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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以名为信,以泪为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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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我感到地面微微震颤,这震颤由弱变强、由远及近,地面上突然隆起一个大土丘,像是凭空升出来的坟冢,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然而这土丘向我飞快游动起来,加速前进着!难道是巨大的穿山甲?或者是我不了解的上古神兽?院子里所有的芍药花都颤动起来,花瓣零落像是血滴飞溅。
泽青村就是有一种发生什么都并不奇怪的感觉,之前我定义它为“梦幻之地”,如今,这里更倾向于“魔幻”!
我弹跳着坐了起来,看见地面像液体一样,翻涌搅动着,我第一时间抬腿欲逃,可我的速度,和那东西比起来像是蜗牛。我瞬间就被一双铁钳一般的爪子捉住了肩膀,我被扳着肩膀,转过身来,直面那个“人”。
眼前这个“人”,姑且叫他是个“人”,因为他有四肢和五官,但是他明显不是人类,因为他周身弥漫着深层泥土的土腥和一点点血腥味,还冒着不属于人间的黑色烟气。我不敢细细打量他的脸,但是从我余光看来,那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横眉立目,阴森可怖。
“你这个心肝坏透的负心人,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对面的“人”开口说话,阴寒的恨意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我鸡皮疙瘩爬了一胳膊。
“你说什么呢?我根本不认识你。”我胆怯地咕哝着,他那僵硬冰冷的手,瞬间掐住我的脖颈,他的力道可怕极了,我瞬间觉得眼球突出,呼吸困难,我的双脚绝望地踢蹬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滴下来。
眼泪滴到地面上,渗进泥土里,在土壤间缓缓流淌,终于触碰到了玉兰花的根系……这个过程,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一道白光闪现,我甚至没有眨眼,一个身着白色广袖长袍的男子就这么横在我的身前,掐住我的手瞬间松开,原来是白影不知用了什么招式攻击了冒黑烟的男人,那个男人捂着胸口不可思议地问白影:“你为什么要救她?你明知我等这天等了多久。”
“彦辰兄,我不能不救她,这孩子是文瑞的后人。”白影的声音异常清亮好听,宛如清泉石上流。
“她命数不过二十,你怎可为了她与我刀剑相向?”黑魔鬼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和迷惑。
“我命数不过二十?是活不过二十岁的意思吗?”我揉着脖子,压住想咳嗽的感觉,急忙抛出这个问题。
“正是!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女人,妖无格的娼妓!”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我不敢大声反驳,只能小声嘀咕。
“彦辰兄,你看她,还是那个人吗?你等的那个人,她会有这么浅薄幼稚的言谈举止么?”白衣男子袖长干净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指着我,用最好听的声音说着最没礼貌的话。
黑魔人犹豫了……他迟疑地看着我,似乎认同对方说的“浅薄幼稚”……
“我发誓要亲手杀了她,我不得转世投胎,她凭什么就能忘却前尘,活得这么无忧无虑?”黑魔人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音,让我毛骨悚然,寒意直达心底。
白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我的身前,他对黑魔人说:“你既知她寿数不长,又何必急于一时?”
“御青,你要我怎么忍?她脱胎换骨、她可以一生一世地重生,读书、谈情、怡然自得,我却成魔成邪,永世不得超生!”黑魔人字字泣血,让人听了心惊胆寒。
“有人以名为信,让我守护她。我们以泪相认,你知我不可违约,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她。”御青声音里都是歉意和同情:“我一定想办法让你解脱,彦辰兄。”
白影叫“御青”,我叫“青守”,原来如此!太奶以名为咒,让这个白影守护我。我的好太奶,我爱你!
乌云遮天蔽日,雷声隆隆,御青仰起头看着天,这等毁天灭地的恨让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御青微微泛着银白光芒,只看背影便能看出他高贵优雅的风度气质,他声音柔和却坚定,他对着黑魔人说:“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她们甚至留着不一样的血液,世间不是所有仇怨都能得报。”
黑魔人不甘心地盯着我看,眼神阴鸷得仿佛马上要流出黑色的血泪……我吓得往后挪动一些,不自觉地抬起手保护住脖子。
“辰彦兄,为她,你会伤我吗?”御青挡在我身前,语气柔软似在乞求。
天地的气息一点点稳下来,一仙一魔,沉默对峙良久。黑魔人的声音响起:“我会想办法,不伤你而杀了她,让她的魂魄和我一起,不生不灭。”黑魔人遁地而走,飞快地离开了这个院子,地面恢复平整,仿佛刚才的大动静从未发生一样……
“起来吧。”御青徐徐转身面对我。
这是怎样一张脸?见到这张脸的瞬间,我想到“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晴朗肃穆如千年不变的青山明月,淡淡的一点愁结在眉间,似早春山尖上上的一丝薄雪。他一身浩然清气,带着玉兰花的香气,天仙之姿,我看得痴了,难怪黑魔人不忍伤他,世间谁能忍心伤他?
“你……”我结结巴巴地开口,然后马上改口:“您好,您是我曾祖母的朋友吗?”
“朋友?”他重复了一遍,粲然一笑,说道:“算是吧。”
“花神大人。”我头脑和耳朵都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我轻声唤着眼前绝美的男子。
他缓缓回身,眼睛里是一丝戏谑,他淡淡地笑了,问我:“你是不是想知道关于那个玄色身影的往事?”
“玄色身影”真是文艺的说法,我只会叫他“黑魔人”。
“待你机缘到了,就会知道其中因果。我护着你三天,然后你就离开这里。”
“之后呢?”我紧张地问。
“你折一枝花,培在盆里,带我走。”他幽幽地说,语气里带着故土难离的不舍,以及非走不可的决绝。
“那个‘黑魔人’,他不会跟着我走吗?”我紧张地问,不自觉地摸着差点断掉的脖颈。
“他被永远困在这里了,他离不开那条山脉。”
“到底怎么回事啊?”
“说来话长,现在院内人气太重,我不便久留。”
“可是……”我再想和他说什么,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蔓蔓,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妈妈从屋里跑了过来,拿了件衣服给我披上,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说:“你爸爸非让我去认认他家那些亲戚,我的宝贝女儿,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了!”
我委屈巴巴地紧紧抱住妈妈,世界上只有妈妈的怀抱是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滚,有的浸到领子里,有的砸到地面上……我明白了,所有的谜题我都有了解,那个令我妈妈恐惧的预言就是我活不过二十岁,她是怀着对太奶这个预言的恐惧和膈应,才一直都不回泽青村。太奶能预言自己的离开,也一定能准确预言我的命数,她现在一定害怕极了。
从小到大,我不能一个人在楼下玩;幼儿园第一天到高三最后一天,每天上学放学都是父母接送;我不能从高处向下看、不能在水边走、不能一个人过马路……这种种不合理的过度保护,此时此刻我都懂了!
“妈,我没事,我真的很好,太奶给我留了保护神,你放心……”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又坚强。
“妈妈的好女儿,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也活不成了。”妈妈带着哭腔和我说。
我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一定!
我忽然反应过来,这个暑假,我应该什么也玩不成、哪也去不了了。
眼泪也没了,激动的情绪也结束了,心情好像过山车,遥远的未来全是未知的荆棘猛兽,近一点的未来,完全没有自由……生活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