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渊旧记》慕槿辞

7、第 7 章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司尘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开口，“等等......”

　　芈乐停住脚步，多伦看向她。
　　“祭司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司尘紧握拳头，努力压下心中的苦涩，声音低沉道：“此去沙国，山高路远.......”
　　说到这，他的眼神暗了几分，到了嘴边的话挣扎了许久再说了出来，“望公主，珍重......”

　　芈乐闻言眼睑颤动，声音哽咽，“谢祭司大人。”
　　说罢，她便与多伦离开了宫殿。

　　和亲队伍重新出发，红纱摇曳，缓缓离开了王城。

　　司尘怔怔地望着和亲队伍离去的方向，良久才回过神，喃喃自语道：“芈乐......”
　　寒风吹起，红衣随风而动，落寞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待看不清队伍的影子，司尘才回到房间，看到昨天芈乐给他送的糕点，轻轻拿起，却毫无食欲，那个言笑晏晏的小姑娘分明昨天还在他面前，可今日她却已经远去。此处经年，怕是难有归期。

　　“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和亲？”司尘万般愁绪涌上心头，她明明答应过他会一直陪着自己的......

　　他的手紧紧攥着糕点，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司尘缓缓闭上眼，心中满是懊悔，是他没有保护好他，是他太过自负，明明承诺过的......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花园，看到满园的芍药，仿佛看到了芈乐在花海中嬉笑的模样，朝着他招手喊他：“司尘，快来。”
　　她那个时候多开心啊。

　　“芈乐......你一定要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一道女子的声音，“祭司大人。”

　　司尘听到声音，身形顿了顿，转过身，看见一位身着绿色锦服，头戴玉簪子的女子朝他走来，他微微行礼，声音清冷，“司尘见过三公主。”

　　芈舒看着他走到他面前。

　　司尘：“不知三公主来所为何事，可是也来劝我的？”

　　“劝你什么？”芈舒似笑非笑。

　　司尘看着她，心中涌起一阵厌恶，但他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情绪道：“公主何必装傻，自然是劝我放弃芈乐，让她安心去和亲。”

　　芈乐一听，轻声一笑，“五妹妹不是已经去了吗？”

　　此话一出就像针一样刺进司尘的心中，他愣了愣神，紧紧攥紧拳头，指关节泛白，声音冷冽如冰，“是啊，她已经去了......可是，我后悔了。”

　　芈舒看着他，见他这样说，仿佛来了兴致，她挑了挑眉，“后悔？祭司大人也会有后悔的时候，还真是稀奇。”

　　“是，我后悔没有早点带她走。”说着，他轻轻一笑，似是自嘲，“让她落入那般境地......”
　　声音虽轻，却带着浓浓的杀意。

　　芈舒冷眼看着，闻言一笑。
　　她的眼神轻蔑，是在嘲讽他。

　　司尘一见，直起身子，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公主笑什么？”
　　听着她的笑声，他只觉得心中有种被戏耍的恼怒，手微微抬起，似有灵力涌动。

　　芈舒双手抱臂，眼尾含笑，“你说你后悔没能早点带她走，可你明明在抢亲之时便可以带她远走高飞，但你没有，你把她带了回来，去到了父王面前。你是大祭司，难道不知道把她带回来的结果是什么吗？”

　　司尘闻言脸色瞬间难看，他被狠狠戳中痛处，手不自觉地握紧，声音愈发冰冷，“我自有我的打算，不需要三公主费心。”
　　他的话说的生硬，带着些许不自然。

　　这种不自然被芈舒看在眼里，听进耳朵里，她看向芍药花海，摘下一朵，观赏似的说：“如今尘埃已定，一切都来不及了，你知道芍药的话语是什么吗？”

　　司尘瞥了眼她手里的花，“我不想知道，也与我无关。”

　　“无关？”芈舒捏着花柄，漫不经心地说，“五妹妹最喜芍药，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闻言，司尘一怔，沉默片刻，他才道，“我......与我何干？”

　　芈舒没有理会他这句，只是接着上一句，看着芍药说，“芍药的话语是至死不渝的爱，可惜啊......”
　　说完，她的手一松，芍药便在她手中被风吹走。

　　望着芍药被风吹走的方向，司尘心中一紧，良久他才说：“不过一朵花罢了......”
　　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变得沙哑，“公主何须多言。”

　　芈舒看着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身离去。

　　司尘站在原地，望着芈舒离去的背影，心绪如麻，良久，才低声自语道：“至死不渝的爱......芈乐，你真的曾对我有过这般情谊？”
　　他深吸一口气，心烦意乱地闭上双眼，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是想清楚芈乐与他而言只是一个由他带大的小孩，或许芈乐误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只要自己摆准位置，把她拉回来，好好教导，她就能明白过来。
　　想明白这些，他再睁眼时，眸中已恢复清明，抬眼望向远方，眼神变得坚定，心里想道无论如何，我定不会让你有事。

　　司尘紧抿着唇，身形一动，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原地，决定要把她带回来，绝不能让她这样任性下去而毁了一生的幸福。
　　和亲队伍才今日出发，抵达沙国还需一日，他现在赶过去或许能在大婚前见到她，把她带回来。
　　“芈乐，等我。”

　　另一边，芈乐坐在轿子上看着周围的景色缓缓往后退，此刻是黄昏，队伍途径月亮丘，大漠中最美的地方，据说在这里若是能看见落日，那许的愿望来年定能实现。但若是能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来看，两人定会长长久久。
　　她望着那边的沙丘，此刻的心不免感到悲凉，她曾说想和司尘一起来看，是因为这是她的私心，她相信那个传言，便想和司尘长长久久下去。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不过是自己痴心妄想罢了，这个愿望终究是落了空，这个景也只有她看到了。

　　看着太阳缓缓落下，金红色的光洒在沙漠上，反映出熠熠生辉的光，这让她想起中原传来的一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真的很壮观。

　　队伍一点点前进，在第二日的上午抵达了沙国王都。
　　芈乐与多伦携手走上重重台阶，底下文武百官都看着，一步，一步，又一步。
　　多伦走的很稳，牵着她不急不慢，等到走到最高的台阶时，他看向她，轻声问，“公主真的想清楚了吗？”

　　芈乐抬眸，看向他，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多伦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轻叹口气，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安抚她，“你放心，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时辰到了，既然公主想清楚了，那便行礼吧。”

　　话音一落，司礼官便高喊，“一拜天地——”
　　两人朝着众人同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同拜。

　　第三声，“夫妻对拜——”

　　话音未落便被一个男声打断，“等等！”
　　只见司尘突然出现，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死死盯着上面的她，嫁衣随风飘扬，飘进了他的心里，顿时心中的不甘与嫉妒翻涌着，好似要将他吞噬。

　　众人听见声音齐刷刷看去，多伦见了他，皱起眉，神色不悦，沉声问，“祭司大人，你又来做什么？”
　　芈乐站在他旁边看见司尘，心情竟异常的平静。

　　司尘冷笑一声，阴翳地看向多伦，语气森冷，“我来带她走。”
　　说完转头看向芈乐，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痛苦，“她是我的。”

　　芈乐闻言，心中一怔，她看见了他眼中隐藏的痛苦，若是换做从前，她肯定就已经不顾一切地朝他奔过去，然后抱着他撒娇问他怎么才来啊。但是现在她却怎样也挪不了步子，嘴也怎样都开不了口，只是默默地看着。

　　多伦看向她，见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司尘，回头道，“你的？祭司大人该不会忘了，公主已嫁于我为妻，从今往后便是我的王妃，而你只是东渊的大祭司。”

　　司尘闻言更是愤怒，怒极反笑，眼中满是嘲讽，周身灵力涌动，“就凭你，也想阻止我？”说着他一个闪身到两人面前，伸手就要抓她。

　　多伦一见，拔出剑挡住，芈乐也把手往后一缩。
　　“司尘，你昨日在城门抢亲我便没有与你计较，若你当时带她走也便罢了，但你没有，如今又来这惺惺作态吗？”

　　司尘脸色一沉，手中掐诀，一道寒光闪过，直奔多伦而去，“休要多言，她我一定是要带走的。”

　　多伦侧身躲过，把芈乐护在身后，与司尘打斗起来，同时沙国士兵也将司尘围住。

　　司尘一边应对着多伦，一边试图突破包围靠近她，“芈乐，过来。”

　　芈乐没动。

　　司尘心中一急，出手也更迅速，“芈乐。”

　　“司尘，回去吧。”芈乐说，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很坚定。

　　司尘听到她的话，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他躲开一次次攻击，说，“跟我回去，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我嫁给多伦是自愿的，他没有逼迫我半分。”

　　闻言，司尘心中一痛，执念疯长，近乎疯狂，攻势也愈发猛烈，打向多伦的招数招招致命，“我不管！你只能是我的！”

　　多伦躲过攻击，很多士兵被司尘击倒，他旋身站定，盯着他。

　　芈乐轻笑，“大人说笑了，我与你有什么关系？”

　　司尘愣了一瞬，咬牙切齿道，“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

　　多伦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冷呵了声，随即表情严肃，“祭司大人，你还是莫要强求，若是你真的在乎她，就应该尊重她的想法，而不是像她父王一样逼迫她。”

　　司尘紧紧地盯着多伦，眼中像是要喷出火，要把眼前的男子烧成灰烬，他咬着牙，声音阴冷，“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说着便朝多伦攻去。

　　这时，一位白衣女子从天而降挡住了他的攻击，司尘被逼退几步看向来人。

　　女子容貌清秀，一双桃花眼，眉毛微微往下弯，举止投足间竟显风雅。此刻，她面色平静，周身的灵力环绕，让人感受到一丝威压。

　　司尘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你是何人？竟敢多管闲事。”

　　女子闻言冷冷一笑，“苏檀。”

　　司尘闻言一怔，苏檀，沙国少祭司，为人冷漠，修为高强，年轻有为却也最神秘莫测。大漠上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传说，但却没人真正见过她。当年东渊主想尽办法想把她招来都被她拒绝了，直到十年前，她出现在沙国，众人才知道她成为了沙国少祭司。
　　司尘冷冷地盯着她，若说大漠之中是称为是他的对手，那便只有苏檀。

　　“不管你是谁，今天我一定要带她走！”司尘说完便朝她攻去，招式愈发凶狠，不留余地。

　　但苏檀一点也不慌忙，轻易地便躲开了他的攻击。

　　芈乐看着二人，终是开了口，“司尘，你走吧。”

　　司尘闻言心中大震，攻势一滞，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难以置信，沙哑问，“你......真的要留在这？”
　　手中动作慢下来，被苏檀一击击退。

　　芈乐走上前与多伦并肩而立，“是，我说话最算数了......”

　　司尘捂着胸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满是不甘与绝望，“好......很好！”
　　说着看向多伦，“你会后悔的。”

　　多伦牵起芈乐的手放入手心，语气温柔却带着力量，“我不会。”
　　芈乐轻轻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司尘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碎裂，他转身而去，很快身影消失。

　　烈日之下，
　　一切尘埃落定。

　　司尘回到东渊王宫，面无表情地走在殿外，身上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心里一直念着她，“芈乐......你竟真的选择了他。”
　　说着看向远方，此刻已是黄昏，落日缓缓下沉，洒在地面上，金色的霞光与殿内的阴影中间形成一条线。恍惚间，他好似又看见了那个身影，那时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着夕阳西下，微风吹起，吹动她的发丝与裙摆，这一幕永久地刻在了他的心底。
　　此时，风微微拂过，司尘习惯性地伸出手，却恍然发现面前已经没有要他挡风的人了，指尖只剩下寒冷的清凉。
　　黄昏依旧在，只是人已去，徒留他一人在原地徘徊。
　　忽的，悲从心中起，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不该这样。

　　司尘收回手，转身离去，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芈乐的房间。门是开着的，他走进去，里面依旧整齐，主人的东西放得很好，只是少了活力。
　　之前他来的时候，芈乐总喜欢坐在床上等着他，看着他，见到他时总是两眼放光，亮闪闪的。

　　司尘走过去，看见几个香包和一个护身符整齐的放在床头，旁边是他为她搜寻来的故事书，这些她没带走。
　　一时间他心乱如麻，她真的都放下了吗？明明她说过会好好保管，她说话最算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