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轨迹》弦音点

9、Chapter 9

　　12月3日，天气晴。天边才露出些许芒光，赤裸裸照着这片土地。

　　我随着顾浔穿过一片荒原，这是我来到082基地第一次出行。风很大夹着细碎的沙子，领头的是关越，这次和我们一起。（这是顾沅还在的时候。）

　　关越是干生物工程的，听说他一直在找某种意义上的遗栽方式。遗栽的就是那几株史书上出现过的花名。

　　不知道他哪里翻出来的书，还是从城市遗址带出来的。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些事物，在谈论这些事时总是神采飞扬。

　　我会安静听他讲，他偶尔会陷入沉思然后用树枝挑着边上的小石子。火光在飘荡，在它将要烧尽时，关越继续讲着。

　　像我小时候听童话故事一样。

　　全世界就我们几个人。

　　“我的妈妈是个好人，她很温柔，但好人总是得不到好报。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像我。也不像她的妈妈。她还活着的时候，有人告诉她。去参加务工，孩子就不愁吃喝了。妈妈很开心，那时候我也很开心。然后一个月过去，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记得我们分别时，她还四肢健全。一回来，我把整个尸场都找过去了还是找不到她的半截手臂。她的眼睛没了，她的脚也没了。所有人很心疼的看着我，但没有人管我……我哭啊，我说什么都不管用。有人说回来就已经不错了。”关越继续挑着他的火星堆，语气平缓，说到一半他又笑出了声。

　　“你猜猜，她怎么死的呢。我当时说，老天爷呀，我的妈妈没了。我回哪里去啊，我是个被捡来的孩子，我曾经是研究院里的孩子。研究院最后不要我了把我送去了福利院，福利院孩子太多了。我被扔了出去，为什么是我。那个冬天冷得要死，我一个人差点死在那里。”

　　他说话的时候，泛不起一点波澜。但我猜他是难过的，入冬了。触景生情，这时候顾沅已经睡着了躺在自己哥哥身旁，如果她醒着估计会很安静地给我递来温和的目光。

　　我不知道关越是怎么过来的，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一切的话语在现实面前脆弱无比。

　　“我的妈妈被吃了。”

　　怎么吃的不知道，是被人吃的。饿的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回来的时候，看不出来这是个人。怪不得所有人都离得关越远远的，关越崩溃都来不及尸体就被人拿去火烧了。

　　饿了吃人在那时代是很见怪不怪的事情，我仔细想了想。沙漠年代，每个人都在混口饭吃。运气不好就被吃了，那和野人有什么差别？

　　“没什么差别，我们本来就是动物。动物吃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高大上，我们只是比它们会说话思考而已。本质差不了多少，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时代是个轮回。”他说，但越说越没兴趣。

　　我确实还不太理解他说的话，但我还是很记住一些自己认为有意思的，然后写到笔记上。我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想把世界上所有人的话都写下来。

　　顾浔说我有点无聊，那什么又是有趣？他又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行程也非常有趣，对我来说是一次短暂的旅行。我们遇见了其他基地的人，他们有的十分礼貌有的则傲慢无礼。

　　我们走过一片湖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湖泊。顾浔说，现在很少能看到湖泊。那我想，我是不是很幸运能和他们一起看到。

　　我们一路走到天际线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人类建筑，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建筑里还住着人。类似书里说的以前的小商铺，里面会坐着一位老爷爷。小商铺里挂着稀奇古怪的挂饰，木桌子上煮着浓郁的饮品。

　　事实确实如此，也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椅子上睡觉。

　　他是被遗留在这里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也就是在前几个月刚刚送走了他的妻子。

　　“上了年纪跑不动，干脆直接一直住下。这里也没什么人，上一波客人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老人重新给我们满上了饮品，可能是很久没说话，语言组织了半天。

　　这里地势平坦，人烟稀少。一眼望去，这里能种的地方已经被种满了农作物。

　　“我只是个随时要去世的人，哦，我还想着等我走以后这地方怎么办呢。好像也不能怎么办了。”

　　后面我们呆在那个地方陪了老人几天，再后面送走了老人。老人以为自己死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就像是鱼消失在大海，又知道今天死的是哪一条鱼呢。

　　老人留下来一句话安静离开了：“记得把灶台上的火关了。”

　　离开时，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没有名字的地方，或许它是在以前是许多人生活的城市也或许是许多人的故乡，最后的人离开了。老人是这里的最后一代，但我知道这些无济于事。

　　老人种的花草还在生长，这些就足够了。我终于感受到了顾沅所说的天上星星的感觉，我们观顾过，又匆匆忙忙离开。寒冷的风吹过这片土地，我的心有些刺痛。但我们没有停下多久就重新上路了。

　　“你说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会哭吗？”

　　“为什么会哭？”

　　“这里有家的感觉。”

　　“有点像诺亚方舟。”

　　至于是不是诺亚方舟就不知道了，但我也确实很想哭。这份心情浓重到了夜晚几个人玩小游戏时才被驱散。

　　无聊的发明，还有几个无聊的人玩。

　　顾浔陪他们玩了几回就一个人休息去了，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像是在发呆也像是思考。

　　我轻声叫着他的名字：“顾浔。”

　　“嗯？”他扭过头，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我承认只有盯着我的眼睛的时候，我才会感觉莫名其妙的难受。但我还是觉得，他的眼睛和他妈妈一样漂亮。

　　像之前看见过的湖泊很静谧。

　　“你累了吗？”

　　“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

　　“看星星。”

　　然后我也跟他一起看起星星来，听广播说今天能看见流星。那时候我也没想那么多，很认真地把天上能看得都看了。其实一直没有发现顾浔其实根本没有在认真看，在后面某天里他亲口承认，他其实看的是我，有些让我恼火。

　　“那颗星星好亮。”我无意识地说出口。

　　“对啊，那颗是金星。”他随口一说。

　　“金星？好看吗？”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说出这句话，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

　　“有意思。”

　　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