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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杨太医,我儿怎么样了?”李贵妃忙不迭地问道。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杨济时上前行礼道:“太子脉象平和,起搏有力,应无大碍。只是从树上摔跌下来,一时有些晕眩,静心歇上几天,便可痊愈。臣给太子开一剂散瘀通络汤,若是愿意喝就喝上一碗,不愿意喝也罢,只要饮食节律,暖着些,多睡眠,三五天就有望痊愈了。”
      李贵妃听了太医的话,便知道儿子这次摔得不重,才略放下心来。刚一听到儿子摔下树来,李贵妃心里一时又惊又怒,惊得是身为大明太子,居然在重重保护中受伤,她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对太子不利,不由得心惊胆战。怒得是堂堂太子不学好,居然也爬树玩闹,全然没有一点儿皇子的风仪,这样以后怎么能够担起大明朝的江山社稷,不由得让人忧心。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太子这次没有摔着。
      “有劳太医了。”李太后示意女官将四方谢礼给到太医,看着儿子这虚弱的样子,不由得悲从中来。
      却说这段时间,李太后深觉烦心,自己的丈夫,也就是大明至高无上的隆庆皇帝最近染了风疾,已经卧床调养了,国事全权委托前朝内阁大臣们。前廷的大事李贵妃管不着,自有大臣们操心,可是后宫的事物亦是繁杂,陈皇后素来身体不好,也不得皇帝喜欢,一直独居修养,不理会后宫诸事,现在皇帝又病倒了,李贵妃照顾了这个还要照顾那个,每日早起要先去给皇后请安,说说体己话儿,还要记挂着皇上的龙体,饮食汤药皆要小心,另外有宫务要处理,三头更忙。现在自己的儿子又出了事情,一想到重重深院,有人想趁这个多事之秋对儿子动手,她就心惊肉跳,这等四面楚歌的形势,直接将这个素来坚强的女子逼出了三分焦躁之气。
      为人母则强,李贵妃这时眼里已经不见了泪痕,倒是眼角尚有三分红意,愈发显得怒气中烧,厉声喝道:“冯大珰,你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看护的太子,藐视太子幼冲,你们这些后宫的奴婢也专洑上水去了!”
      若说刚刚得知小太子从树上摔下来时,冯保只是惊吓,那现在就是惊恐了,李贵妃的话直接点出了症结所在,太子要是出了事儿,自己就是有一万条命也不够赔的,等于直接将自己置于了危险的边缘。
      冯保噗通一声,狠狠地跪在地上,“啪!”举起左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用力之猛,脸上立刻浮现出通红的掌印,那两排恭肃严整至极的小宦官都忍不住轻轻撩起眼皮,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垂下眼睑不敢再看。
      “啪!啪!啪啪!”冯保左右手开工,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脸,抽到嘴角都渗出血来,边打边请罪:“都怪奴才疏忽大意,没有看好主子爷,只想着给贵妃娘娘回话,这千小心万谨慎,还是出了疏漏,辜负了贵妃娘娘的托付,奴婢万死,就是千刀万剐不能赎其罪啊!”
      冯保一边说一边掌掴自己,他偷偷抬眼见李贵妃还是满面寒霜,没有一丝动容的神情,不由打向脸上的巴掌更加凶狠了些。他知道,藐视太子幼冲的罪名万万不能认,认下了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希望娘娘看自己还得用的情况下,尚还有一丝救命的机会,这个时候只能一口咬死了是自己疏忽失误,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冯保自从当上司礼监秉笔太监后,什么时候丢过这么大的脸,在司礼监当差,就是出去见官都要大三分,最近也是因为皇帝陛下身体有恙,国政大权全权交给了内阁去操持,司礼监秉笔太监要负责批红,反而更忙。其中内阁首辅高拱素来与自己不睦,两人早先就多有冲突,现在高拱当国,给冯保找了不少麻烦,冯保这一阵子疲于应对,所以一时没有顾及到小太子,这才出了纰漏。
      “奴婢就是再痴蠢,也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是仰仗着圣上、贵妃娘娘和太子,怎敢有任何不敬不恭之心,除非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认罪不全认、求饶讲旧情、脱罪表忠心,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好会说话的奴才,朱翊钧在旁看着暗暗心惊。冯保的掌掴一记更比一记凶狠,似乎若是李贵妃不肯原谅,他就要把自己拍死在这个地方,嘴上说着句句是该死,意思却句句是求情,真是扎扎实实给朱翊钧上了穿越以来第一堂冷酷又残忍的宫廷生存课程。
      朱翊钧扯了一下李贵妃的衣袖,恳求道:“娘亲,是我不好,不关大伴的事儿。我见有鹊儿的巢被掀翻在地,大鹊儿在枝杈上哀啼,心有不忍,想着我有父皇、母亲的疼爱,想来这大鹊儿一样疼爱自己的孩子,这才决定将鸟巢给放回原处,结果不小心从树上跌落下来。这也不是大伴的错,娘亲别生气。”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特别让李妃惊喜的是,皇儿小小年纪就有仁爱之心,于是心中的恼怒也消散了三分。
      “罢了。”李贵妃还是让冯保停下了,只是还没叫起,冯保也不敢有丝毫行动,依然恭恭敬敬地在地上跪着。李贵妃无意识的转动着手腕上的一串金刚菩提佛珠,显然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皇儿在后宫出了这样的事儿,在贵妃看来还是底下人伺候不尽心的缘故,必然是因为东宫年纪小,众人有所轻视,冯保一人恐怕看顾不过来。
      “娘亲,孙海呢?”
      听到儿子这话,李贵妃更加怒从心中起,“那样不醒事的奴婢就该打死!撺掇着主子上房揭瓦、胡作非为,遇到不妥的事情也不知道规劝,你还敢提他!”
      “娘亲,不是孙海的错,是我执意要爬树的,孙海劝过了,他一个奴才怎么好阻拦我呢?就是有错,也是我错在先。”这话说出来,倒是让李贵妃惊讶了,就是在旁边跪着的冯保也是心中一动,小主子的性情不错,特别是肯担事儿的品格,很有些与众不同。
      见贵妃还是不为所动,朱翊钧有点挠头,记忆中的李贵妃是个心智极为坚定的人,若是馁弱,也不会从一个小都人一步一步爬上了贵妃的位置,还生下了大明朝唯二的皇子。
      当今圣上还是裕王的时候,娶了原配昌平李氏为后,可惜李皇后不幸早早病故,后来又娶通州陈氏为继妃,也就是当今陈皇后,可惜陈妃在长子长女不幸罹世后就一直身体不好,又性格耿直,因为屡次劝皇帝勤俭戒奢,隆庆皇帝觉得这继妃道学枯燥,不甚合他的意,渐渐地也就不大顾惜她了。倒是觉得在书房侍候笔墨的小丫鬟李彩凤乖觉伶俐、活泼大方,甚合裕王的心意,而陈妃又是个熟读女戒三从四德的贤惠人,也就做主给裕王收了房,不想这个小都人是个有福气的,不到一年的功夫就生了贵子,母以子贵,于是从她的地位从都人一下子晋升到裕王侧妃的名位,裕王登基为隆庆皇帝后,李侧妃又生下皇次子,再次晋升为贵妃。
      按照常制,哪怕李贵妃是贵妃之位,朱翊钧也不能叫自己的生母为娘亲,应该叫姐姐,而母后、娘亲这样的称呼只能叫皇后。自古后宫争宠,皆是刀光剑影。毕竟皇帝就那么一个,那么多婀娜多姿的粉黛佳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只是陈皇后贤惠,李贵妃也素习按例尊敬皇后,两人关系不错,倒是发展出几分姐妹情分,所以也没人挑这个理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贵妃性格中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优点,就免不了有个这样性格的缺陷,那就是很难被说服,有时候甚至有些固执。想要说动这样的人,且不容易呢!
      “娘亲,孙海是我的奴婢,若是我吩咐了,他不听从,这是不忠,我不小心从树上跌下来,没有合理地预估危险,是我思虑不周,他听从命令是没错的,若是这次娘亲重罚他,以后就没有人听我的话了,他做错了事情要罚,但是念在他有三分恭顺之心的份儿上,罚他两个月月俸罢了。”朱翊钧说这话时,一副小大人的神态,李贵妃心里一阵惊喜,感叹儿子终于有所成长了。
      “哎呦呦,咱们皇太子可是长进了,瞧瞧这话说的,又有条理又有人情,好一篇大道理!”一声温婉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看,原来是皇后来看望太子了,众人忙不迭的朝来人行礼问安,“皇后娘娘万福!”
      陈皇后身子瘦怯,柳眉长目团面皮,细巧的五官不似李贵妃那样艳丽,倒是身材袅娜、举止娴雅、清丽端庄。陈皇后在慈庆宫居住,一向喜欢清净,这才知道慈宁宫传了太医,似乎皇太子伤着了,也顾不上雪住风寒,一定要过来瞧瞧。
      李贵妃忙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行礼问安。
      朱翊钧也要下床来行礼,”给母后请安!”忙被皇后扶了起来,“哎呦,快起来,还病着,怎么能下床呢!”
      说着陈皇后又亲热地将朱翊钧一把搂在怀里,在炕沿上坐下,不住得打量朱翊钧,见他精神还好,想来是没有大碍,不免再三问长问短。
      李贵妃亲自捧了一杯茶上来递给皇后,皇后接了三才盖碗,接茶时两手一碰,李贵妃触到了一片冰凉,不由得脸上带着三分埋怨道:“这么冷的天气,姐姐何苦亲自跑一趟,看这手冰的,着了风可怎么了得!自己身体不注意保养,任谁来都没用,平日里就是三病四痛的,就是有扁鹊华佗那样的神医来调治,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皇后知道李氏也是为了自己好,脸上倒有三分不好意思道,“雪住了,我乘着肩舆过来不要紧的,冬天天短,我不敢睡中觉,怕晚上走了困,知道均儿出事了,就越发不放心,就是来看看,我就怕耽搁钧儿养病,特意吩咐下人们不用通报,想着若是还在睡觉,我看一眼就走,谁想到遇到你了,上来就被派了一大篇话!”
      见李贵妃还要再说,陈皇后忙岔开话题:“刚刚我听着均儿话说得很好,兼顾法理人情,倒是天皇贵胄的做派,显然是长大明理了。”
      李贵妃知道皇后是故意岔开话题,就是要止自己的唠叨,索性也不再说下去。沉吟了半晌,转而向冯保抬了抬手,“起来吧,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咱就顾不了这主仆情分了,太子的安全是第一要紧的事情,若下次再有闪失,你也不用来见我了。”
      冯保忙不迭的扣头,感激涕零道:“绝不会有下次,若是再有下次,除非奴婢的脑袋不想要了。到时不用主子碍眼,奴婢自己沉井去!”
      “行了,起来吧。这次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是意外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皇后在旁听了倒是一惊:“怎么?这还会是人为么?什么人这样大胆,居然敢在皇宫大内行此事!”
      李贵妃亦是忧心忡忡,“姐姐不知,也是这几天圣上身体有恙,这四司八局十二监多少有些人心浮动,听冯保说当值人员渐次疏懒,就怕此时有人乘虚而入,姐姐可还记得隆庆二年大火?烧了乾清宫、烧了坤宁宫,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至今查问不清楚,那一次后皇宫彻底清了一遍,这才安省了几年,真是不得不防!”
      皇后听这话,不由得簇起秀眉,拍了拍李贵妃的手,道:“难为你了!”
      冯保心念电转,本想着这是个好时机,为何不能借力打力,孙海虽然是个小人物,但是他关联着太子,这事儿就能上称去称一称,要是能瓜蔓牵连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身上,说不定自己就能顺势拿下孟冲的掌印之位。
      追溯起来,冯保与内阁首辅高拱的交恶最初就是因为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按照惯例,前一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罢归,也该是身为首席秉笔太监的冯保顺位接掌司礼监掌印之位,结果高胡子仗着自己是圣上的老师,与圣上感情深厚,阻了冯保两次上进之路。
      第一次高拱推荐了陈洪,冯保好容易熬到陈洪也罢归,不成想高拱又推荐了孟冲。圣上令孟冲伺候了几回饭食,倒是觉得这人憨头憨脑,有三分可爱之处,也就答应了。这孟冲是个什么跟脚?不过是尚膳监的伙夫出身,在内书房给冯保提鞋都不配,现在也能公然压在冯保头上!这到了临门一脚,突然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再一再二绝不能再三!气得冯保是油煎肺腑、火燎肝肠,自此后就将高拱狠狠记在了心里。
      现在这个时机倒也正好,孟冲立身不稳,借小主子受伤这个事儿,牵扯一下孟冲,保不定有奇效!冯保心念电转间,突然瞥见了小太子那沉凝的脸色,小太子紧紧地盯着他,冯保感觉到那眼神里藏着一种过去不曾发觉的锋芒,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到了嘴边的话就转了个弯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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