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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扬灵用葫芦瓢舀起河水。京都十一月初的天,对她而言已是天寒地冻。
薄雾宛如轻纱般笼罩着宁静的河流,冬日天光都来得晚,东方白日初晓,岸边石板上凝出的薄霜渐融,方才她下台阶的时候都险些抱着木盆滑倒。
扬灵将河水舀进木盆,把脏衣服泡进去,因穿着厚重的麻质夹衣,行动间略显笨拙。伸出手放进水里试了试,冷得彻骨,她呼出一口热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麻利地抹上皂角,小件衣服用手搓,厚一些的就用棒槌敲敲打打。期间,她直起身子缓一缓,将有些磨脖子的衣领往下掖了掖。
从她的口鼻中呼出的水汽迷蒙在眼前,又吹散进江雾里。扬灵放空目光,望着远处水面上一个灰色的小点。
这条河往东,一直通往碧湖。潺潺流淌的河水在此处放缓速度,每当日暮降临,那个不起眼的灰点便会暂承太阳的职责,发出绚烂的光芒。
船舶撑起一篙,将此岸的贵人们送往孔雀洲,沿岸的撑篙船夫因此赚得盆满钵满,他们的舟楫也被戏称为“祥云舫”。而那些似乎永远不会褪色的万丈光华,也随着水波流转,被送往无尽远方。
在扬灵还没出生前,孔雀洲就是个长了杂草的湖心荒地,也还没有这个雅致的名字。河湖上渔船往来,没有人会往那多留意一眼。
直到四年前,公文敲定,高楼筑起。
当东楼刚搭起个木坯子的时候,此岸百姓都嘲笑说:“西南富商的金子太多,来京都当泥撒呢!”
东楼完工,西楼又搭起个木坯子的时候,此岸的百姓又嘲笑说:“西南富商的金子太多,来京都当粪撒呢!”
西楼完工,北楼又搭起个木坯子的时候,此岸当然还是有人嘲笑,但已经有另外一些人发觉出端倪。他们将自己的渔船卖了,又花重金买了做工精良的舫船,停在岸边。此岸的百姓嗤笑他们这是“痴心疯了,砸锅卖铁都要妻离子散了,买这些个中看不中用的劳什子!”
等到西楼盖完,灯烛通明,裙带钗环的貌美花娘子们往岸边一站,要渡船,“痴心疯”们摇身一变,成了孔雀洲专门的摆渡人。
之前嘲笑的人顿时嫉妒红了眼睛,一边鄙夷他们是“小人的勾当”,一边也私下攒钱换船舶,实在不行载不了人,载货也是一样的。
扬灵家里也有“祥云舫”——这是她爹酒后夸夸其谈的说辞。如果自己家里的破旧小渔船也算“祥云舫”,那她也不用一大早蹲在河边洗衣服。“说不定还能像个小姐一样,抱着暖炉,午后坐在藤椅上晒太阳。”扬灵痴痴地想。
河上泛起风来,钻进厚衣的缝隙,扬灵打了个寒战,她的脸和手都被冻得通红,将衣服再过一遍水就打算走了。
扬灵端起木盆,因为她手劲小拧不干衣服,所以木盆比来的时候还沉上不少,费力地踩着石板上岸,无意中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沿着河堤缓缓走来。
扬灵也不知为什么站着没动,明明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冷风刮得生疼,怀里的衣服也很重,可她就是站在原地。
等那人走近,看她动作僵硬地立在最后一阶台阶上,越来越大的风将小姑娘瘦小的身影裹挟着,看着一个不稳就要被掀走。
白衣男子替她托了一把木盆,问:“小娘子,请问哪有能渡湖的船?”
扬灵闻言怔愣一瞬,下一刻,她的整个脸都热了起来,木盆隔着厚麻衣抵住胸口,心脏的跳动能把快冻僵的手指震麻了。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
扬灵紧抿一下嘴唇,差点开口失声,磕磕巴巴地说:“你往往往前,再往前一些就能,能看看看见……”
白衣男子忍俊不禁,帮她托稳了木盆,让她先站上岸,问她家住哪里。
扬灵呆愣愣地给他指了指方向,看他接过木盆往她指的方向走去,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帮她把衣服抱回去。扬灵瞬间慌了神,急忙跟在他身后,颠来倒去地说:“我自己来!”
白衣男子腿长,步子也大,小姑娘家也离得不远,不过几步路的事,将木盆放下,扬灵又忙不迭地给他道谢。
他看了看小姑娘,蓦地从衣襟里取出一样东西,是个小罐子,只有手心大小。“涂在手上,治冻疮的。”
扬灵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深青色的小罐子被捏在指间,冬风一吹,肤色显得更白了一些。
她其实心里是很想要的,可是嘴上却还是支支吾吾地推拒。白衣男子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只将小罐子搁在木盆旁边,同她道了声谢后转身离开。
扬灵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眸光微动,又想到他问能渡湖的船,将目光移远,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屋里传出一道闷沉的喊声:“谁啊!”
扬灵迅速抓起冰凉的小罐,藏进衣袖里,回答:“没人!”然后拎起木盆里的湿衣服,披在架子上。
她爹骂骂咧咧地砸了一下床板,“没人吵什么!老子要喝粥!赶紧煮!”
“哎。”扬灵淡淡应了一声,她回过头,已经看不到人了。
刚惹了少女芳心的世子殿下,找不到大早上还醒着的撑篙人,只能在渡口敲了敲停泊货船的甲板。
一口胡茬的男人从舱里走出来,原本还是一脸被打扰了睡眠的凶相,见到对方掷过来的银子,立马两眼放光,和气地询问:“公子这是……”
楼悠舟跨上船,“去孔雀洲。”
“这……”男人有些犯难,“公子有所不知,小人这是货船,没有行令不能上洲岸。”
楼悠舟淡然地看他,“无妨,没人拦我,你只管去。”
男人得了准允,放下心,划开水,摇起长桨,船舶随着他有规律的一摆一动稳步向前。
船夫耐不住寂寞,问:“公子这么早去孔雀洲是做什么啊?!”
货船没有可以落坐的地方,楼悠舟倚靠在舱门边,也不进去,用披风裹住自己,挡开江风。
“追债!”
闻言,船夫摇摆长桨的手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笑得干巴巴的,“公子真会说笑。”
楼悠舟勾起嘴角,反而同他聊起来:“你这船平时载的是什么货?”
船夫回答:“都是些小件,鲜果蔬菜,有时也载酒水。”
“哦?酒?‘长相思’也载过?”楼悠舟随意问道。
船夫大笑起来,“小人一介草莽,恁个知道什么‘长相思’、短相思的?”
楼悠舟微微扬起下巴,轻飘飘地说:“无妨,难喝的很!”
船舶很快就靠岸,东堤上已经有人出来相迎,那女子身着一袭藕荷色长袄,肩披白毛裘,她显然是认出了来人是南业世子,皱在一起的眉头悠地松开。
楼悠舟足尖一点轻跃上岸,吩咐说:“别为难那船夫。”
“是。”那女子拢住自己身上的披肩,朝楼悠舟略欠了欠身子,跟在楼悠舟身后问:“世子殿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楼悠舟忽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她,问:“你是哪位?我之前怎么不曾见过你?”
她低头答话:“奴是东楼管事,单名一个梅字。”
“是‘蛾眉皓齿’?”
玉奴抬眸微微张了张口,浅笑着回答:“是‘盐梅之寄’。”
楼悠舟挑起眉梢,口吻柔和,“倒是我唐突了。”他转身继续往里迈开步子,步调缓了不少,“从前东楼不是一个老妈妈管么?何时换的人?”
“秋初便换了。”
楼悠舟点点头,“也是,我许久没来,这里倒也变了不少。”他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问:“李觉锐身在何处?”
“李二公子昨夜在西楼睡下。”
闻言楼悠舟眉目之间现出一丝郁色,转瞬即逝,“那便劳烦你带路。”
李文怀这是美人在怀,酣然昏睡。
楼悠舟顾念着榻上还有别人,没有直接将被子掀了,拧眉过去推了一下李文怀的肩膀,见他没动,再用力推一下。李文怀这厮雷打不动,倒是他怀中花娘子先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玉奴快步过来给她披上棉被,裹着她往外走,再贴心地合上门户。
屋里只剩下一站一躺两个人,楼悠舟放开手脚,抬靴一脚踹在床沿,将床榻震飞出去,李文怀惊忙起身,“地地地地裂了!?”
他正衣不蔽体地与棉被缠斗着,转头见风流倜傥的南业世子殿下施施然抱起手臂,垂眸俯瞰自己,勾唇笑说:“是你贤弟我。”
李文怀一脸麻木地看着他,又看看窗外,反思自己是哪年祭祖宗的时候心不诚,派这么个“白无常”大清早的来索命,偏生这位小祖宗还没人惹得起。他缓缓整理了一下棉被,躺平,勉强维持自己的体面,和颜悦色地问候对方:“世子殿下近来可好?”
“好得很。”楼悠舟撩起披风,在床榻不远处铺了软垫的交椅上坐下,“不止我,你的兄长也好得很。”
李文怀眼皮子跳了跳,撑起身,“我大哥?”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他回来了!?你什么时候遇见他的?他跟你说了什么?”
楼悠舟在桌上找了个没用过的杯子,拿冷酒冲了一回,又倒一杯,仰头饮下,温酒冷掉后淡得几乎没什么味道。
“是啊。”楼悠舟笑着指了指他,“要不是昨日在跑马场遇见他,聊了几句,我竟不知温才兄家中还有妻室。”
李文怀的大哥李文阙,不同于其父李兰英早年在北疆与宿戎族交战,抛头颅洒热血,建立军功,负伤后被提拔到如今的地位,李文阙走的则完全是另外一条路——科举。他是宝庚元年的探花郎,实打实地从数以万计的笔墨厮杀中崭露头角,那一年,李氏父子二人名震京华,可谓风光无限。
李文阙初为翰林院编修,不出半年就被擢升为翰林院学士,三年前被列入遣乙宛使臣,出使乙宛商议两国之间的贸易事宜。此次归来,根据楼悠舟母亲所说,陛下应有晋升之意,也有许配佳人之意。
李文阙早年忙于仕途,无心结发连理,成为使臣后几番离京,更多时间都在舟车楫马中度过。如今将近三十岁,还未娶妻生子。
李文怀烦躁地揉一把头发,下床后拽起床头零散的衣服,胡乱往自己身上套。
楼悠舟瞧着他不大熟练的动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暗自心道:“做兄长的尚未娶妻,做弟弟的却先有了妻室,还这么不声不响地就成了家……这完全不符合他平日的性格啊?”
李文怀正烦着呢,瞥见他带有兴味的眼神,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无奈解释说:“真不是兄弟不够意思不请你来喝喜酒,就……”李文怀窜过来,坐在楼悠舟对面,没系上的两片衣服帘在胸口晃荡。
“我知你是个不爱嚼舌根的,我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他凑过头压低声音,“我爹从前在战场上的老部下,三年前病危,只剩下一个小女儿,还被江湖贩子劫了卖入奴籍,我爹得知消息前去,将她带了回来,这就是我那妻。当年她来的时候才十四岁!我原来以为他是男孩,一直把她当小弟,这……哎!这都什么事啊!”
楼悠舟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城门失火也殃及不到他,顺便还添了一把柴,“十四啊?如今也十七了吧?你怎么忽地怜香惜玉起来了?”
李文怀语塞,“那那那那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不是……什么怜香惜玉?那小姑娘彪悍得很!我母亲近来身体不好,就教她打理府中事宜,你是没看到,她每天手里拿着戒尺,跟我说这不准做那不准去的。一看见她,我我我就肉疼!”
楼悠舟失笑,“李大人为何偏要你娶她?养在身边当义女不是一样么?”
“我爹那个老古板!”一提到这个李文怀就来气,猛地一拍大腿,“他战友临终前留下的信笺上说希望我家庇佑,哪里说要我娶她!?我看我爹就是存心看我不快,要找个能镇住我的!眼下,确实是镇住了……为的她,我已是好些时日不敢回去!”他一脸苦相,抓住楼悠舟的手,就差抱着他的大腿哭诉,“贤弟,我这真是,好苦的命啊啊啊!”
楼悠舟颇为嫌弃地抽出手,因为见过他早上死猪一样的睡相,并没有看出他哪里命苦。
“求我没用。你兄长可是说,再鬼混不着家,直接过来把你腿打断了拖回去。”
李文怀还要再哭,楼悠舟已经起身,拉开门打算找小厮进来,李文怀现在身上胡乱缠着的布条实在有碍观瞻。
房间外廊道尽头,玉奴背对着这边,在她身前敞开了一道厢门。身披玄衣的男子站在门里,他的体格比玉奴大了一圈,披头散发,一手斜搭在门侧,一手垂在身边,敞开前襟,微微弓起背低下头。
从楼悠舟这儿望去,一浅一深两道身影,就像是在亲吻。
李文怀哭了半天没掉下一滴眼泪,仰头看看,楼悠舟根本没在管他,只矗在门口。于是他便好奇地上前,探出脑袋,见廊道尽头的熟人面孔,欣喜喊道:“溪月兄!哎,溪月兄原来睡在隔壁啊?”
走出几步,他才发觉走廊里奇怪的氛围,看看“溪月”颇有深意的眼眸,又回头看看楼悠舟面若冰霜的脸色,后脊一凛,迅速贴在墙边,给他们的视线交锋让出一条道。
良久,他语气有些发虚地问:“二位……认识?”
晏临溪率先缓步走过来,“嗯,旧识。”
他朝楼悠舟露出一个笑,“世子殿下安好?”
李文怀战战兢兢地看向楼悠舟,以为这个“旧识”是楼悠舟哪个从襁褓里就碰上的仇人,一遇见就你死我活的那种。
谁知道下一刻,楼悠舟脸上有如春风化雨一般,绽出一个笑回以他。
“好啊,好得很。”
只肖细看就能发现,这两人的笑意都不达眼底,春水融不开寒冰。
“玉奴”就是“梅”,玉奴是梅的雅称之一,在文中不想叫她“阿梅”“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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