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隔壁要饭的也学美术》杳月雪时

5、要饭第五天

　　许是心里有事儿，宁姝次日起了个大早。

　　昨晚值班的护士应该正准备轮班，最后一次查房时见宁姝醒着，不免有几分诧异：“这么早，不多休息一会儿？”

　　宁姝刚从洗手间出来，端着充当漱口杯的一次性纸杯对小护士笑了笑：“可能是晕久了，也没什么困意，精神也不错。”

　　“那就行，”护士点点头，看了看手上的单子，又核对了宁姝本人的身份信息：“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待会拿着出院证明去前台缴费完，不要忘记盖章。”

　　宁姝乖巧应好。

　　那护士前脚刚走，这边就听走廊里传来阵略显焦急的脚步声。

　　因为时间过早，住院部静悄悄的，脚步声主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刻意压低了步伐。

　　随后，就见大龙从门上的玻璃小窗上探了探脑袋，见宁姝正在收拾东西，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宁姐。”

　　……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冲散晨间弥散着的凉意，穿透树梢投落下细密的影。

　　宁姝捧着大龙带来的米粥，就着烧卖吃得正香。

　　“喏，玉姨叫我带过来的。”

　　大龙一边摁下小钥匙扣上的解锁按钮，一边将一条羊绒围巾递了过去。

　　小三轮在医院停车场发出清脆的“滴滴”声，宁姝腾出手将围巾戴上，随后娴熟地一跃上小三轮后坐。

　　将最后一口烧卖咽下，她道：“谢谢啊。”

　　大龙却没动，直勾勾盯着宁姝，一副“你没有什么话要解释吗”地表情。

　　他目光过于坚定，宁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晃了晃手道：“也没什么大事。”

　　事情不多，她咬着米粥的吸管，简单说明了情况。

　　“玉姨昨晚可吓死了，但因为有急事没来得及赶回来，要不然她得陪你一宿。”

　　云镇就这点地方，昨天因为明叙知引起的误会来了这么多警察，这事儿肯定早就在镇上传开了。

　　估计人人都知道了有个可怜的姑娘差点饿死在城管大队。

　　好在宁姝知道玉姨的脾气，昨天醒来后就给她报了平安。这不，果然一早就派大龙来看看情况。

　　小三轮朝着集市上飞奔，口袋里的手机蓦的发出一声震动，微信消息的提示框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明叙知：九点半这样见面，你看可以吗？]

　　宁姝心中一动。

　　西街表面上靠近景观公园，可以给游客售卖一些纪念品，算是云镇小贩聚集地之一。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其实还是个相亲角。

　　不少大爷大妈在这里蹲守，为的就是给家里人物色合适的相亲对象。因此只要被瞄准，不被缠个两三个小时是绝对走不开的。

　　礼尚往来，你不让我摆摊，我不让你清静，大不了互相伤害呗。

　　一想到明叙知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表情，宁姝就忍不住弯起唇角。

　　这种好事儿，她不亲自到场怎么可以呢？

　　拍了拍前面大龙的肩膀，宁姝道：

　　“待会有事吗？”

　　猝不及防被一触碰，大龙一个激灵，只听他发出一声国粹，小三轮七扭八拐了好几米，险些飞出去。

　　好不容易稳下车头，大龙这才顺顺心口，回头：“咋了，上午烧烤店不开门，我闲得很。”

　　宁姝重新围了一圈，确保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又从口袋里摸出个口罩递给他，道：

　　“带你去看戏。”

　　……

　　九点一刻，蓝绿色小三轮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西街公园门口。

　　大龙挠挠头：“你说要带我看戏，来西街干什么？这里没听说有马戏团表演啊。”

　　宁姝裹着围巾，率先向前走：“别管那么多，你先把口罩戴上，跟我走就行。”

　　许是周六的原因，公园里比平时还要热闹几分，颇有种大型相亲现场的即视感。

　　明叙知再次发来一条微信：

　　[我已经到门口了，方便发个位置吗？]

　　终于寻到一处方便暗中观察的风水宝地，宁姝拉着大龙往那地方一蹲，坑下头回复道：

　　[你直接进来就行，我在靠近广场中心的地方。]

　　“不是吧，你把他约过来干什么？你俩准备单挑吗？”

　　看着她的手机屏幕，大龙下意识地想扬起声调，却被宁姝一记眼刀扼杀在摇篮里。

　　他缩了缩脖子，选择闭嘴。

　　约摸过了五分钟，宁姝终于看到明叙知的身影。

　　他今天换了身行头。

　　黑色冲锋衣搭配同色休闲裤，少了几分之前高高在上的不近人情，多了点温和随性。

　　细看男人面容，只见其眉骨走势硬朗而不锋利，微垂的眼角刚好中和了那股子凌冽气质。

　　加之他的身姿挺阔，哪怕挑剔如宁姝，也不得不承认明叙知皮囊很到位。

　　不过这样更好，就像涂了蜂蜜的诱饵，会吸引更多的猎手。

　　果然，不消片刻，宁姝就眼尖地发现有个大娘正向着明叙知投去打量的目光。

　　看上了！

　　她心中一喜，扒着挡在面前的灌木枝，试图让自己看得更加清楚。

　　大龙也明白了她的意图，探着脑袋一起张望。

　　这边大娘已经勇敢出击，她带着笑，满意地看着明叙知道：

　　“小伙子也来相亲啊。”

　　闻言，明叙知放下手机，礼貌摇头：“不是，我等人。”

　　他拒绝的很干脆，可大娘却一脸了然：“我懂我懂，你们年轻人面上薄。”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开始登记：“没什么好尴尬的，来来来，姨问一句你答一句就好。”

　　明叙接连又发了几条信息，这次宁姝连回也没回，就听阿姨继续输出：

　　“我们家姑娘是学音乐的，现在在公立小学教书，工作稳定。小伙子你呢？”

　　明叙知应该又说了句什么，但声音不大，宁姝努力伸着耳朵偷听，并且恨不得放个窃听器在他身上。

　　她和大龙听明叙知现场相亲听得认真，以至于后面什么时候杵了个人都不知道。

　　还是宁姝实在听累了，偏头换了个姿势时才发现身后高高瘦瘦的男人。

　　深蓝色夹克，改良西服裤，右手拎着黑色公文包，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干练与奇特的气质。

　　男人道：“那个……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宁姝看了眼一旁做呆愣状的大龙，确定了眼前这个看上去已经捧上铁饭碗的男人是在和他说话。

　　顿时，宁姝心生警惕。

　　毕竟上一个找她的男人已经发展成了你死我活，同归于尽，咬牙切齿的对家关系，说是把宁姝搞成ptsd了也不为过。

　　不过好在，世界上还是正常人多。

　　见宁姝一脸戒备，男人主动道：“我是来相亲的。”

　　闻言，宁姝松了口气，语气缓下来：“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路过，不是来相亲的。”

　　男人表示理解：

　　“我懂我懂，姑娘家脸皮薄，估摸着你也是被家里人催着过来的吧，没关系的，也许我们可以互相了解一下，说不定能合作把结婚难题解决了。”

　　不是，等等。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宁姝大脑还在加载中，男人又开始卖力推销自己：“我是在高中教书的，工作稳定，没有什么不良爱好，”他说到这，深吸一口气：“即便你不是来相亲的，我也想认识你。”

　　宁姝：啊？

　　这突如其来的搭讪是什么鬼？她记得进公园前怕明叙知认出自己，已经捂得够严实了，这个世界疯了吗？

　　男人一脸诚恳，大龙满脸吃瓜。

　　两个人将视线统一落在宁姝身上，都在期待当事人能有什么反应。

　　宁姝深吸一口气，见一旁大龙看好戏的模样，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假装啜泣道：

　　“对不起，我弟弟刚从少管所里出来。我妈改嫁，我爸入狱，这个情况我也没资格谈恋爱。”

　　男人有那么几秒的犹豫，指了指一脸正气的大龙：“这个是你弟弟？”

　　宁姝点头。

　　大龙摇头。

　　两人毫无默契的动作漏洞百出，但架不住宁姝会演，她一巴掌拍到大龙身上，“痛彻心扉”地捂住心口：

　　“你连我这个姐都不认了，你还想干什么？去牢里找爸吗！”

　　高瘦男人慌忙制止：“别打孩子啊！我们做老师这一行为的就是把孩子往征途上引，再者家中父母事情与你无关，不必有负担。”

　　作势拍了拍心口平复心情，见男人念头还未断，宁姝决定再来最后一剂猛药：

　　“可以问一下您是教哪一科吗？”

　　对方不理解，但礼貌回复：“数学。”

　　听到男人的话，宁姝又开始假装抹眼泪：

　　“真是太不巧了，我自小理科奇差无比，同学学习游刃有余时，我一头雾水，最终以数学各位数的高考成绩成功无缘大学。

　　自此之后，我就对和数学有关的所有东西产生了阴影，包括数学老师。所以真的抱歉，咱们还是没有那点缘分呐。”

　　男人可能很少听到这么离谱的发言，一时间嘴唇翕动了好几下，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准备开口，就看着宁姝食指搭唇：

　　“嘘——”

　　与此同时，明叙知那里忽的发出一道尖锐的爆鸣声：

　　“什么你是学美术的？那不行！你和我闺女在一起两人会饿死的！”

　　果然吃瓜是人类的本性，大娘这一嗓子直接吸引了公园里百分之九十人的目光。

　　空气静默了一瞬。

　　宁姝小心翼翼伸出脑袋，就见明叙知冷着脸，摸着手机蹙眉。

　　看上去忍耐似乎到达了极限。

　　她的预感不太好。

　　果然，口袋里手机噼里啪啦响起，自定义的搞怪铃声让空气中又尴尬了几分。

　　声音不小，更别提微信通话时来电人和接电人的铃声是一样的。

　　宁姝浑身一颤，下意识把手机丢了出去。

　　清朝古董机在此刻却好似如获新生，丝滑地仿佛吃了德芙，待被大龙拿起时，手机已经贴心地自己接通了语音，明叙知的声音冷冷传来——

　　“人呢？”

　　大龙也是个缺心眼，见不得对方冷场，当即回了声：“你好。”

　　见一旁闲不住的数学老师欲言又止，颇有添乱的架势，宁姝心一横，拉着就往反方向走。

　　末了还不忘给大龙使眼色。

　　后者表示收到，主动出击，对着明叙知道：“我是手机主人的弟弟。”

　　宁姝欣慰点头。

　　大龙得到肯定，斗志昂扬，决心联系上下文来一套毫无破绽的说辞。

　　谁知开口即送命：“我姐刚出狱，她爸去接她了。”

　　宁·刚出狱·姝：

　　等等？

　　我刚刚是这样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