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玉记》松灵儿

11、第10章

　　萧楚王府里，有镇国将军府撑腰的姚金桃的权威是容不得挑战的。更何况，她比我早8年入府，手底下的人，早已尽数被她收伏。她对未来的皇后之位，肯定是势在必得。
　　我原以为，她正沉迷于同野路子来的眉间锁两相缠斗，没想到竟会突然从暗处腾出第三手来狠狠对付李府，真是不可小觑的敌人。
　　眉间锁日日腻着卫衡文，姚金桃也没任何办法。论一个劲儿霸着男人的水磨功夫，我和姚金桃高贵的出身，自然皆不及这个身份低贱的婢女，能放下身段，任由男人满足最下流最龌龊的念想。
　　自付念尘满月夜告别后，我的情思也早就跟着他飞走了。
　　我很乐意由着眉间锁胡闹，好便于我抽身闪开，巴不得压根不碰到卫衡文。平日里，我只需要继续做做样子，做出争风吃醋的样子。
　　假意向姚金桃投诚，不让她们反过头来联手对付我，是我应该做的。
　　可世事难料，我没想到，我的投诚不仅没能获得预料当中的结果，反而让姚金桃更加嚣张，对我更加敌意，加倍地对我欺凌。
　　「冰沁姐姐，你来王府时间也不算短了，为什么连个先来后到的规矩也不懂。锁儿妹妹确实是过分了，你年龄比她大就该忍让，可你也同样天天无事生非。不过，好在平素殿下念你聪明勤谨能干，我也才能处处都帮你说话，已经算是格外偏袒你了。」
　　姚金桃惯会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她守着我说眉间锁的不是；背后在眉间锁面前，必然嚼我的舌根。分化瓦解敌人潜在的结盟，她身为将军府千金也是极懂的。
　　如此看来，只是在表面同他们三人周旋终究是无用，只有除之，才能后快。
　　我终是不得其法，怎样才能办到将他们三人铲于无形，又不牵累李府呢？
　　我每日坐卧起居，脑子里都始终萦绕着这一件事。
　　整日里苦苦思索，心里还偷偷裹挟着对付念尘的思念，时间就这样走入了，黄叶萧瑟、飒飒起风的寒秋。
　　就是这个我人生当中的最后一个秋季，比往年冷得更快速、更深切，大家早早地就将冬衣拿了出来，亦将炭火准备好了。
　　中秋夜，父亲和关氏来王府探看我。可王府终究不能容他们多坐一时半刻。
　　「沁儿，你怎么熬得如此憔悴了。千万······，千万要当心身体啊。」父亲望着我，慈爱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他眼里隐隐泛出怜惜的泪花，欲待拂袖拭目，却硬是悬在半空当中，犹豫了一下，又将手臂撤了回去。
　　他明白我肩上的重压，也明白我于这王府中，这度日如年的苦楚；他明白我日夜紧绷的神经，明白我时刻悬心的忧虑，也明白我以一个单薄的女子之躯，承受着所有委屈与欺辱的磋磨。
　　「呵，萧楚王侧妃，我现在终于尝到了这个名称的滋味。萧，楚······，如萧声断肠，如楚水忧挹。」我冷冷地说，不知道自己还会支撑多久。
　　「嘘~~~」母亲轻轻地走过来，将坐着的我揽入她的腹中，用手帕轻抚住我发烫的脸颊。
　　我不知那金线到底有什么蹊跷，而那蛇妖又不肯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好在它亮起来也完全不起眼，不仔细看，旁人不会察觉，只能偷偷掩饰着。
　　「母亲，我记得，家中的螺钿匣子里，不是有一对我百日时打的、挂着长命锁形的金镯。母亲下次来府中看我，便交由我戴着，就如同，你时时处处都陪在我身边了。」我说。
　　「沁儿怎么忽然想戴那个了？」关氏温柔地摸着我的脸蛋，母亲手上安心的温暖消融了秋日的寒意。
　　「母亲，我想时时如同母亲在我身边嘛。」我的本意是掩饰我手腕上总会亮起来的金线，便用真金镯子掩人耳目罢了。
　　「都是当侧王妃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母亲宠溺地俯头看着我，我也笑了，将脸任情任性地埋在她的肚子里。
　　「沁儿，你一定要放宽心。我们知道你在王府里一点也不轻松，处处掣肘受怵，为父绝对会从旁助你。」父亲说着便握住我的手。
　　「怎么这么冰凉？你的屋里都不生些炭火么？」他的面色忍不住一惊。
　　「父亲，我一向如此惯了。」
　　「沁儿，今年冷的极为诡异。才这个月份，李府上下也早就烧起炭火了，否则夜里会冻醒。恐怕，这个冬天会极为酷寒难熬。」父亲对我的担忧，在他眼眶里闪烁打转。
　　「我会去求卫衡文，凭着他对我的那几份喜欢，或许他对我还有些怜爱怜悯。」
　　「为父······，是我无能。」父亲自责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卷入这些纷争······」
　　我晓得父亲一直以来潜藏的倾覆朝堂的野心，是他一直忍气吞声的表象下汹汹生发的无尽野火。
　　如同当年南沧国连夜追着天谴的火流星打进虎狄国境内时，那时还是明媚无忧少年的李述。父亲亲眼看着双亲惨死在南沧国铁骑的无情刀箭之下，死在自己面前，那仇恨永远也无法扑灭。
　　我回握住父亲的手，说：「父亲不必说了。我知道你密室里藏着一幅画，上面是虎狄国的山水和一双人物，而那对人物，他们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你时常拿出来观摩，铭记不忘。」
　　「你如何······？」父亲先是瞪大眼睛地看着我，但紧接着就看向了旁边一直环抱着我的母亲，他便在一瞬明白过来——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你怎么连这个也告诉沁儿了，哎~。」父亲这次的叹气，反而像是如释重负。这个秘密压在他心底，也是一块陈年的大石头。
　　「沁儿既已知道了，我们一家人，便生死同舟。」
　　我深深地点了点头，却浑然不知，未来等待我的，是暴风雪中急转直下的残酷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