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东风》灵鸠

2、第 2 章

　　余明月在一片黑暗中茫茫然走着，忽然听到模糊的吆喝声，这声音他听着十分熟悉，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忽然天光大白，黑暗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余明月猛然睁眼，只见一张素白的床帐吊在头顶，额上有些微的温凉。他摸了摸，碰到一块草草叠起的湿帕。

　　他不是应该在雪雾山吗，怎么会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床头系挂的香囊随微风拂来紫珠藤的香气，余明月坐起身，盯着它愣愣地看了许久。这是若瑶第一次下山后带回来的，里面的紫珠藤她花了不少灵石，做了好些天才做出几个。当初他恨不得日日带着它，又怕太过明显，才挂在了床头。

　　住在隔壁的同门盛温知还在呼喝，应是又在训他的灵宠伏火貂。余明月把湿帕放到一旁的木桌上，目光触及到摆放其上的空白黄符和朱砂砚停顿了一下，心底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想。

　　……他怕不是回到了过去。

　　余明月普一冒出这想法，自己把自己惊了一下，人死复生已经足够荒唐，更诓论死后又回到了数年之前。他想出门问问盛温知，走到门口时又停住，折返回来把香囊从床头解了下来，放在柜子最下层的夹层里。

　　不管事情如何，他已经不会再对若瑶有男女之情。

　　等出了门，余明月才觉出空气中的凉意，他打了个哆嗦。

　　“醒了？”盛温知一手拎起他的貂，凑上来拍了拍他的肩，“你说说你，师尊说你没画符的天赋让你转修也是一片好心，你非较劲做什么体修啊。就你这小身板，这不，没两天就直接躺床上了。”

　　看来真是回到了过去。余明月还有些恍惚，照管盛年所说，这时候师妹还没接触到那魔修，外宗的同门们也还没有因他而死。

　　“要我说，你就听我的，选个灵兽跟我一起做灵修多好。”盛温知甩了甩手上的貂，浑身火焰似的小家伙愤愤地吱吱叫了起来。

　　“这就算了。”余明月回过神，他拍开盛温知的手，“我去见见师尊。”

　　“想通了？师尊应当还在静心观那教若瑶心法，你要去得快点，不然等会就见不到小师妹了。”盛温知一挑眉，意有所指地笑道。

　　“……”他没答话，径直往静心观去了。

　　静心观在问心峰的山腰上，他师尊秦烛平日传授心法、查验他们的修习时总喜欢在这。余明月到时，师尊正帮若瑶磨炼剑法。若瑶使的玉女剑，配套剑法以藏锋于柔著称，先前余明月看她用这套剑法，剑光闪烁间招式翻飞变换，能如水般轻易化解对手招式，却缺少杀意。

　　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样貌尚还稚嫩，但使剑却已炉火纯金。今日再看她舞剑，只见剑招互为遮掩，时有杀招藏在看似破绽的假式中，剑术竟比前世看着还要精进些。余明月有些诧异，旋即否定了自己这想法，他对若瑶剑法的了解多来自那些事还没发生之前的切磋，若瑶当时和自己这个半吊子剑修打兴许五成力都没使出来。

　　“不错，又有长进了。”秦烛微微颔首，他察觉到余明月气息，收了招提前结束了教学，“你的浪卷残叶和回风流云还得多练练，这两式是从基础六式幻化而来，形似六式但大有不同，你还得细细琢磨琢磨。”

　　“阿瑶知道了。”若瑶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说。

　　秦烛拢了拢自己的袖子，这才看向余明月：“你小子过来干什么？”

　　“师兄，我听说你前几日在悬壶瀑那碰到了念珠蝎，没事吧？”若瑶则跑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一脸关切。

　　“没事。”

　　少年脸上僵硬一瞬，旋即不着痕迹地侧开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秦烛冷哼一声：“都穿成这样来卖惨了，他能有什么事。”

　　余明月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师尊，弟子今日来是来认错的。”

　　秦烛稀奇地看他两眼，一时间摸不准自己这倔驴徒弟又在抽哪门子风。

　　“你这是惹事了，还是瞎修炼修出岔子？居然想起来找我了。”

　　秦烛之所以这么待他，全因他先前行事莽撞，把他这师尊气的。秦烛不许他去修习武道，他偏不信，随便选了本剑法就开始硬学。而剑法运转需要大量真元，他一个符修半路转过来的半吊子的脆弱经脉根本受不住，秦烛劝不住他又看不下去，只得骂骂咧咧地丢给他本锻体的秘籍。

　　随后就再没给过他好脸色。

　　“你想练就自己折腾去，练死了别说是我教的。”秦烛当时说。

　　余明月约莫也明白秦烛说的不错，仅修符篆他的悟性只够突破金丹。宗门心法需要心境和修炼为支撑，他在画符上难得半寸巧思，修行便也如入泥潭，进不得丝毫。但他那时少年心性，接受不了自己在师尊那只能落个“画符天赋尚缺，习武处处是短，不如早些断了这些心思。”

　　前世他早已后悔，只是到死都没能说服自己那点自尊去认错服软。修为直到出那事之前，也还停在金丹不得存进。如今重来一次，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扳正自己走歪的修行路。

　　“师尊先前说得对，习武一事于我修行事倍功半。弟子前几日言辞不当，今日特地来给师尊认错。”

　　见徒弟难得乖巧，秦烛才消了气：“你底子特殊，出身符篆世家又是单木灵根，我知你不想放弃画符一道，但这没办法。我之前留意了下，宗内同为木灵根的长老多为灵修、丹修、器修等，你有可有意向？”

　　闻言，余明月陷入思索之中。若瑶倒是松了口气似的：“我本还想晚些去劝你放弃练剑的，我练剑这么久，再清楚不过其中厉害。要我说，师兄这双手拿去练剑就是暴殄天物，如今能自己想通可再好不过。”

　　暴殄天物？余明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这双手上曾萦绕过魔气，他不论怎么看都能看见那处处沾染着的同门鲜血。一具具面目狰狞的死尸并排摆在理事堂中的样子又浮现在他脑海里，他闭了闭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师尊，我想做医修。”

　　前世他害死了那么多人，这一世，他当救回数百倍、千倍的人。

　　“医修？”秦烛有些意外，“倒也契合。你真要学医的话，一会可以去济世堂打打下手，若能适应，过几日我去为你寻些药籍来。”

　　“多谢师尊。”

　　“师兄，你要现在过去吗，正好我要去拿些归元丹，我跟你一起去吧。”若瑶笑眯眯地。

　　“也好。”余明月觉得她今日热情的有些反常，虽不想再与她过于亲近，但此时也不能表示的太明显，只得应了。

　　济世堂人来人往，大都是受了外伤的宗门弟子，余明月陪若瑶拿了药，好容易送走了人，自己忙不迭去济世堂内寻了管事长老说明来意，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学医之旅。

　　所幸他在医术上确有悟性，虽是半路学习，在他刻苦研习下，进展也十分迅速。仅过了三年，他的医术就已经小有所成，境界也终于突破金丹初期，一跃至金丹后期，离元婴不过半步之遥。

　　在这三年中，他时时关注若瑶去向。上一世那个魔修是一切事件的起因，这一世，只要多加防范，在若瑶下山碰到他时及时阻止。只是若瑶不知为何，这三年都在山上呆着，不是跟着师尊磨练剑法，就是闭关修炼。到现在竟比他还先一步突破元婴。

　　山上红香又一次抖落霜雪，开遍宗门时，若瑶找上了他。这天天色还早，他拉开门，便见若瑶穿着一身天蓝色的圆领裙，平日随手束成一束的长发也被精心挽成了十字髻，脸上略施粉黛，比往常多了三分动人。

　　“师兄，师尊允我今日下山去游历一遭，我想去交州看看，但听闻那边正值时疫，就想着来问问你，你若是有空，就跟我一起下山走走吧”若瑶眉眼中满是期待，说完又生怕他不同意似的，拽着他的袖子撒娇似地晃晃，“若是顺路碰上了病人，还能医治医治，也算功德一件。”

　　终于要来了吗，余明月想。不过这一世怎么提前了这么多，他明明记得，上一世若瑶下山是在一年后。

　　“好。我去收拾收拾。”

　　若瑶欢呼一声。

　　临走前，余明月又去了一趟静心观，秦烛见他来辞行，毫不意外，只是嘱咐道：“若瑶想下山是好事，你且照看照看她。她近来修炼总心神不稳，说不定此番能了了她心结。”

　　余明月若有所思。怪不得若瑶上一世能被魔修轻易骗了去，不管事情如何，这一次，他定不会让那魔修乘机而入，再重蹈同门惨死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