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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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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一段时间里,奚佑和哥哥也曾无话不谈。
那时候,奚沧懂事听话,奚佑活泼可爱,父母恩爱和睦,他们一家就是幸福的缩影。后来奚佑查出来心脏病,父母的注意力开始往他身上倾斜。
尽管如此,奚沧也从来没有过任何埋怨,甚至对待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直到方唯安出现。
哥哥好像失控了,不爱他们了,哥哥开始动手打他、厉声骂他、用很失望的眼神看他了。
方唯安到底算什么,个卖屁股的而已,那点小伎俩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迷惑哥哥?
奚佑真的想不明白,方唯安分明是哥哥人生里最大的败笔,是污点,是只要黏上就甩也甩不掉的鼻涕虫。
可是,现在的哥哥还是更需要方唯安,远远超过于他。
奚佑颓然松开了手,“你先接电话吧……”
终于重获自由,方唯安把自己的东西都拢到一起,退开几步,才接通电话。
那一边的奚沧似乎情绪不佳,埋怨方唯安电话接得很慢一样,问他一句“你好慢啊。”
方唯安看了奚佑一眼,很仁慈地没有出卖他,因为奚佑的眼里真的闪过一丝恐惧。
这件事很奇怪,他们的父母习惯性忽略奚沧,奚佑这个傻不拉叽的小皇帝却把他哥宝贝得紧,他们家到底把奚沧当什么?
方唯安垂下眼睛,声音很低,好像在哄人,“我在工作啊,刚结束外勤,现在在三楼。”
奚沧总算放心,安顿他,“台里临时有会,推脱不开,也不知道要开到几点,你先回家吧。”
“好吧,”方唯安略显扼腕,“可是裙……”
有条裙子方唯安心仪已久,可国内的货源紧俏,他在waiting list里等了快两个月才终于得到消息——今天就是他计划和奚沧一起把心爱的裙裙接回家的那天!
“裙子我叫Sales送到家里,”奚沧总能看穿他的心思,“所以你只要安安心心回家,等着快递上门。”
方唯安瞬间放晴,手指攥紧了手机,由衷道:“奚沧,谢谢你啊。”
奚沧呵笑,“你少惹我生气就行。”
“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
方唯安抓着电话,低头看着自己踏来踏去的脚尖,俨然一副热恋中的样子,看的奚佑怪不自在的,大声咳了一下。
奚沧那边立刻警觉,“在忙吗,你先忙工作吧。”
方唯安也收起笑容,挂了电话,重新看向奚佑,“你还有事?”
“我就是想告诉你,别总是缠着我哥。我哥恋爱脑发作我没办法,但你在想什么我心里清楚!”奚佑凶巴巴地看着方唯安。
方唯安梗着脖子,佯装镇定地说,“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反正奚沧说过的,不要听他弟的,如果奚佑说的话让他难受,他可以叫奚佑滚蛋。
奚佑说:“你在想,反正我哥现在决定跟你在一起,你就装糊涂,得过且过地跟他待在一起。你一边想,等我哥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就离开;一边偷偷祈祷,希望他永远也不会找到!”
奚佑盯着方唯安,似要戳破他的伪装一样,“你觉得你是在配合我哥,其实你是在拉着我哥跟你一起堕落。要是你离开了我哥,充其量就是个化妆品柜台的柜哥,每天都得对着客人点头哈腰;可是如果我哥离开了你,那他还有大把的恋爱对象可以挑选,个个都比你优秀。”
方唯安的脸色苍白,奚佑有点不确定他的脸是不是本来就这么白。
“换句话说,方唯安,你是我哥的弱点,他得把你藏起来,才能勉强过好这一生。”
眼见着方唯安的脸上血色尽失,奚佑终于获得些快感。那些失去哥哥关注的失落渐渐被安抚,征服和碾压的快.感遍布他全身。
若不是想着他们还在公众场合,奚佑马上就要放声大笑了。太爽了,憋屈了这么久,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方唯安钝钝站着,不会动了一样,奚佑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嘴唇异常得红,像是个洋娃娃。
摆在橱窗里,没人要的破娃娃。
不一会儿,“洋娃娃”突然动了,一双状似无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轻声道:“如果我是弱点,那你是什么?”
起初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奚佑才打起精神,强装镇定,“什么我是什么?我是他的亲弟弟,我能害他吗,他能抛弃我吗?”
“你是奚沧的亲弟弟,但你也是他的弱点,他摆脱不了的弱点。”方唯安说。
奚佑眨眨眼,突然不寒而栗,方唯安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你什么意思?”奚佑揪起方唯安的领子,然后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
一股好闻又令人作呕的,香味。
哥哥竟然喜欢这种气味啊,奚佑真是想不通。
分神之际,方唯安拽开他的手,从地上拿起自己的化妆箱和围巾。
“奚佑,你才是离不开他,我知道的,”方唯安看着他,“奚沧因为你受伤了。”
回过神来,方唯安已经走远。奚佑愣在原地,只觉得莫名其妙。
方唯安他懂个屁,他才认识哥哥几年啊,说什么受伤?
他们一家人一直都拿他当老大,当骄傲来着,他怎么可能会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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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唯安比平时晚了半小时下班,生怕错过了裙子,抱着包拼命往家赶。
所幸,他还是如愿签收了心心念念的裙子。
是套装,白色混色的长袖配短裙,针线较粗,可方唯安穿着却一点也不显臃肿。
他新奇地站在镜子来来回回地看,太喜欢了,好几次换下来,没一会儿又忍不住穿回去、
就这么穿穿脱脱到了晚上十点多,奚沧回来了,听到动静的方唯安赶快冲出来,跑到他面前大方展示。
方唯安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尾扇一抖,藏起了迷茫,彷徨,哀伤与恐惧,他现在神气且自在,如鱼得水。
“快说我漂亮!”
奚沧目不转睛,“漂亮!”
“就是嘛,”方唯安点点头,略显遗憾,“奚沧,你真应该在我第一次换上这身衣服的时候就看到,我都快过了新鲜劲儿了。”
奚沧听着新鲜,“你对裙子还有新鲜劲儿呢?看你那么想要,我还以为你会永远喜欢它。”
方唯安心虚笑笑,“现在也喜欢的…”
他煞有其事地感叹:“全云港只有一套的衣服,只有你能看到。”
显摆完毕,收获了唯一的观众的赞赏,方唯安已是心满意足,开开心心打算换下去。
“安安,”奚沧拦住他,握上他的手腕,“你想穿着它出去走走吗?”
“现在?”方唯安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十点半了,“现在出去干嘛呢?”
“买了新裙子,不该炫耀一下吗?”手指移下去,他们十指相扣,奚沧的语气不由分说,“这么漂亮的新裙子,也该给别人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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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到了旧城区,已经十一点多了。
令人意外的是,这里非但没有一片冷清,反而分外热闹。
奚沧开着车,小心地穿梭于老旧的巷弄;他们不断经过路人,有漫步归家的临近居民,有刚下班的苦逼社畜,也有刚刚结束夜跑的自律男男女女。
这是方唯安成年后第一次穿女装出门,新奇又紧张。他坐在车里,藏在暗色的车窗里面,仍然很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四面八方的眼神要把他看穿了。
奚沧看穿却不说穿,慢慢开着车。
夜晚的街道好像一条安静流淌的河,他们俩坐在船里,慢慢的,慢慢的,随波逐流。
终于,开出两条街,他们来到云港最引以为傲的城楼古迹区域,悬于城墙的灯笼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橙黄色的光,也给方唯安的小裙子上渡上层接近夕阳的色彩。
奚沧把车停下路边,迎上方唯安不明就里的视线,他伸手指了指路边,“那里有个老奶奶,这么久都没收摊,你想去帮帮她吗?”
“啊?”方唯安发愣,“怎么帮?”
奚沧从车头的置物舱里取出一叠零钱,“你去跟她买点东西,让她早点下班。”
“我……”方唯安有点犹豫。
“试试吧。”奚沧将钱塞到她手里,“她看不出来的。”
凑近了看,老奶奶在卖热豆浆,不过来往的行人匆匆,并没有在她的摊位前驻足。
背对着小摊,方唯安整理一下裙子,胆战心惊地走上去,来到摊前,“阿婆,请问豆浆怎么卖?”
老奶奶穿得很暖和,身边放着台移动取暖器,从一个浅盹中睁开眼睛,“5块钱,小姑娘。”
方唯安抿抿嘴巴,“我要两杯。”
奶奶帮他装袋,接过他的零钱,夸他生得白净,“大冷天穿得这么少啊?”
说着还把取暖器往他身边挪挪。
“我朋友在车里等我的……”方唯安拎着袋子,跟奶奶招手道别。
“诶,囡囡再见。”奶奶踹踹手,坐回座位里。
竟然没被发现……
方唯安得意洋洋,磨磨蹭蹭地上了车。
上了小学之后,小裙子成了他隐蔽的爱好,除了家里,他从来不敢穿出门。
没想到,阿婆会直接将他当成女孩,他的漂亮裙子连同他这个人都得到了认可。
心跳惴惴,方唯安强忍兴奋,系上安全带;奚沧见他眼睛亮亮的,嘬了口豆浆,继续往前开。
许是刚才阿婆的态度给了方唯安启发,车子在一条狭窄的巷弄里堵了半分钟,他扭头一瞅,街边竟然有个卖假发的小店。
百无聊赖间,奚沧也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那家店,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方唯安期待地点点头。
他从没这么正式地买过假发,家里的几顶也都是一时兴起买来玩玩的。
这次,方唯安拉着奚沧一起走进店里,守店的是个大嗓门的阿姨,他们俩一进店就听到她喊:“帅哥美女随便看看哦。”
随后,方唯安在一声声“美女”中迷失自我,选了两顶假发,阿姨很贴心帮他裁剪了头套,梳顺发丝,才裹起他的头发,给他戴上假发套。
“好看吗?”方唯安看向奚沧。
他的长相本就玲珑秀气,比较偏女气,戴上披肩假发,美得浑然天成,雌雄难辨。
奚沧的眼睛都直了,愣愣点头,“还行。”
“你男朋友的意思是好看,”阿姨笑眯眯地解释,“男孩子都是这样的嘛,口是心非。”
阿姨不认识奚沧,也不认识方唯安,只当他们是对普普通通的小情侣。
方唯安和奚沧也就默契地印证着她的猜想。
奚沧掏出手机,“买下来。”
“好嘞,还有一顶是黑色长发,要试试吗,跟小姑娘的裙子也蛮搭的。”阿姨积极推销。
方唯安欣然同意,阿姨麻利地整理好假发,套在他头上。
“来,自己看看,别看这个样式普通,我开店这些年卖得最好的还得是这些普通款,出门戴着没压力!”阿姨将他推到镜子前。
方唯安看向镜子,怔了一下,随后眸光闪烁,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镜子里的人,好熟悉……
“我们安安就是翻版的方小姐……”小时候,家里的佣人姐姐常常这么说,一边捧着他的脸,用细嫩的指尖在他的脸上轻扫,“眉毛像,眼睛也像,嘴巴也像,下巴也像。笑起来像,哭得时候就更像了!”
这么说完,整个房间里的人都会笑起来,妈妈坐在房间正中心,笑得花枝乱颤。
“安安是我生的嘛,当然像我啦!”妈妈走来,一把将他抱起,“我们安安,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孩子了,是不是?”
方唯安的视线放空,凝望着镜子里的脸,无意识地眼泪成串流下。
是深秋的深夜,院子里静悄悄的,不再有蝉鸣声。
那晚起了风,鼓动着整个露台的纱帘起起落落,仿佛一片一片白色海浪。
妈妈赤着脚坐在窗台边上,眼神很哀伤, “安安,以后要好好的,快快乐乐地生活。”
方唯安揉了揉眼睛,他有点困了,“妈妈我想回房睡觉……”
这时爸爸走来,错过他,责备着窗台边上的人。
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落在草坪上的瘦瘦小小的女人的身体,皮肤很白,夜风吹动了她的裙摆。
死亡是飘摇流动的。
再也受不了,方唯安抱头蹲了下来,整张脸埋在膝盖上,大声地哭泣。
他太无力,所有他在乎的人。
他谁都保护不了。
谁都保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