在教室后面怒视她俩,眼睛好似射出两道激光,将两个人定在原地,就连脸上的窃喜也定格住了。
教室里的同学没敢说话,但头都不约而同的低了下去,掩盖自己的笑意。
“又是你们两个,怎么总迟到。”刘岳大步上前,看到历袖言手上的零食,脸上的怒气又重了几分。
“又买零食,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有这么难?按点进教室有这么难?”
历袖言低着头,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心里却暗自腹诽。其实她也不算迟到,学校规定的是18:00上自习,是刘岳自己要求的提前十分钟,本来给的休息时间就不多,还要被压榨。
直到任课老师来上自习,刘岳才抬手放两个人回自己座位,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教室里的同学注意纪律。
“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冒着被刘岳骂的风险也要买?”
历袖言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同桌。
“再说不给你吃了。”
同桌只好乖乖闭嘴。
晚上连着上了整整三节课,虽然还有一场考试,但总算有大课间能休息了。历袖言趴在桌子上,感觉全身的精力都被掏空,只希望课间能再长一点。
“历袖言在吗?”
但事与愿违,有活找上门。
团委老师说了一大堆,总结下来不过——明天有事,需要帮忙。
实验中学是住宿的学校,住校学生的手机只有在离校的时候才会发回,学生如果要联系自己的父母,通常会去电话亭。既然答应帮忙,那就得和家里重新约一个时间来学校接她,但这个时候,电话亭排队的人一定不少,只能等下自习再去抢位子了。
历袖言这样想着,在回教室的时候,从办公室的窗户看见刘岳居然在办公室。刘岳的女儿晚上有兴趣班,这个点他一般在送孩子回家,今天倒是少见的还在学校。
看到这里,历袖言计上心来,从自己柜子里掏出两包饼干,转身去办公室找刘岳。
“刘老师,这个给你。”
刘岳收下饼干,并没有道谢,只是反问道:“什么事找我?”
“刘老师您真聪明,我想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因为有学生借着打电话的理由,用手机点外卖吃出过问题,所以学校要求过不允许老师随便将手机给学生。拿人手短,刘岳点点头,将历袖言的手机给了她。
“就在这里打。”
小气。
心里这么想,但说出来是万万不能的,历袖言只能在刘岳的注视下飞快地打完电话。约好明天的时间,课间也要结束了,历袖言一边感慨休息的时间真是短暂,一边乖乖回到位置上,毕竟接下来要出场的,才是本周的重头戏。
数、学、考、试。
实验中学作为本市重点学校,拥有一系列可以称得上酷刑的考试安排,而在这一系列考试中,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一周两次的数学小考,两次小考里,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周五这场。与专注学生做题效率的周一小考不同,周五小考是针对难题压轴的突破考。
试卷发下来,教室里便只能听见演草的声音,三道大题翻转过来,在每个学生的眉心印上一个重重的“川”字。
考试时间结束时,平静的水面被丢进巨石,教室从极端的静转为极端的闹。
上一秒刚交上试卷,下一秒魏如怡就扑了过来。
“好难,真的好难。早上听张老师说这次考数列我还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数列难起来比函数还厉害,希望我的选择蒙对了,不然要考零分了。”
历袖言扶着桌子撑起魏如怡的重量,问道:“你选的什么?”
“不要!我不要对答案!”
后面一个男生注意到魏如怡,笑着凑上来。
“我刚刚和张老师问了答案,你要不要听,选择是……”
还没听完,魏如怡已经尖叫着跑开了。历袖言瞪了一眼凑上来的男生,拿上水杯跑着追上魏如怡。
“他好讨厌呀,明明我都说了不想听。”
历袖言拍拍魏如怡的背,附和着她将男生说了一通。
回到宿舍已经是快熄灯的时间,宿管老师吹着哨子催促学生们抓紧时间洗漱,历袖言草草刷完牙,正打算倒水洗脚,宿舍灯“啪”一声暗了下来,她只好在厕所用凉水简单冲了两下,拖着鞋赶紧爬上床。
学生会的生活部在每个宿舍查寝,历袖言静静躺在床上,等查寝的同学走后,才爬起来想去上厕所,结果刚下床,身后的门就被推开。
“休息时间还不上床,站在这里干什么。”
躺在床上的几个舍友一瞬间屏住呼吸,只有历袖言笑着转过身去。
“表姐啊,要不要这么吓人。”
来人这才笑出声,严厉的语气转为低声的笑意。
“吓得就是你。”
魏如怡这才敢出声:“表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的被抓了。”
表姐本名李美希,性格成熟,很会照顾人,因为班上一个男生说她长得很像自己的表姐,她平时也表现得相当可靠,所以熟悉的人都喜欢叫她表姐。
她同时也是生活部的一员,所以在这个时候才回来。查寝的人走了,宿舍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小声地说着话。
众人聊着聊着,李美希突然说了一声:“十二点了。”
聊天声俱是一顿,历袖言还没开口问,面前已经跃出一盏小灯,贝壳的样式,暖黄的光照着带梨涡的笑脸。
魏如怡:“生日快乐!”
历袖言鼻子一酸,笑着道谢。魏如怡打头,其余人的祝福也七嘴八舌地送过来,李美希尝试着提醒小声未果,最后也无奈加入大流:“可惜没有蜡烛,许不了愿。”
“火柴可以吗?”王雨凝问道。
她也不等人反应,从床上坐起来打开自己的柜子,翻了好一会,才找到角落里的火柴。
“你还真有啊。”
作为生活部的一员,李美希很想说这属于违禁品,但情况特殊,她不想扫大家的兴,只好任由王雨凝去划火柴。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雨凝有些骄傲地举起手里的火柴,朝盒子边一划——一颗火星都没蹦出来。
她有些尴尬,又尝试着划了两根:“好像有点受潮了。”
“没事,放这么久点不了也很正常。”
王雨凝没死心,拿起一根,用力一划,期待已久的光终于亮起来,可惜不来自火柴。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于是在生日这天,寿星历袖言被拉出宿舍在走廊罚站,旁边陪着贝壳灯魏如怡和火柴王雨凝。
宿管阿姨一边拿手机编辑着短信,一边训违反纪律的三个人。历袖言悄悄看她的手机,似乎是信号不好,宿管阿姨的信息一直发不出去。
“这次违禁我就不上报了,但你们不睡觉这件事要好好反思一下,早上起来再过生日不行吗?”
理亏的三个人不敢说话,宿管阿姨说完继续去查其他的寝室,等她查完两层楼,才转回来放三个人回去睡觉。
周六上午的测试是物理,晚上睡得太晚,又上了一早上的课,历袖言忍不住地犯困,头慢慢地沉了下去,即将点在桌子上时,同桌用笔狠狠戳了下她的胳膊。见她醒来,用笔示意她向后看,历袖言一转头,看见刘岳的脸印在后门的窗户上。
历袖言转过身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但刘岳并没有放过她。
和团委老师约的时间是中午一点,历袖言卡着时间去团委楼,迎面撞上送完学生出校的刘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进来,有话跟你说。”
历袖言只好拖着步子乖乖挪进办公室,抱着侥幸心理,还是选择先装傻:“刘老师,什么事呀?”
“你还问我?刚刚周测的时候,是不是睡着了?”
“哈哈……我有,有吗?”
“还好意思笑。”
办公桌上放着刚考完的物理周测卷,刘岳做好的卷子就在上面盖着,那一页正好有历袖言没把握的电磁题,卷子交上去后没来得及对答案,因此她的目光不住地朝上扫。
刘岳见她的目光落在试卷上,顺势就从里面抽出了历袖言的卷子。
“考试都能睡着,看来这次题目对你来说很简单啊,能拿满分?”
这话当然不是真要问她能不能拿满分,但周测卷子难度不高,历袖言还是忍不住回答。
“只要那道电磁不出错,满分应该没问题。”
“那行,等会要不是满分,你可要小心了。”
刘岳把试卷翻到后面,竟然真的要开始改她的卷子。
“别了吧刘老师,我还要去行政楼呢。”
虽然自己有把握,但是也没人会愿意当着老师的面被批改试卷呀。
“刘老师我真等不住了,我先走了哈,我们明天见。”
说完急忙飞溜走了,留下一句“刘老师再见!”
刘岳本来也没真生气,看眼历袖言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着摇头。
本来还窃喜有借口从刘岳那里脱身,结果到地方却被通知活动临时取消了。请问呢,我被消耗的假期谁来赔?
手机在教室充电,历袖言本想回去和爸爸说一声,走一半又觉得太困了,反正也不差这两小时,回宿舍睡觉等吧。
这个时间段,本市的学生已经回家了,外地的都在外面玩,校园里难得没什么人。回到宿舍简单洗漱后,她整个人一点力气也没了,钻进柔软的床铺时,只觉得自己全身毛孔舒张,脑袋稍微沾着枕头就沉沉睡去。
正半梦半醒时,有人推宿舍门进来了,她强撑着扯开一点眼皮,依稀看见是舍友魏如怡,她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打了个招呼,翻身又睡了过去。
魏如怡显然也累得不行,手上提的东西随意放在地上,去阳台洗了把脸就踩着梯子上去睡了。
假期内的校园安静极了,宿舍里的窗帘又很遮光,天气也是微凉的正好,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两个人睡得很安稳,室内只听见彼此均匀的呼吸。
也不知睡了多久,历袖言听见室外吵吵嚷嚷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还惨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奇怪声音,像是某种野兽在磨牙。
肯定是魏如怡,她睡觉一向不老实,历袖言用被子蒙住头,还好没打呼,不影响她再睡一会儿。
但这声音似乎没有消停下去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好像不是从上铺传过来的,是从外面,隐隐约约还有要冲进宿舍楼的趋势。
怎么回事?历袖言有点疑惑,发生什么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让自己神智清醒,掀开被子努力去听,外面的尖叫声格外刺耳,如利箭直贯她耳目,让她瞬间睡意全无。
“什么情况?”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仔细听外面的声音,似乎是”杀人啦“”快跑“”救命“之类的。
恐怖分子袭击校园?
她连忙站起来去叫魏如怡。
“醒醒,出事了魏如怡。”
见她没有反应,历袖言把盖在她身上的棉被一掀,赶忙跑到阳台一探究竟。
远处似乎着火了,冒着浓烟,历袖言趴在阳台的防盗窗上往下看,只见下面的广场上有人在奔跑,后面有人在追,看上去还不止一个。
嚯,还是团伙作案,这么大胆?!
定睛一看,前面跑的是学生,后面跑的,似乎也是学生!
什么意思,什么社团搞的活动吗?
历袖言有些不解。另一处也传来一阵喧哗,她把目光移向操场旁边的林荫大道,看见有一个学生被扑倒在地,身上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正死死咬住他的脚,被咬住的学生躺在地上一直呼喊着“救命。”
旁边有学生想要去拉他,不远处却跑来另一个人,他的跑步姿势很奇怪,手脚极不协调,猛然扑上来,吓得那学生不敢再救,仓皇而逃。
历袖言在阳台上看着,那两个人围住呼救的学生撕咬的样子,活像两头野兽。呼救声渐渐弱了,撕扯间,似乎有半只胳膊飞了出来。
她不敢再看。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惨叫,有几个逃命的女学生正向宿舍楼飞奔而来,后面跟着十几个很难再称其为人的人型生物。
“怎么了言言?”
魏如怡还在熟睡的余韵里,从床铺探出半个脑袋望向她。
历袖言听见这声音,如梦初醒。连忙从阳台退出来,飞快锁上宿舍门,又把一张桌子拖过来抵在门口,觉得不够,转过身想在宿舍找一些重物。
魏如怡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但看见历袖言神情紧张,精神似乎极度紧张,虽不清楚情况,也能肯定她事出有因,爬下床帮历袖言搬书
两个人很快把书都压在了桌子上,历袖言又找来衣架拴在门上,撕下作业纸贴住门上的玻璃小窗。等做完这些,她才暂时放下心来。
等帮历袖言做好这一切,魏如怡才惊觉窗外的声音。
“外面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历袖言吞了下口水,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最后艰难吐出一句。
“好像是……丧尸。”
“什么东西?你是说梦话吗?我去阳台看看。”
历袖言没有阻拦,这种离奇的事情只有亲眼看见才会相信。
魏如怡嘴上虽不相信,可越靠近阳台,她心里就愈发有一种预感——历袖言说的是真的。她在阳台站定,深吸一口气,从防盗窗的间隙看去。
学校彻底乱了,四处都有人被追逐,这些在影视作品里才会出现的丧尸,正在追逐学校里的学生甚至老师。和设定一样拥有违反常识的生命力,没了半边身子还可以活动,虽然动作迟缓,攻击却毫不留情,只要抓住人,就会撕咬上去。
这些怪物似乎不会满足,当这一个停止挣扎时,它们就会寻找另一个,一味地撕咬,仿佛不知疲倦。楼下的空地上丢着几具尸体,内脏已经被掏空了,鲜血染红地上的石砖,晕染出一大片血色。
魏如怡忍不住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几步。她们的宿舍层数并不高,在三楼,弥漫上来的血腥味浓郁的让人站不住脚。
她默默退回床铺,紧靠着历袖言坐下,再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