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送》洛城娘子

2、心绘世界

　　心绘世界

　　母亲，这个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普通女性，如今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不送；她的世界又很大，大到能够包容不送所有的与众不同。
　　每天，当第一缕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从这个简陋小屋照到黎明前静悄悄的小区里。
　　值班的保安都会轻轻地感叹：“那孩子的妈妈起床了！”
　　是的，母亲已经开始了她忙碌的一天。她的身影在厨房和工作台之间穿梭地忙碌着，还不忘时不时地回头望向不送，确认他是否安好。
　　妈妈寸步不离地守着不送，怕他被人欺负了去，也怕他自己出危险。不送勉强读完了9年级，已经老大不小，不可能再与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孩子一起读书了。
　　妈妈想就这麽养着他吧，自己打了两份工，还带回家一些手工晚上做。每天起早睡晚，妈妈不睡，不送也不睡，一声不响地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窗外日夜的变换，季节的交替，就这么陪着。妈妈心里有一个梦，希望有一天儿子可以看着她的眼睛，叫一声“妈妈”。可是，那始终只是一个梦而已。
　　“妈妈”他是学会叫了，但是目光交流，却总也学不会。
　　不送的世界是封闭的，但没有人知道，那里也是多彩的。
　　那是一个平常的夜晚，母亲因为过度劳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而不送，也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疲惫，也许是想要为母亲分担一些辛劳，他悄悄地拿起了母亲带回家的手工活。他认真地模仿着母亲的动作，尽管他并不完全理解这些动作的意义。
　　清晨，妈妈醒来时，发现不送也伏在桌子上睡着。地上、桌子上到处都堆着不送替妈妈粘的纸盒。妈妈拿起来一看，全都粘反了，把有商标的那一面都粘到里面去了。妈妈想到又要返工，心里着急，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
　　“送儿！你怎麽乱动妈妈的东西？”
　　不送被惊醒了，揉了揉着眼睛，看着地板说：“帮！”
　　妈妈看着不送，脸上、身上、手上都是干了的胶水，一块一块的硬了。妈妈心软了，伸手扣了一下不送脸上的胶水，不送躲了一下：“疼！”
　　妈妈眼睛湿了，她拧了一块热毛巾，给不送擦手、擦脸。
　　不送说看着妈妈的手说：“不起。”
　　妈妈拿起不送粘的盒子说：“不送不用说对不起。以后不要动妈妈的东西，这个都粘反了，”她指着被不送粘到里面的商标说，“这个花花应该在外面。你呀，越帮越忙！我还得都拆了返工！唉！前功尽弃了！”
　　但焦虑很快被心疼所取代。母亲看着不送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的怒气烟消云散。她知道，不送只是想要帮忙，只是他的方式与常人不同。她轻轻地为不送清洗，温柔地安慰他，告诉他不需要为这些小事感到抱歉。在母亲的心中，不送的每一点进步，都值得她去骄傲和庆祝。
　　不送低着头，拉着妈妈的衣角，一言不发。妈妈摸着他的头，说：“好了，不送累了，一夜都没睡，今天妈妈不带你上班去了，你在家睡觉吧！”
　　妈妈给不送洗好脸、擦干净手，又给他换了干净的睡衣，看着他在床上睡下，替他掖了掖被子，抚摸着他的头，说：“送儿乖乖睡觉，醒了就在冰箱里拿东西吃，不要出门。”
　　不送看着天花板，点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下午，妈妈下了班，急急忙忙赶回了家，推开家门一看，不送趴在地上，脸上、身上、睡衣上，哪哪都是颜色，而那些被贴反了的纸盒，全都被不送画上了商标，而且画得十分逼真。
　　妈妈看着那些纸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送儿，这都是你画的？”
　　妈妈把不送画的纸盒拿去交活，全都被退了回来:“我们的商标是注册商标，怎么能随便画呢？”
　　钱没有赚到，还赔了钱又多搭了两个晚上，拆了重糊。但是妈妈拿着不送画的商标，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都说自闭症的孩子智力低下，可是不送无师自通，竟能画得这麽好。
　　第二天，她拿着不送的画，带不送到了一所特殊学校去咨询。
　　学校的咨询师看了不送的画，频频点头:
　　“这孩子真的没有经过任何训练？”
　　不送妈妈说：
　　“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喜欢画画。”
　　咨询师对不送的妈妈说：“女士，你的孩子的确是有天赋的，但是要想他的天赋得到充分开发，相关的训练是非常必要的，而且这个过程，很辛苦。”
　　妈妈说：“只要他有这个才能，吃多少苦，我都愿意。不过，这孩子是一个自闭症患者，他的智力不高啊！能学得会吗？”
　　咨询师说：“自闭症，也被称为孤独症或自闭症谱系障碍（ASD），是一种神经发育障碍，是严重的脑发育疾病，与基因的变异密切相关，他们与生俱来地带着某种缺陷来到这个世界，他们可能外观俊俏、动作灵活，但缺乏社会交往能力，语言交流有着显著的异常，多数孩子存在狭隘兴趣与重复刻板行为。自闭症患者中，大约有70-80%同时伴有发育迟滞，在智商检测中达不到70分及格线，但是这并不说明自闭症等同于智障。而在现实生活中，很多自闭症患者表现出令人惊奇的天赋，自闭症患者通常在社交和沟通方面面临挑战，但有些患者在特定领域表现出非凡的能力，这种现象有时被称为‘学者综合征’或‘自闭症学者’。这部分人，在自闭症患者中，占比不足10%。”咨询师站起来走到书架旁，抽出几本书递给母亲，“这里是一些关于自闭症‘学者综合征’的资料，你先看看。”
　　学者综合征（Savant Syndrome）：是罕见的，某些人在某些特定领域拥有超常能力，这些能力通常与自闭症或其他发展障碍有关。
　　比如Temple Grandin她是知名的自闭症学者，以其在动物行为学领域的贡献而闻名。
　　Kim Peek金·匹克，拥有惊人的记忆力，能够记住超过9000本书的内容。
　　Stephen Wiltshire是一位英国艺术家，他能够仅凭一次观察就精确地绘制出复杂的城市景观。
　　自闭症患者有些人具有超常的艺术和音乐才能，他们在视觉艺术和音乐方面表现出惊人的才能。他们能够创作出令人印象深刻的画作和音乐作。
　　妈妈有了目标了，她并没想把不送培养成画家，只希望折现技能，足以让他将来养活自己。她给不送买各种绘画用品，闲下来就带不送去山上、海边、公园写生。
　　但是她只能用普通人的眼光来看待不送的画，“好看”、“像”而已。她知道不送需要专业的指导。
　　她有一次来到特殊学校，还是那位咨询师，他见了不送妈妈，说：“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们这里也有几位‘学者综合征’患儿，比如不用计算器即可心算某年某月某日是星期几、比如对音乐具有超乎常人的音准和音高、以及一些记忆力天才等等。因为他们很少与其他人交流，因此这些天赋往往很难被发现，需要与他们朝夕相处仔细观察才能挖掘出来。有人说，爱因斯坦、莫扎特很大可能属于这个群体。”
　　不送妈妈吃惊地说：
　　“真的假的？”
　　咨询师说：
　　“有的学者有这个说法。不过澳洲的托尼阿特伍德教授是国际最著名‘学者综合症’研究专家，在他的病人中，就有诺贝尔奖获得者。尽管有争议，这也是一方观点。”
　　第二天，当母亲带着不送的画来到特殊学校咨询时，她惊讶地发现，不送的画作竟然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认可。咨询师的话语给了母亲新的希望，她开始意识到，不送的自闭症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未来，相反，他的天赋可能是他通往世界的一把钥匙。
　　不送妈妈说：“我想让不送到你们学校里接受专业的训练。“
　　咨询师说：“学费不低啊！“
　　不送妈妈下决心了，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让不送得到必要的训练。
　　不送成了特殊学校的学生，虽然他不会表达，但是妈妈知道，他是开心的。每天回到家里，总是不停地画呀画，从不知疲倦。凡是他看到的，都画下来，妈妈常常惊奇地发现，他画的很多细节，都是自己天天看到，却熟视无睹地忽略的。妈妈拿着不送的画，自语着：
　　“这个观察力，真是不得了啊！”
　　妈妈心里真是感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