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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要饭第十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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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方是未成年。”
宁姝卸了力气,胳膊有些随意地撑在讯问室那张特制的塑料椅上,她表情没什么大波澜:“那条小巷没有监控,对方又是一群半大的孩子,万一不幸出了什么什么事情,我们怎么说得清?”
“可是你们两个分明是拥有自主判断能力的成年人,想要制止一群孩子,总归不会难到哪里去的。就没有想过换个方式吗?”
洪警官将年轻警察递过来的热水放到宁姝面前,他眉眼中的锐利气势不减,无形的压迫感之下,仿佛藏匿在所有隐蔽角落的罪恶都无所遁形。
热水蒸腾而上的热气似乎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在一团,宁姝垂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颤了颤。
似乎察觉到眼前姑娘细微的变化,洪警官也不急着开口,空气就这么静下来。
良久,宁姝捧起纸杯,微烫的触感短暂地驱散了几分凉意,她淡淡道:“我们这边是有两个成年人不错,可警察同志你刚刚也说了,对方是一群人。更何况又是高中生,个子比起我们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倘若他们下起手来没个轻重,再带些木棒管制刀具一类的,我总不能冲上去当炮灰吧?我也是很惜命的。 ”
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没搭对,在扯到“个字”问题时,她眼前似乎浮现出明叙之的身形。
挺阔归挺阔,但估计和他本人性格一样,都是徒有其表,实际不堪一击。
宁姝思绪还想再发散下去,得亏她及时醒悟,把一脑子无关紧要的想法统统甩了出去。
微微抬眼,见对面的洪警官还在思考,她乘胜追击:“再说了警察同志,这巷子人烟稀少,就连停在那儿的汽车都没几辆。如果这群高中生倒打一耙,说是我们先动的手,那我们可能连行车记录仪都调不到,到时候该相信谁?”
这番话逻辑非常清晰,几乎让人挑不出什么错误来。
可洪警官越是推敲,越是发觉不对劲。
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在给他做提醒:一个嫌疑人的说辞越是完美,那么很可能是在脑海里推演过千遍万遍的。
更何况宁姝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本身就不太可能注意和想起行车记录仪这样的细节。
太不合理了。
想到这里,他眸色略沉,忽然没头没脑蹦出来这样一句话:
“你有过这种经历?”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却让宁姝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强行稳住心神,喝了口杯中的热水,语气平和:
“什么经历?能不能麻烦警察同志说得再清楚一些?”
洪警官却在这时骤然起身:
“没什么,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夹:“不过可能还要麻烦你在大厅的长椅上等一会。”
单人询问完通常还会有集中录口供做笔录的环节,宁姝对此表示理解
她点点头,礼貌地对着面前的两个警察道谢,甚至在离开时还不忘把门带上。
宁姝表情带着的那一抹浅笑,终于在灰色大门关上时消失殆尽。
往事如洪水般裹挟着,不断在脑海里冲刷。那些散发着 腐朽恶臭的记忆犹如一根尖刺,刺得她头痛欲裂。
可还不等她调整好表情,就听见前面的屋内猛传出东西被摔的噪音,紧接着就是一道刺耳的女声——
“你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女儿霸凌!”
好似有什么东西撞上了金属门,那扇结实的屏障爆发出一声巨响。
这噪音突如其来,以至于宁姝根本来不及反应,可怜的耳膜硬生生接下了这一重击。
她揉着耳朵,心道什么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在警察局里还敢闹事。
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刚刚那女声似乎提到了霸凌。她后知后觉:
不会是明叙之吧?!
老天爷,他们水果店目前就明叙之一个能单人扛起一整个菠萝蜜的。
虽然他俩是竞争关系,但好歹也算有着一起弄丢电瓶车的倒霉经历,真要出什么事,自己肯定会难受到三天不吃大白米饭的!
心中想着,宁姝一边暗自夸自己重情重义,一边又悄悄把耳朵贴上那扇门细细听,试图从中了解一下现场情况。
然而她这边脸刚刚贴下,就感受到门一震,把手处传来“咔哒”的脆响,支撑身体的东西消失,宁姝猛然向前一栽——
“你在这里做什么?”
明叙之熟悉的嗓音传来,与之一同飘过来的,还有他身上浓淡适宜的木质香调气息。
好在宁姝平日里摆摊和城管大队拼的就是一个生死时速,以至于练就了她无比良好的身体素质,现在虽然身子摇晃,但居然奇迹般稳住了步伐,不至于倒地说睡就睡。
还不待她和明叙之故人相见泪汪汪,便有一道女声毫不客气地强行插入:
“你特么再给老娘逼逼一句试试看,我家闺女放学和同学聊天打闹也能被说成校园霸凌,我看就是那个被打的小贱货自己……”
开口的女人一身大红色珊瑚绒睡衣,正气势汹汹从屋内走来。
她头发烫成小卷,体态臃肿,面色狰狞得可怕。
见那人走过来,明叙之下意识挡在宁姝身前,生怕眼前这疯女人干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情来。
“你眼镜怎么……”
他这么一靠近,宁姝这才发觉男人脸上,刚刚还连面纸都不配伺候的镜片大爷,此刻已经奄奄一息,右镜片上一道蜿蜒的裂痕犹如蜘蛛丝一般横过整个玻璃面,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
她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身后那睡衣女人舔着嘴唇,仿佛蓄力完成,正欲开战。
可她一个音节还没有蹦出来,就听后面一道怒喝:
“够了!”
洪警官的声音不怒自威,自带压迫感,此刻又是暴怒着打断女人的话,凶得令人胆战心惊。
但从明叙之那间讯问室出来的两个警察见状却是松口气。
看来刚刚确实是受到了不小的折磨,以至于听到洪队发飙都犹如听到了天籁之音/
睡衣女人见来了个硬茬,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变脸速度之快,与方才判若两人:
“警察同志,你这可得评评理,我家闺女放学和朋友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回家,结果他们非说我女儿霸凌,有本事拿出证据!不然老娘告你们污蔑!”
宁姝蹙了蹙眉。
听女人话里的内容,貌似是小团伙里某位成员的家长,正在给孩子“讨回公道”。
一旁的女警终于听不下去,举着文件,秀气的眉毛几乎皱成了一团:
“这位家长,麻烦您看清楚 ,人家孩子的伤情报告书都已经出来了。医生明确表示是人类伤害,而你闺女就在现场,甚至人家孩子的伤口处都能提取到你家孩子的DNA,难道你还要说她是路过吗?!”
睡衣女人立刻爆炸,如同被人踩到尾巴的猫,尖叫一声,指着女警的鼻子,大有一种怼天怼地的架势,也不管对方的身份,张着嘴巴就狠狠骂道:
“有那啥D什么A又怎么样,老娘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除非让我看到我闺女打人录像这种证据,否则你们再逼逼,老娘见一个骂一个!”
睡衣女人战斗力之彪悍,举止泼辣的简直毫无任何素质与下限,女警察应当刚毕业不久,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头一次,一时间鼻子红红,但还是坚定地与睡衣女人对峙着。
还是宁姝最先反应过来。
她一把拍下女人指着警察的胳膊:
“这位大妈,你是聋哑人刚学会说话吗?还比划着肢体语言,生怕别人听不懂你的狗叫似的。”
似乎难得见到有人敢和她叫板,睡衣女人先是一怔,旋即立刻转移火力,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宁姝身上:
“呦呵,你这小贱蹄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跟不长眼似的,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再他妈和老娘废话,老娘撕烂你的嘴!”
宁姝搓搓胳膊,一派娇柔做作的绿茶味儿:“哎呀,人家真是好怕怕。”她故意挑了个角度,继续输出:“不过大妈你就别装了,你女儿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你说的可不算。还有这里可是警察局,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得不说,宁姝确实是拱火的一把好手,她这么一激将,女人瞬间就跟疯了一样,扑棱着胳膊就向宁姝冲了过来:
“小贱蹄子,看老娘……”
睡衣女人速度之快,堪比原子弹投放,一看就没少在广场舞队形中历练。
然而宁姝就是在等女人破防动手的时刻,她算准了女人攻击的速度,在对方一根手指头触碰到她的瞬间,立刻倒地:
“救命啊警察同志,我的胳膊好痛!”
女孩声音怯怯,听上去楚楚可怜。宁姝擦了把不存在的泪,道:“这个大妈公然辱骂警察,还动手打人,警察同志,你们一定不要放过她!”
宁姝话说到这里,似乎又想起来些什么。她左顾右盼一番,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那副破碎的眼镜,于是高高将其举起:“你们瞧瞧!她还打碎了我朋友的眼镜。
拜托你们请一定要把这个大妈抓起来判死刑啊!”
……
“身体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右胳膊处出现烟头烫伤痕迹,多处鉴定结果下来,基本上可以判定为轻伤一级。”
高挑女警轻轻呼出一口气,对着面前的女孩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文姐垂着脑袋,清丽的面容上没有出现一丝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过了片刻,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脑袋,面露迷茫之色:“警察姐姐,你这是读完了吗?”
女警察眉尖轻挑,似乎在等待着文姐话语的下文。
“这个地方真的很危险,警察姐姐你能不能替我和穆心艺说一声,都怪我,要不是我,她也不会去这么危险的地方,都是我的错,她可不可以原谅我?”
听到这话,女警察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小姑娘,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说一下,在我们警察面前撒谎,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我没有!”
文姐眼眶中当即蓄起了水雾。她本来就长得清秀漂亮,一看就是成绩很好的乖孩子,如此这么一含泪,瞬间变得柔弱且不能自理:
“我真的不明白警察姐姐你在说什么。今天放学后我和朋友们约好在小巷前见,随后结伴回家,和穆心艺受伤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需不需要我来帮你回忆一下?”眼前这个高挑女警显然不惯着她,她语气严肃道:“你最近听说有一个女生在学校里格外冒头,甚至风头都超过了你这个校园风云人物,于是心有不甘的你约上了几个狐朋狗友,准备将那个女生堵在小巷,给点教训。”
见文姐依旧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女警察弯了弯唇角:“在动手前,你是不是还吸了烟?”
面对心智尚且不算老辣的高中生,警察的话术显得游刃有余,三两下几乎还原了整个事情的原貌。
文姐表情有一瞬间僵硬,但她还是能很快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警察姐姐你说完了吗?明天学校还有课,我想回家了,晚点我妈该担心了。”
只可惜文姐找妈妈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就被无情打断。
洪警官一把推开讯问室的大门,将宁姝和明叙之领了进去。
文姐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情况,但见面前这个女人正笑嘻嘻地和她打着招呼,瞬间脑海里那段不太美妙的记忆又被勾起来,
犹如恐怖片里的贞子正披散着头发爬出电视机屏幕,末了还不忘和她进行友好地问候。
想到这里,文姐下意识往后缩了几厘米。
眼前的女警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前这两个人你应该见过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高挑女警:“看到眼前这两位,文灿同学,你应该有什么想说或者要解释的吧,毕竟现在人证也在这里,继续一问三不知的话,我就要请别人开口了。”
文灿双拳微握,她缓缓抬起头,表情里带着几分忧郁与局促:“警察姐姐,我真的可以说吗?”
女警做了一个自便的手势。
文灿这才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
她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
“我要举报面前这两个人。
是他们害的穆心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