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暮色》高低整上

57、番外1 姜云去历险记

　　我从没意识到我是个会带来很多麻烦的小孩，直到那件足以改变我人生的事情发生。
　　我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男孩，爱喝五毛钱的荔枝味儿汽水，爱奥特曼的一切，爱猪头小篮球，爱我的妈妈，爱我的姐姐。
　　当然也爱我的爸爸，虽然他总也不出现在家里，虽然这爱掺杂了一些我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变得有点复杂。
　　有光一点点钻进我的眼缝里，从无尽的黑暗中挣脱出来，我看见了两只白色的大爪子。
　　这毛茸茸的观感立马唤起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我惊恐地跳了起来，这两只爪子也跟着精神抖擞地跳跃。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了手，视野里右边的爪子也跟着抬了起来。
　　这是我的手吗？
　　我怎么变成了狗？
　　人死后不都会变成奥特曼吗？
　　小朝哥骗人！
　　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
　　还是林哥最好，可惜他送我的限量版奥特曼手办走的时候没来得及拿，想想就好难过。
　　也不要再相信爸爸了，他骗了我们好多次，让妈妈和姐姐好难过。
　　我不在了妈妈和姐姐怎么办啊？
　　想想眼睛就热了，我抬起爪子蹭了蹭眼睛。毛毛老师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可是要撑起这个家的男子汉，不能老是哭。
　　我趴在自己的爪子上，走马灯一样想事情，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余光瞥见柜子上的小猪储钱罐。
　　这和林哥给我买的好像啊。
　　我前爪踩了半天后爪，适应了一下四条腿走路的姿势，慢慢地靠近柜子。
　　就是一样的！
　　小猪耳朵上还有我的名字！
　　我这是变成了林哥家的淘淘！
　　那淘淘去了哪里呀？
　　犹如被晴天霹雳劈中，我惊得尾巴尖儿发麻，小跑到客厅另一头去看日历。
　　XXXX年XX月XX日。
　　距离我离开向前市已经过去半年多了。
　　我突然很想再去看看妈妈和姐姐，去看看我以前的家，不是北区那个大别墅，是南区那个小居民楼。
　　林哥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的心像是着了火，也等不及他回来了，于是我在地毯上龙飞凤舞地刨了一通，给他留了几行字，希望他能看懂。
　　我相信林哥和我有这样的默契，毕竟我俩是过命的铁哥们儿。
　　凭借着现在的体型优势，我很顺利地溜出了小区。
　　铜钱街还是和以前一样，散发着好闻的花草香气，风也刚刚好，但太阳烤得我后背的毛毛好热，跑得又累又渴，我不情愿地伸出舌头大口喘气。
　　不远处是个绿皮邮筒，我认识它，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走街串巷的时候路过它很多次，偶尔会围着它打卡牌，不管刮风下雨下雪还是下雹子，它一直都在那里。
　　我看到过姐姐和林哥往它肚皮里放东西，好像是信封，林哥送过我一套好看的邮票，于是我也照猫画虎地塞过东西进去。
　　我一直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开始运转---我现在是淘淘，我现在在铜钱街，那么林哥也在铜钱街，我姐姐和妈妈也在铜钱街。
　　我想起从林哥家跑出来时一晃而过看见的手机，屏幕上面映着一大串儿未打通的电话，好像都是我姐姐的名字。
　　他们两个是失去联系了吗？
　　难道我姐姐出了什么事？
　　我急得在原地追着尾巴来回转，想开口说话，却发出一连串的汪汪声。
　　这时有一行人簇拥着一个看起来就是大官儿的叔叔，走在街道正中，说着我听不懂的东西。
　　我在他们的意气风发中捕捉到了“领导”、“风貌”的字眼，再用我聪明的小脑瓜一想，终于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了。
　　走在左边的一个姐姐还没发现我，正介绍着绿皮邮筒，说什么城市风景线什么怀旧，我作为一只傻狗站在这里，似乎有点碍眼。
　　我望望他们，望望绿皮邮筒，清醒地做了我目前的人生中最危险的一个决定。
　　对不起了，淘淘，我也不想让你狗面扫地的，以后我托梦给姐姐让她给你买奶酪棒吃。
　　我不太熟练的抬起后腿，调整了一下角度，冲着绿皮邮筒释放了一下憋了半天的尿意。
　　那个姐姐惊呆了。
　　大官儿叔叔的脸黑了。
　　我也赶紧溜了。
　　我偷偷躲在另一边的角落，远远看到他们找来人清洁我留下的一大摊水迹，希望他们能发现里面有很多信。
　　果然有人发现了里面并不是空荡荡的，拿来钥匙打开这尘封了太久的铁皮邮筒。
　　所有的信封都见了光。
　　应该不止我们仨塞进去的信，还有很多看上去和我的卷子一样破破烂烂的旧信。
　　大官儿叔叔翻看着里面的东西，沉思了一会儿，吩咐道：“把这些信都送到它们该去的地方吧。”
　　正好有一阵风，把一叠叠信封吹得微微起伏，我听见纸页摩擦的声音。这种感觉带我回到了很久以前，我和姐姐一起安静地呆在房间，她坐在书桌前写东西，笔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我翻着漫画书靠在她的腿上。
　　妈妈会给我们洗好吃的水果，我们会把最红的草莓留给妈妈，然后第二红的就是我的。
　　喜欢不喜欢的食物我都会忍不住吃很多，给姐姐留点的念头和我的嘴巴永远在拉扯，获得胜利的一方总是我的嘴巴。
　　我不知道姐姐有没有讨厌我的时候，反正我的意识里从来没想过她会不爱我。
　　不过呢，不管她爱不爱我，我都爱她，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本能，就像我从生下来就知道活着要呼吸，饿了要吃饭一样。
　　我不再想要爸爸了，就算别人都有爸爸，就算讨人厌的小朋友还会嘲笑我。
　　我想要回到和妈妈姐姐挤在小屋里的时候，没有玩不完的玩具和没见过的糖果也没关系。
　　不管我长到多大，外面的世界有多新奇，我都会永远爱她们，永远和她们在一起。
　　我在心里对她们说过很多次爱，嘴上却没有说过一次，到最后也来不及让她们知道，男子汉怎么能轻易把爱挂在嘴边呢。
　　我越跑越快，离我的家越来越近。
　　做狗就是好，四条腿跑得比两条腿快多了，还能一步迈三个台阶。
　　我停在家门口，剧烈地喘息着。
　　门里是妈妈和姐姐，只要推开这扇门，我就能回到从前。
　　我坚信就算我变成了狗，他们也会爱我。
　　门没有关严，我用头顶开，像火箭一样冲了进去。
　　无比熟悉的客厅没有我最熟悉的人，迎接我的是林哥的背影。
　　他沉默地站在窗边，形成像山一样的阴影。
　　我进来的动静并没有惊动他，过了一会儿他才转头看我，却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他向我招招手，我慢慢地向他走过去。
　　我们一家人以前生活的痕迹还在，可我闻得出来客厅里很久没有烟火气了。
　　妈妈和姐姐去了哪里？
　　这次换我被丢下了，同时被丢下的可能还有林哥。他看上去和往常没区别，我却能从他的眼睛里察觉出浓重的悲伤。
　　巨大的恐慌袭来，我把头贴在林哥的腿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你说她们还会回来吗？”林哥摸摸我的头，脸上是我看不懂的平静。
　　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可她们去了哪里啊？
　　“我们回去等吧。”林哥给我套上牵引绳，我被牵着离开阔别已久的家。
　　下楼前我好几次回头望，没有妈妈和姐姐的家，似乎没有那么大吸引力了。林哥也说过，一个家最重要的是里面的人，不是房子。
　　迟来的暮色光临了林哥的家，看上去和白天不太一样了，好像褪了一层颜色。
　　不，褪色的更像是林哥自己。
　　他都不去看地毯上我留下的显眼暗号，也不理会闪烁的手机，就坐在落地窗边，看落日，吹晚风。
　　我想说林哥虽然你这样很酷，可是你也不能一直摆这个造型，你都不饿的吗？
　　而且我也想吃东西了。
　　我凑过去拱拱他的腿。
　　林哥不愧是林哥，即使我变成狗了，依旧能和我保持良好的默契，他给我倒了新的狗粮和水，我没怎么犹豫就大口啃了起来。
　　毕竟以前也不是没偷偷吃过淘淘的零食，啥心理负担都没有。
　　林哥短暂地惊讶了一会儿，被我猛虎扑食般的气势逗得终于露了个笑出来。
　　他揪揪我的耳朵：“怎么吃东西的样子和姜云去越来越像了。”
　　我的耳朵立马支楞了起来。
　　好久都没有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了。
　　我爸爸把我骗到国外以后，说什么为了服那里的水土，一直叫我 Charlie，难听得要死，我才不要什么英文名，就算必须要有，也得是Spider-Man。
　　“你也会想她们吗？”林哥突然问我。
　　我从狗盆里抬起头，使劲地叫了两声，竟然在他眼里发现了一点泪光。
　　变成狗的我无法说话，我只能舔舔他的手，不想让他更难过。
　　林哥抱了我一会儿，把我放进了狗屋。
　　一天的长途跋涉让我的眼皮变得沉重，窝在狗屋里，这个角度并不能很好地看见林哥，难怪淘淘总是睡在拖鞋里，想着想着，我很快地再次沉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道下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