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在初夏》陈青野丨

96、破晓

　　季野跟随着白欢，脚步踉跄却又满是急切，像个在黑暗中摸索许久、乍见曙光的行者，一路奔至车站。
　　黎明前的寒意如细密冰针，刺透衣衫，可季野浑然不觉，内心被重获自由的狂喜与对前路的忐忑交织填满。
　　候车大厅空荡荡的，惨白灯光晃悠着，两人寻了处角落坐下，季野身形颤抖，数月囚禁的阴霾仍残留在眉眼间，唯有望向白欢时，那眸子里才燃起感激与信赖的光。
　　几个小时在煎熬中缓缓流逝，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照进车窗时，汽车引擎轰鸣，仿若希望的号角正式吹响。
　　季野靠窗坐下，玻璃映出他憔悴面容，身旁白欢轻拍季野肩膀，打破长久沉默：“放心，已经逃出来了，我们暂时都是安全的。”语气里是劫后余生的感慨，又藏着未说尽的酸涩。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熟悉又可怖的故土，白欢望向窗外飞逝景致，目光渐远、思绪飘回往昔，缓缓开口：“季野，我退学了。至于我为什么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也是被霸凌害的。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班上那个几个女生吧，家里有点势力，看我不顺眼，天天找茬。”
　　季野听着白欢的话，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记得。”
　　“后来不是有杨文鑫帮我，她们就没再招惹过我了。可自从老杨毕业后，她们知道了我没有靠山，于是便又重新找上了我。起初是课间推搡、言语羞辱，我当她们年少轻狂没计较，可后来愈演愈烈，在操场把我绊倒，害我摔断手腕，作业也被他抢走撕毁，还威胁老师同学不准帮我。”白欢说着，撸起袖子，腕上那道蜿蜒疤痕醒目，像条狰狞蜈蚣，记录着不堪过往。
　　季野攥紧双拳，愤怒在眼底翻涌，同为霸凌受害者，那切肤之痛他感同身受：“学校不管吗？怎能任由她们胡来！”
　　白欢苦笑，摇头叹道：“老师的警告不过是耳边风，对她们没威慑，我若反抗，换来更凶残报复，待在那，每天像活在地狱，只剩恐惧，只能退学以求安宁。”
　　“可……欢哥，退学，这样的结局你真的甘心吗？”季野有些迟疑的问道。
　　白欢扭过头看着季野坦然的笑了笑说，“肯定不甘心啊，可我就是个普通人啊，没家世没背景的，我别无选择。更何况……我父母早就不支持我读书了，觉得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就是浪费时间浪费他们钱，让我出来打工挣钱，要不就早点找个人嫁了算了……”
　　季野也看向白欢，一时语塞。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被囚禁的这么多天在白欢身上居然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看来，世界上不幸的人真的有很多很多……
　　“退学……也算是我自己的选择吧，我打算离开这里，断绝和这里的一切关系，重新开始我自己的生活。”白欢说着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丝毫让人感觉不到苦涩的感觉。
　　季野却心有戚戚，想到自己被张振宇百般刁难，又被家人误解囚禁，眼眶泛红，明明有着差不多的经历，可季野却没办法做到像白欢一样坦然……两人一时无言，唯余车轮滚滚声响。
　　片刻，白欢续道：“前几天我来你家找你，本想着走之前和你道别，可你妈那态度，遮遮掩掩、神色慌张，我就觉着不对劲，多方打听后，知道了你的遭遇，就猜你或许被关着，受了委屈。既然你都叫我欢哥了，我肯定不能眼睁睁看你困在那，便想法子救你出来。”
　　季野泪水夺眶，伸手用力握住白欢手，指尖颤抖，千言万语凝于一句：“欢哥，这份恩，我记下了，若没你，我不知还得在那黑屋里熬多久。”
　　白欢回握，目光诚挚：“咱不说这话，往后日子，你打算咋整？还回学校，还是……去找程嘉？”
　　季野望向远方晨曦，眼神渐坚，程嘉浅笑面庞在脑海浮现，呢喃道：“我要去找程嘉，寻回我的生活。”
　　汽车一路疾驰，载着两颗饱经沧桑却重燃希望的心，冲向市里，驶向未知又充满可能的新篇，似要将过往阴霾碾碎在滚滚车轮下，奔赴那被命运耽搁许久的光明。
　　车窗外，景色如幻灯片般不断后退，日光透过玻璃，洒下斑驳光影，似在为这段波折旅途镀上一层虚幻金边。
　　白欢的声音，在狭小车厢内持续回荡，宛如一把温柔又有力的梳子，慢慢梳理着季野杂乱打结的思绪。
　　“季野，你知道吗，有时候生活就像一团乱麻，看着毫无头绪，可只要你狠下心，总能找到那根能抽出来的线头。咱被霸凌，被命运捉弄，感觉像是掉进了无底洞，但这不是终点。”
　　白欢拍了拍季野的肩膀，目光坚定且真挚，“就像我，被那些混蛋折腾得退学，本以为天都塌了，可离开学校后，我发现外面世界虽说残酷，也藏着无数机会。那些日子我四处闯荡，在小饭馆打过零工，帮街头艺人布置过场地，看似琐碎、辛苦，却让我懂了生活百态，也慢慢找回自信，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胆小鬼。”
　　季野听得入神，眼中原本的死寂被点点星火取代，像久旱干裂的土地，终于迎来第一滴甘霖。
　　白欢倾身向前，声调微微提高：“你和程嘉的感情，那是真金不怕火炼的。别管旁人咋看、家里咋误会，爱情这东西，冷暖自知。你得为它、为自己活一次，别被那些陈腐观念、霸凌恶行绑住手脚。至于这地方，留着满是伤痛回忆，离开不代表逃避，是勇敢迈向新生。”
　　季野重重点头，心底阴霾被这番话撕开几道口子，透出几缕希望之光，他握紧双拳，似在积攒勇气：“欢哥，你说得对，我不能浑浑噩噩，得把生活主动权攥手里。我要去找程嘉，重新开始。”
　　白欢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季野却陷入了沉思，片刻后问到：“你觉得你的父母会为了你做到什么程度？”
　　季野被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啊？”
　　“你父母和我父母不一样，我走了，他们不会来找我，可你父母发现你失踪了，我想肯定会开始疯狂的寻找你吧……他们一旦报警寻你，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相信很容易便能发现你的踪迹……你现在去找程嘉，很有可能会害了他……”白欢越说越担心起来。
　　一听到有可能会害了程嘉，季野的心也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你现在还没成年，你去找程嘉，一旦被你父母发现你们在一起，我猜他们为了报复，肯定会污蔑程嘉诱拐你，一旦被坐实，诱拐未成年的罪名可不小。没记错，他应该上的是警校吧，要是出了这事，我怕他的学位也可能不保了……当然这只是我自己个人的揣测罢了，我不会阻止你去找程嘉的，只是提醒你可能会出现的后果。”白欢认真的和季野解释道。
　　季野沉默良久后说道：“欢哥，我了解我父母的性子，你刚说的那些，我相信他们一定做得出来。不过我还是决定去找程嘉，我想最后再远远的看他一眼就好。往后我不会去打扰他，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毁了他原本美好的人生。”
　　白欢欣慰一笑，从背包里掏出个旧信封，递过去：“你想清楚了就好，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不要去后悔。这里面有点钱，是我打工攒的，你路上应急，里面还有我之前用的旧手机以及一张电话卡，新号，方便联系，别再用原来的，省得被家里找到。”
　　车缓缓驶入市区，人流熙攘、霓虹闪烁，繁华扑面而来。
　　两人寻了间不起眼小旅馆落脚，在昏暗灯光下，白欢帮季野筹划路线、准备简单行囊，反复叮嘱：“以后遇事别逞强，多留个心眼，有难处随时联系我，欢哥我永远是你后盾。”
　　季野眼眶泛红，与白欢紧紧相拥，千言万语凝于这无声一抱。
　　黎明破晓，天边泛起微光，季野趁晨雾未散，悄然出发。
　　季野穿梭在大街小巷，身影融入早高峰人群，如一滴水隐于江河，踪迹难觅。
　　火车站台，季野捏着车票，望向远方铁轨，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未知的忐忑，更有对自由、爱情与新生活的炽热向往。
　　列车呼啸进站，季野一步跨上列车，随着车门关闭，这段被霸凌、囚禁、误解充斥的过往，被狠狠甩在身后，他像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奔赴重生之地。

作者有话说

　　OK啊家人们，虐的部分至此全部结束，我努力把结局写甜一点！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