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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豪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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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朝,满朝文武乌泱乌泱地站满了太极殿,大家如常地上奏议事,但都心照不宣地等着魏寅会不会提起昨日之事。昨日宴席上那么多人,捂也捂不住,李勋臣被留在了宫里也是众人皆知,圣上绝不是轻易揭过的势头。
看着折子都收完了,要说的事也都说完了,魏寅揉了揉眉心,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昨日啊,有人在大皇子的婚宴上大放厥词,也是朕那儿子不顶事儿,不敢处置,就把人给朕提来了,还把新娘子晾在府里,闹了笑话。回头啊,朕还要跟秦中丞赔个不是,哪有人这么做新郎的。”
底下的秦洪就要出列想说陛下言重了,被魏寅抬手按下。
魏寅接着说:“不过朕也奇怪,这李郎中怎么就那么爱说别人家怎么管教孩子的,还挑了这么个时机,还当着老国公的面儿,把人都气昏过去了,还有啊,朕就那么三位姑父,听说都被气着了,搞得朕昨日派出去好几拨太医,要是再把姑母们气着了,朕怎么向先皇交代。”
容相适时出声:“陛下安心,今日都听说了,几位大长公主和驸马爷都无事,身子骨都硬朗。”
“是啊,好在无事。”大家都知道,最怕的是气着了魏敏,这位地位超然的大长公主。
魏寅扬了扬手,两名羽林卫将李勋成带了上来。
李勋成跪在中间,不敢抬头,亦不敢说话。
魏寅的意思,定是要断一断这公案了。
魏寅对下方说:“李勋成,朕问你,你昨日的话是何意思?”
李勋成连连磕头说道:“微臣昨日酒后失言,乱言定国公府家事,还请陛下饶命,臣日后定然滴酒不沾、谨言慎行。”
魏寅眼神扫向英王,说:“五弟啊,你说说怎么办,这也算是咱们家的事,怎么处置才能向姑母姑父们交代。”
英王没想到魏寅如此直接,忙不迭回禀说:“臣弟认为,还得问问姑母姑父的意思,不然问问朱大人的意思,想必他更清楚姑母姑父的意思。”英王把球踢出去,还踢到了朱家面前。
魏寅料到他会这么说,随即又看向朱钦。
朱钦接收到魏寅的眼神,出列道:“回陛下,臣和家中昨夜百思不得其解,臣家中虽不说个个成才成器,但至少也没好吃懒做、欺行霸市、杀人放火,况且素日里和李郎中并无交集,更无得罪,为何被李郎中如此指摘?李郎中方才说他酒后失言,依臣看,怕不是酒后吐真言,对臣家中实有不满。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还望李郎中明示,若有得罪之处,朱家定当认错认罚。”
此言一出,满堂一滞,酒后吐真言一句就说明了朱家并不想轻轻放过了。
魏寅也正想借此机会敲打英王府,就说:“朱爱卿说的有理,朕看着朱家管教儿女后辈并无错处,怎的就引来了这般话语。要是朱家的儿郎们都被说胡闹,那这满朝文武、京城世家还有谁敢说自己家儿子成器啊?就连后宫里的太妃们都说了,临云阁乃天下女子最向往的去处,能被看入眼还有钱交学金的连夜跑马也是要赶着去学艺的。大皇子昨日回来还说到了老公爷说姑娘家们都照着高祖皇后养公主们的来的,还是李郎中你对皇家教育公主有何看法?”一边说还一边转数着手里的玉珠串。
帽子越来越大,不仅是定国公府三代人,还往上数了大兴皇室三代,李勋成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伏在地上颤抖着说:“臣并无此意!正如朱大人所说,臣与定国公府素无交集,更无得罪之说,臣真的是酒后失德胡言乱语,臣愿意上门向定国公府全府谢罪,去给每位公子小姐请罪,万请陛下和国公府宽宥。”
“容王叔,您看呢?”魏寅又问向了堂上最年长的长辈,魏敏不问朝事多年,隆王爷还在玢州翻查历年科考,堂上就是容王爷辈分最大了。
容王爷本在神游,他一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虽然事关长姐魏敏,但终究不伤分毫,他也看出来这架势实指英王,今日若不扯到英王,实难罢休。收回神思,容王爷清了清嗓子说:“老臣觉着会不会是有人指使,李郎中他一个从五品,哪敢随意置喙定国公府家事,若是有人兴风作浪故意挑世家事端,怕就不妙了。”
魏寅一副“恍然大悟还是容王叔你有见地”的神色,立刻坐直身子,凌厉地说:“李勋成,是否有人指使你当众诋毁朱家?”
堂上大半的人都知道李勋成是英王门人,若是有人指使,还能是谁指使的。
“陛下明鉴,臣对天发誓,真的是酒后失言,绝无人在背后指使,而且臣背后无人,臣只知道效忠陛下、尽忠大兴,绝对没有人指使啊,全是臣一人的过错,臣愿以任何代价谢罪,万死不辞!”
英王努力平复心中慌乱,如今这局面只怕都会以为是他指使的,任李勋成如何撇清都无用。
魏寅不动声色地看着英王的反应,也算是敲打到了,就打算收场,说:“万死不辞就严重了,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你散朝后跟着朱大人去定国公府请罪吧,若是定国公府不肯宽宥你,朕也没法子。苏与何,革他半年俸禄以惩扰乱大皇子婚宴之罪,并将其送到大皇子府上,由皇子妃做主支配。”
魏寅还有不爽的就是险些坏了魏泽的婚宴,朕第一次有儿子娶媳妇容易吗我们老魏家。
散朝后,李勋成真的要跟着朱钦去大长公主府,朱钦说自己还要去京兆尹府务公,李郎中您请便吧。
当着一同散朝的同僚们也没给好脸色,一脸正直刚毅地就回府衙去了。
李勋成灰溜溜地来到魏敏的府门前,正欲当门下跪请罪,朱瑞就出来恭敬地请他进去。
朱钦朱铭都去衙门上值了,朱锦和张氏也去学堂了,朱瑞将人就领到了正厅,见到了魏敏夫妇。
李勋成又想跪下,膝盖还没弯,就听到魏敏说:“李郎中今日在朝上跪久了也累了,坐下说话吧。”
朱瑞搬过一张圆椅到他腿边,他惶恐不安地开口:“晚生…晚生谢过大长公主,晚生还是站着吧。”
“坐吧,李郎中在羽林卫那儿想必也没休息好。”这次是朱成松开的口。
李勋成只能坐下,他本想自己开口请罪,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听见魏敏讲:“李郎中可是英王门下?”
不得不说,老魏家真的祖传的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此话一出,李勋成脑门上都冒汗了,魏敏的话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和准备的话语。
只能硬着头皮说:“是,晚生承蒙英王爷厚待,得以入仕。”
魏敏继续沉声道:“那今后可还是英王门下?”
李勋成震惊地抬起头,看到魏敏犀利威严的眼神随即又被吓到,立马低头不敢直视,没想到魏敏想到了这一层!
是,他不想再做英王门人了,但满潮皆知他出身英王府,唯有让英王主动弃他不用才可真正离开。
李勋成第一次感受到这位曾经的辅政长公主的厉害之处,于是决定和盘托出。
他起身拱手行礼道:“晚生今后不愿再候于英王门下,大长公主和国公爷有所不知,晚生父亲早年投靠当时还是五皇子的英王爷,做个府上师爷,是以我李家都被认作是英王家臣。晚生多年科举无成,家中筹钱捐了个小官,当然这其中不可能没有英王府的影响和手笔。但是…但晚生此次是自作主张,仗着酒胆惹事,为的就是让英王爷弃臣不顾,划清界限。”
“好好的,怎么就不愿意做英王门人了,不是还说得英王厚待才得以入仕吗?”朱成松严厉地说着,他最看不起背叛者。
李勋成说:“晚生自认不算真正的英王门人,自家父离世后,晚生与英王府联系渐少,英王爷也从未召过晚生参与任何事。晚生也不认同英王爷的许多做法,深感不安,故出此下策。”
朱成松冷笑一声:“呵,你不愿做英王门人,却拿我家说事。若我们不原谅你呢,就是把你交回圣上面前咬定你是受英王指使,由着圣上再把你交回英王府中呢?”
李勋成权衡多时,生怕哪天英王惹得天怒,自己被视作英王一党也一同连累,下定决心豪赌一把,赌魏敏的息事宁人,赌定国公府独善其身不愿沾惹是非,赌他们礼贤下士不做计较。只要自己诚恳认错,就能将自己轻轻放过,也由此被英王抛弃,并且令英王不敢报复他,因为一旦报复就会被认为是他办事不力被英王责罚泄气,更做实了他的指使之名。
李勋成跪下说:“大长公主和国公爷是这京城里乃至大兴朝野翻云覆雨之人物,大长公主辅政时励精图治、北伐南巡,开我大兴大治之局;国公爷军功赫赫,盛势之下仍能激流勇退,二位都是大智之人,定不会计较晚生的权宜下策。”
魏敏和朱成松交换了眼神,朱成松在妻子眼里看到了多年未见的震怒,却不知自己眼里的怒意也没比魏敏的少几分。
魏敏冷声道:“你错了。”
你,赌错了。
“既然你把本宫抬得那么高,难道就不知本宫当年如何铁腕?李郎中,你千不该万不该,扯到了本宫的儿孙后辈!”魏敏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杵,震感直传到李勋成膝下。
“出来吧。”厅后走出高福和羽林卫统领仲夏天,双双向魏敏夫妇行礼。
魏敏说:“还麻烦高总管和仲统领将人带回去,并将刚刚的事一五一十向圣上禀报,就说本宫不敢处置李郎中。”
伏身跪着的李勋成,绝望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