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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作为一个敬业的俘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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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好看。”
“阿弟,你清醒点,她是个太后。”禁闭室的玻璃外面,稍年长的白衣男子似乎很无奈,“孩子都有一堆的那种。”
他的同伴没有回复,只是静静着望着禁闭室里面的那个俘虏。
她坐在床边,一袭白裙,安安静静地盯着一无所有的玻璃。
她似乎是叫安幸柔——是某个落后文明最后的帝国里,与他们抗争到底的执政太后。
……但她很年轻。她好像才23岁。
据说,被俘那日她本想自刎,却被警告只要她自杀,联邦就送她的孩子们也都下地狱。
她是在孩子们拼命地磕头祈求甚至于咒骂里,放下剑,沉默着被联邦俘虏的。
现关押于联邦母世界4号战犯监狱,被定义为极度危险人物。
虽然现在看来,她明明,唔,很乖,很顺从,很安静,很听话……很好看。
……这竟然是极度危险人物?
他太久不说话,他身边的白衣男子,已经逐渐从无所谓变得表情凝重了。
白衣男子扭头看他,“你认真的?拜托,她还是个五星级战犯,危险系数拉满的人物!”
他歪了歪头,思考片刻,“有么?”
——————
我叫安幸柔,上一个职业是太后,结果失业了。现在的职业是囚犯。
我是个敬业的人。
所以今天早上囚室的电灯亮起时,即便我昨晚没睡好还很困,我还是起床了。
我勉强遮了遮眼睛。
原本黑暗的房间如今灯火透明,虽然已经这样很多天了,我还是会觉得眼睛疼。
我起床,刷牙,洗脸,收拾好昨天的衣服,叠整齐,然后搬了小凳子坐在一面墙前,默默等着。
这些是过来教我起居的姑娘教会我的,她很温柔,我连发光的灯都不知道是什么,她还是会耐心跟我介绍。
她教会我怎么生活后,只偶尔出现了两三次,与我聊天。最近,就几乎基本不怎么出现了。
有些想她。
我抬头,四周望望。
这是个不大的房间,其中再划出了小小一块做洗浴间。
洗浴间是四面墙封闭的,但我的房间整个的话,只有三面是墙。
……最后一面是琉璃。或者按他们的称呼,叫玻璃。
它有点像镜子,能隐约倒映出我自己和我的房间。
但我对着洗浴间刷牙的玻璃杯尝试了一下,透过“玻璃”这种材质,应该是可以透过它看见后面的物件的。
但这面墙里,我看不到倒影以外的东西。
我猜测造墙的玻璃和造水杯的玻璃并不一样。
……为什么。
我冷静地猜想着,这面玻璃一定和墙有什么区别,否则没必要做成这样。
如果是不许我看见外面的东西,造墙就好了。
如果是想让我看见我的倒影,放镜子就好了。
这时我想到了玻璃可以透光,于是,我想象了一下一面透光三面围墙的房间样子。
……它真像个展柜。
展柜不需要展品能看见游客,只要游客能观察展品就好了。
……也许,这面玻璃从外面看里面,是能看见的?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面对这个高等文明一切新奇的事物,我都无法保证。
按那个教习姑娘所说的,人类如今所拥有的两种强大力量,就是科技与魔法。其中我的文明基本只有魔法,而他们世界……什么都有。
……我并不了解科技。
也许他们就是喜欢让我每天盯着自己的模糊倒影看,或许这是一种攻破我心理的技巧?说不定呢。
咔哒一声。
我抬头,看见墙中有片凹下去的方形墙板自动升起,露出了里面放着的吃食。
粥和包子,这是早餐。
我把吃食端出来,很快速地吃完,然后把碗碟放了回去,又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放进了里面。
这是个蛮大的柜子,放衣服和饭食是够的。
我小心翼翼把东西往里放好,然后就迅速把手抽出来,静静看着它,内心数着数。
很快,挡板落下,墙面恢复原样。
我盯着它,神思游移。
讲真……没吃饱。
他们每次给的食物都是不够的。饿也饿不死,但也吃不饱。
而且,吃饭时间也是不够的,一旦过了时间,挡板就会落下,不会再给机会,只能等下次。
早些时候,我没习惯灯一亮就醒,错过了好几次早餐。
午餐晚餐也是,可能那时恰好困了,睡了以后,醒来就没有吃的了。
我没有钟,他们也不告诉我“几点”,明明他们抬手一点,看眼光屏就能知道时间,但是他们就不告诉我。
我没有时间感。每一天除了定时的饭,就只有灯开灯灭这样的标志。
……哦,他们也没承诺过每天饭点是一个时间。我用心默数才确定的,早饭离开灯有十一分钟左右。
分钟也是那姑娘教我的概念。那时她还拿出表,给我念了一下时间间隔……
一,二,三,四。
我记住了。我是按照她念的时间间隔心算时长的,应该没错。
早饭吃完了,今天上午最重要的事也就做完了。是的,除了吃饭睡觉,我基本没有其他事情。
时间是空白的。
我起身,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时而慢慢转个圈,抬头,看看四周。
这个房间有某种可以监视我的东西,可能像我故乡传说中的魔法观测镜一样吧,他们,能看见我在做什么。
这本来是我的猜测,从我之前转圈转多了,被来拜访我的那个教习姑娘问“我是不是在练跳舞”后,我才确定。
我问了。
“监控”,叫这个名字。
当然,我不相信他们的道德感,所以洗浴室应该也有。不过,我不在乎。
我慢慢转着圈,移动着步子。
这不是舞步,但它并不毫无规律,因为它是……剑式。
我确实会跳舞,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从被迫追随了我那位将军夫婿起,我只练剑……他来教我。
每早都练。我现在主要是有点想念这段日子,所以,勉强用步子怀念一下那些剑式。
嗯……只能怀念,因为这个地方对囚犯有很多规定。无允许,不能写字,不能锻炼,不能……
我扫了四周一眼。
……反正各种事情都不能,那位年轻典狱长还很贴心地干脆跟我讲了一下白名单事项,因为黑名单有数十条之多。
违反的话,会被惩罚。
最简单的是……电击。
我摸了摸脖颈上的白色颈环,它有一点沉重,像是金属,紧紧贴附在我的脖子上。
这是个定位器,同时有监测我一部分生命体征的能力,此外有一定伤害功能。
我知道电击只是其最轻的伤害操作,必要时候,它有能力刺破我的颈动脉。
我的手腕上也有一个类似的,不过其终极功能倒不是刺破腕动脉,而是注入毒素。
双重保障。
练完一套“剑式”,我有点走累了,于是坐在床沿歇了一会。
好累啊。虽然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最近总是,觉得很累。
其实我前几天还是有事做的,看见那里的书桌了吗,他们之前要求我默写出我们大陆的山海地形图。
我一开始不同意,地图是我们世界核心信息所在,我再叛国也不能默写给他们。
然后他们把我绑在一边,我还以为要对我用刑来着,没想到,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女儿受刑。
……她叫姜长忆。她才六岁。
我明明在喊同意了,明明已经求饶了,但是他们还是一刀一刀下去,一直到我声音近乎嘶哑,他们完结了一次完整刀工,然后才收锋,朝我微笑。
对,这就是他们的行事风格。他们在警告我,我没什么谈判余地。
我说,能不能让我先抱她一下。
我抱了她,她哭着喊我娘亲。
……其实我不是她娘亲,生她的人是贵妃不是我。
这群人到底怎么想到的,难道全世界都知道我这个皇后是个懒得争宠、是娃就宠的皇后吗???
那就完了。我那个夫婿给我留的庶子女不下十个。
后来我就被带到这个房间了,最开始我的右手是被锁链拴着的,很重,提笔很费力,况且我并不熟悉他们的笔。
我画了八天,画完了所有地图,手腕疼得发抖。
现在想想我居然开始怀念那时候了,起码那时……我能握笔。
……虽然写乱七八糟的东西会被罚就是了。
最初图有一点疏漏,这不是我故意的,是我文明当时测量就有误差。
故技重施,我错一处他们就去长忆身上加一刀。
那时候我还很疯来着,拼命跟他们解释,泪流满面。
……现在没有了。
我平静了,我已经挺久没有很开心或者很伤心过了。我挺安静的,我觉得。
……但这房间真是安静过头了。
我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边,敲了敲,“大哥?”
“什么事?”门外的狱卒冷着声回应。
“我想见张玉一面。”我顿了顿,继续说,“大哥,您能帮我去问问长官吗?”
张玉是我们安洲国唯一的贵妃,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对面安静了一会。
然后我听见他说:“行,你等一等。”
这小哥一直在门外,前几日我无聊时会跟他聊天,聊些无关紧要的,聊聊他,聊聊我,聊聊我们彼此不同的世界。
不过最近他好像也对我有点冷淡了,经常我说完话都得不到回应。
我感觉他不太喜欢我的样子。他好像不太想理我。
我百无聊赖地等着,过一会,有人开了门上的一个窗口。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你好,我是今天的值守队长。”
我点头,“好的,见过长官。请问,我可以去见一面张玉吗?就是与我同世界的,一同被……被带来此的贵妃。”
俘虏两字,不太礼貌,还是委婉一下吧。
我听见了纸张翻阅的声音,那人问我:“你为什么要见她?”
“她是我的朋友,我有些想念她。”
对方又翻了翻资料,那边安静了一会,他突然问:“那你为什么非要今天见她?”
我愣住了。
但我是个顺从乖巧的俘虏,所以我认真回答问题,“我之前申请过,但是典狱长大人说让我先等几天,好好表现再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留存记录,但反正,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
我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明天见也可以的。我只是问,能不能见她一面,没有一定要今天。”
对方似乎有些哑口无言,而后他再问:“那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事了?”
我沉默了。
不想让我见可以直说的。
我开口道:“昨晚没睡好,梦见她……浑身是血,还在哭。我有点忘了具体梦见什么了,总之是个噩梦。我有点心悸,想见她了。”
做梦,一项后宫人都会的说辞。
对方从窗口递了一张申请表过来,“那行,你填一下,然后签字吧。我去问问典狱长。”
我接过,看了一眼。纸质资料据说在这个世界已经相对少见了,但是监狱这里还是会用一点。
很快我发现问题,我向窗口伸手,“长官,我没有笔。”
对方递了一只笔过来,放到窗口的平面上。
……然后握住了我的手。
我顿了一下,低头沉默地盯着。
我没把手抽回来,确切的说,我就是没动,任凭他随意捏着我的手……然后松开了。
“谢谢。”我说,拿起窗台平面上的笔,快速写好申请理由,然后签名。
这挺有意思的,虽然我的文明和他们相差悬殊,可我们的文字却几乎基本一样。
相似到甚至让我产生了某种荒谬的想法——莫非,如今相差悬殊的我们,从前来自同一个起源?
这是纯粹荒谬的假想了。
我把申请表和笔放在一起,从窗口递还回去,“我写好了,笔还给您,谢谢。”
从始至终,我表情平静,毫无波澜。
对方接过,“我会帮你上递。”
窗口板缓缓关上。
我转身,走到洗浴室,认真洗了一下手。
其实我已经不怎么在意了,但最好让他们觉得我在意,这样他们才会觉得这么玩我有意思。
摧毁他人在意的东西,破坏者都爱这么做。还是把他们留在这个方面玩吧,否则,我可不知道他们下一个尝试摧毁的方面是什么。
我洗完手,才刚把手擦干,走出来,就听见门外传声进来,“典狱长同意了,74号安幸柔,请准备出去拜访。”
我微微一愣。
怎么如此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