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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小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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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出于隐私着想,寝室的门是可以反锁的,但许寓安低估了榆轻尘的脸皮没有反锁。
这样的误判后果就是一大早被榆轻尘吵醒。
许寓安睡眠质量不好,起床气怨气大到可以养小鬼,后面这句是霁淮川的评价。
为此他还特意画了个勉强能称作“符”的玩意儿给许寓安,一脸期待地让他贴在床头。
那段时间霁淮川像是中邪一样迷恋上玄幻小说,天天嚷嚷着要当上山当道士降妖除魔。
他奶奶就听清了“上山”两个字,老一辈上山都是连着要去和尚的,以为这不孝的独苗苗要了却凡尘就此断了老霁家的香火,年近七旬的老太太抄起扫把就对着他进行了一场爱的感化。
但这小子脑子一根筋,被自个奶奶拦了这么一出反而更起劲,就指望着给许寓安的这“符”能给自己正名。
当时的小许寓安瞥了一眼,毫不客气:“什么傻逼玩意。”
小霁淮川一脸认真地介绍:“符纸啊,你不是睡眠质量不好吗,贴床头,保你睡个好觉。”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推销卖符纸的。
小小的许寓安用关爱的眼神看着他,释放了大大的侮辱性,为了保护霁淮川当时幼小的脆弱心灵,他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愿贴在了床头。
等第二日小霁淮川兴冲冲地来看效果时,符纸早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白纸,工工整整地印刷着两行字:“反对迷信,相信科学。”
幸好孺子可教也,此事才算彻底作罢。
当下,看着全然不知危险即将来临依旧乐呵呵的榆轻尘,许寓安突然泄了气,认命地爬起来洗漱。
操场上奕哥正安排着其他运动员训练,榆轻尘凑过去:“奕哥,我俩干什么?”
奕哥回头:“跑圈,圈数够了我会叫停的。”
等二人发觉不对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两圈了。
“接力拼的是爆发力,练长跑干什么?”
榆轻尘抹了把额头的汗珠,不解发问。
“长跑练耐力,爆发力强了,耐力也要跟上,二者兼具才能跑得久嘛。”
奕哥耐心解答:“再说反正最后都要体测的,多练练总没问题。”
许寓安看着榆轻尘走过来,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她怎么说。”
听了榆轻尘的转述,他皱了皱眉;心说五十米需要什么耐力。
看着岑芝奕忙得不可开交,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什么也没说,两个人就这么跑到早自习。
原本校运会是在十月末的,但当下九月末后就是七天国庆,回学校马上又是七天的校运会,疯玩十四天再考试怎么看都不行,学校索性就将考试提前占了几天双休日。
七班虽闹腾但考试将至还是中规中矩地复习,教室难得安静下来。
受环境影响,几人进教室擦了擦汗也落座开始了复习。
除了俩第一。
正第一和倒第一。
许寓安低着头玩手机,戴上的帽子遮住了耳机线,手机藏在袖子里用手指滑动。
榆轻尘趴在桌子上缓了一会,环顾一圈发现都在复习,便准备骚扰好同桌。
“同桌?”
许寓安没打算理他。
“同桌~”
许寓安瞥了他一眼。
“安安?”
许寓安踹了他一脚。
“……”
榆轻尘老实了还不到一会就又开始作妖了,许寓安正在听歌,感受到背后的异物感,不用想也知道是榆轻尘在作妖,懒得理他。
在他的认知里,榆轻尘见他没反应应该自讨没趣而放弃,没想到这家伙反而变本加厉去扯他的耳机。
许寓安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和手里还拽着一根耳机线的榆轻尘对视,榆轻尘被他看得发毛,默默把耳机插了回去。
插了几次没怼上,还是许寓安不耐烦了自己抢过去戴上的。
榆轻尘不敢再烦他了,索性趴在桌子上休息。
睡梦中感觉被人踹了一脚,睁开眼就是同桌那张放大的脸,对方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染上了层浅浅的绯红。
“手机没电了,有充电宝没。”
许寓安冷淡的声音传入耳模,才使他回过神。
榆轻尘立马坐起来,假借揉脸迫使发热的脸降温。
“问你话呢”
又是一脚,榆轻尘才磕磕绊绊地回话:“没…没”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你还要听歌吗…可以用我的手机。”
“谢了。”
把手机递过去后他的心跳还在隐隐加快,看着对方迟迟没有接过的动作不禁有些着急。
“解锁。”
“…哦哦,对对!”
榆轻尘手忙脚乱地解锁后递过去,看着对方重新戴上耳机才暗暗松了口气。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不对劲。
自己一个纯爷们怎么和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一样?!
他一定是中邪了。
许寓安随便挑了首歌就盯着窗外发呆,一众节奏感快打击感强的摇滚乐中突兀地混进一个稚嫩的童声;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稚嫩悠长的童声与当下节奏快的流行乐格外反差,年代久远的卡通形象封面慢悠悠地转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恍若隔世,封面下方的红色爱心格外醒目;榆轻尘设置的是列表循环,这首儿歌是他收藏的。
他连续换了几首,都是不同版本的《小燕子》。
“你喜欢燕子?”
许寓安摘下耳机,侧头看着他。
榆轻尘猛地抬头:“怎么可能?!造什么谣?!”
许寓安被吓得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耳机也被手机连带着扯掉。
榆轻尘一怔,迅速反应过来,一边道歉一边低头捡手机,祸不单行,在抬头时不小心碰掉了放在二人中间的盆栽。
那本是许寓安方便他浇水特意换的位置。
泥土散了一地,二人同时愣住。
在榆轻尘不知所措时许寓安俯身捧起散乱的泥土装回去,小心地埋好多肉的根须,将它重新放好。
“抱歉……”
榆轻尘无从下手,只能愣愣地坐着小声道歉,拘谨地像是个无措的孩童。
许寓安原本想把多肉重新移到窗台上,就此将这段友谊葬送。
听到这声道歉手顿了一下,他没想过对方会道歉,或者说是因总被忽视而潜意识认为不会有人在意自己的感受,他还是第一次见榆轻尘这个样子。
榆轻尘总是一副无所畏惧嘻嘻哈哈的样子,乐观得不真实,像是一个平面的二维生物。但此刻展现出的负面情绪将他暗黑的那面补齐,眼前人终于立体。
许寓安把多肉摆回原来的位置,心中内疚蔓延,回想自己刚才语气是否过重,想道歉扭曲的自尊心却悄然作祟,如鲠在喉之际只吐出一句不痛不痒的;
“没事。”
许寓安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榆轻尘今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很安静,变得像是另一个人一样,连晚自习前高宇和何飞宇邀请他打球都拒绝了。
一群人围着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榆轻尘就像是失了心智一样呆坐着,对谁都爱答不理,还是许寓安出口才让那群人离开的。
面对唯一好友的沉默许寓安不知所措,心中委屈的酸涩化作愧疚,笨拙地观察着他想要求和,几番尝试后无果,带着些自暴自弃地想着自己或许本来就不适合交朋友。
收到榆轻尘的小纸条是在第二天的早自习上,那时正好被巡视的元谋人逮个正着。
“后排那两个!站起来!上课传纸条是吧?!都高一生了还连这点自觉都没有拿什么对战高考!?你们不学习别人还要学呢!不学滚去走廊站着去!”
这话本来应该是一句威胁而已,她本意也没有打算真的赶两人出去的想法,但榆轻尘,引用他们的语文老师李文娟女士的名言评价就是。
“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你个非人哉!狗肉上不了宴席!”
俩人再次喜提走廊一课游。
“离我远点。”
许寓安在对方准备开口时率先出言打断。
但打断无效。
“同桌你饿吗?”
“……”
“学校不让学生溜出去吃饭,你说如果教导主任知道咱俩总是趁着罚站溜出去吃饭会不会为了不让咱们溜出去而不让咱罚站了?”
“……?”
许寓安感叹于他思维的跳脱性,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点,最后被他的逻辑折服,在他准备妥协时榆轻尘再次挤眉弄眼地开口。
“哎呀,开个玩笑啦!别这么严肃嘛~”
……
许寓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绕进去了,后撤步离他远了些,靠着墙看天空,随手拍了一张。
晨雾盘桓,黎明未晞,朝霞浸染天际。
榆轻尘凑过来看,在许寓安的默许下翻了翻,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跟个老年人似的,相册里全是风景照和花花草草?”
他这么一说许寓安才意识到这点。
他的大部分同龄人相册里都是自己的自拍,用相机将青春定格。
可因为自卑心理他是有容貌焦虑的,在少年生长的黄金时段父亲投资失败,绝望之际孤注一掷走上赌博这条不归路,家底俱失。
因营养不良而在所有少年肆意生长的年纪格格不入,自卑在嘲笑声中冒芽,身高成了他对生人的第一印象。
许寓安至今记得搬家那天,他7岁,汽车行驶在颠簸的路上,施工尚未完成,尘土飞扬盖住了烈阳,整个世界灰蒙蒙的。
那时的穆知意还姓许,蜷缩在母亲怀中,只大两岁的许寓安知晓赵雅静已经疲惫不堪,便乖乖趴在车窗上借风景掩去眼中的落寞。
窗外哪有什么风景呢?只是劳动人民挥洒着汗水生存,完全无暇顾及身上覆盖的污泥。
年幼的许寓安不知人间疾苦,只是还以少爷的姿态看着那群略显狼狈的背影,片面地觉得:好脏。
那时的他看不起他认为脏的施工队,而现在他看不起不久后更肮脏的自己。
那是一段他不敢触及无法释怀,至今盘桓于深夜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