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降落的夜晚》柳芥

9、星星

　　“……”
　　气氛在徐夏仪发现了这件事后，变得有些尴尬。
　　她下意识地抬头，却正好撞上他回过头的目光。

　　这一刻，世界仿佛停止了运转。
　　徐夏仪的脑袋也跟着宕机了。

　　看着她明显变得木讷的表情，周沈言压住微微上扬的唇角，慢条斯理地问她：“故意的？”
　　周沈言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尾调上扬，像是带了几分玩味。
　　“……”

　　约莫过了一分钟，在接收所有信息后，大脑成功重启的徐夏仪，先是眨了眨眼，然后经过大脑飞速的运转，她给自己打圆场道：“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一个巧合？”

　　对视片刻。
　　周沈言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轻轻发出一个声调上扬的“哦”，语气中带着对当下意外情况的理解，然后用一脸“我懂”的表情刻意反问：“真的？”
　　“……”

　　当然是真的！
　　什么哦？真的？
　　徐夏仪真想把他“哦”的音调给拉下来，然后把多余的问号踹掉。

　　她是疯了才会故意跟他穿情侣装！

　　徐夏仪看着他那张用欠揍的语气说出欠揍的话的欠揍的脸，特别想来上一拳，但顾及摄像机在前，她还是忍了忍。

　　闭上眼深呼吸。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拿出了手机。

　　点开微信，她发现王梦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王梦：【夏仪，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王梦：【我千辛万苦从周沈言的服装搭配师那里要来了他的今日穿搭，然后给你配了套情侣装。】
　　王梦：【有没有很惊喜！是不是很意外！】
　　“……”

　　很意外，几乎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徐夏仪看着手机，眼神中露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可置信。
　　不自觉地，她的喉咙里逸出一声极轻的“哈”。

　　原来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沉默片刻，徐夏仪动了动手指，回了过去：【特别惊喜，相当意外。】
　　……

　　就在徐夏仪回复完就准备收起手机时，她用余光注意到周沈言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
　　很自然地，她把视线缓缓地移向周沈言的的方向。

　　四目相对。

　　下一秒。
　　周沈言稍微朝前倾了倾身体，然后缓缓朝她靠近。

　　徐夏仪有点猜不透周沈言的心思，“你想干嘛？”
　　说这话的时候，她身体往后倾了一些，脸上带着戒备，十足防御的姿态。

　　周沈言没有开口，只是盯着徐夏仪，然后慢慢地，更进一步地，靠近她。
　　即便是近距离对上周沈言那双漆黑的眸，徐夏仪也还是没看出他的意图。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车内的温度像是一下飙升，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周沈言身上特有的淡淡木质香气息。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徐夏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脑袋好像晕乎乎的。

　　眼看越来越不对劲，徐夏仪想提醒周沈言这里有摄像头，注意言行。
　　刚想开口，面前的周沈言忽然抬起了手。

　　徐夏仪微微张开的嘴就这么停住。

　　只见他伸手在徐夏仪正前方的摄像机上按了什么，确认机器无误后，他坐了回去，然后闲闲开口：“刚才摄像头没开。”

　　随着周沈言的落座，周围的气温像是骤降，木质香气息渐渐散开。
　　徐夏仪像是获得赦免般，松了一口气。

　　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工作指示灯亮闪了几下后亮起。
　　徐夏仪：“……”
　　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油然而生。

　　虽然但是！周沈言刚才干嘛要故意跟放慢镜头一样靠近她！
　　没开镜头拍什么偶像剧！
　　欺负她很好玩吗！

　　徐夏仪后知后觉地来了火，说出口的话难免夹枪带棒：“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话说到一半，徐夏仪忽然意识到摄像头已经开了，停顿一秒，她变脸笑着说道：“干嘛不早点和我说呀，哈哈。”

　　“能不能讲点道理？”看着徐夏仪光速变脸，周沈言觉得好笑，她不去当演员真的是“珍珠蒙尘”。
　　徐夏仪愤愤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决定自我消化情绪，“快走吧，节目拍摄要迟到了。”
　　……

　　-

　　车子很快来到街上。
　　街道两旁的建筑、树木和行人不断地从眼前掠过，像是形成了一幅没有边界的长画卷。
　　而徐夏仪，渐渐被这幅画卷吸引，“跌”入其中。

　　她的思绪很飘。
　　一会儿想起以前的事情，一会儿又设想未来，最后落回了刚才在车里，两人对话的场景。

　　如果是以前，或者说她对面是像徐徽之这样可以包容她的人，她大概率会和对方拌几句嘴。
　　但这个人是周沈言，所以她知道自己不能。
　　因为她，早就失去这样的权利了。

　　十五分钟后。
　　车子开进了一条徐夏仪很熟悉的路。

　　徐夏仪打量着四周的景物，这边并没有什么拍摄场地，只有他们俩的母校，“这是要去…学校？”
　　“嗯。”周沈言低低应了一声，打了个方向盘，驶进校门。

　　拐了几个弯，周沈言在一幢教学楼前停下。
　　一下车，李旻就迎了上来，“我的姑奶奶姑爷爷，你们可算来了。”

　　李旻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拉着两人到教学楼下的正中央。
　　工作人员还在架机器，徐夏仪乘着空隙环顾四周。

　　这栋教学楼是学校的早期建筑，虽然后期经过翻新，但历史的底蕴还是依旧留存着。
　　与其他教学楼不同，这栋教学楼下种了一大片的樱花，每年三四月樱花飘舞的时候，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
　　时间长了，这栋教学楼也就成了学校里最著名的打卡点。

　　虽然常常能在樱花季刷到母校的热搜，但毕业这么多年，她其实一次也没回过学校。
　　不过学校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
　　一种时光匆匆流逝的惆怅感涌上心头。

　　还没来得及伤感，李旻朝两人比划了个“ok”的手势，示意开拍。
　　两人就这么在校园里漫步起来。

　　这一次，徐夏仪对周沈言的专业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摄像头一开，他立马从面无表情变成营业微笑，“夏夏，一周不见了。”
　　没想到周沈言进入状态都不需要缓冲，徐夏仪尬笑两声，接上，“是挺久了。”

　　一般说完开头，周沈言会接上其他话，但徐夏仪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他开口，她忍不住再次看向他。
　　恰好对上周沈言投来的目光。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的眼神。

　　徐夏仪拿不准，尝试开口：“好久不见？”
　　“嗯。”周沈言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
　　好像不对。

　　徐夏仪又试着开口：“过得好吗？”
　　“还行。”依旧是没什么情绪。
　　这也不对。

　　徐夏仪在脑内飞速地过了一下刚才的场景，总该不会是这个吧？她不太确定地开口：“…言言？”
　　“嗯。”
　　同样是一声“嗯”，但徐夏仪明显感受到这声“嗯”和刚才那句的差别。
　　原来是这个，徐夏仪不得不感叹，论炒cp还得是你啊，周沈言。

　　“毕业后有回来过吗？”也许是说出了周沈言想听的话，他开始走下一个流程。
　　“没有，”徐夏仪也渐渐进入状态，“你呢？”
　　“偶尔。”

　　“会有人认出你吗？”
　　“我去的地方相对冷门。”
　　徐夏仪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你都去什么地方？”

　　周沈言没有直接回答，反倒停下了脚步。
　　徐夏仪跟着停下。

　　停顿几秒，周沈言缓缓垂下双眸，思绪像是飘远，“河边、图书馆还有——”
　　没等周沈言说完，学校的下课铃突然响起。

　　这时候，有一些提前下课的学生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人群渐渐朝他们的方向涌来。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
　　李旻意识到问题，连忙叫停拍摄，带着两人去了教学楼的背面，打算等上课铃响起再继续。

　　徐夏仪本来以为教学楼的背面人也不会少。
　　不过他们今天运气不错，没什么人。

　　她之所以会觉得教学楼背面人多，是因为这边二楼有一个欧式小阳台。
　　距离地面大约一米五六的样子。

　　樱花盛开的季节，精致的铁艺栏杆在光照下熠熠生辉，与樱花的柔美相辅相成。
　　因此，樱花季的时候，这边几乎天天排着合影的长队。

　　不过，今天是看不到了。

　　-

　　“我出去一下。”周沈言忽然开口。
　　李旻：“去哪儿？”
　　“十分钟内回来。”周沈言没想解释，说着就戴起口罩和帽子往外走。
　　“小心点别被粉丝发现了啊！”知道自己拦不住，李旻只能让他多加注意。

　　周沈言一走，大家放下戒备，对走过路过刻意往里看的学生也就没再多加阻拦。
　　徐夏仪背靠着墙，看着地面发呆。

　　恍惚间，她想起了刚才周沈言没说完的话。
　　——河边、图书馆还有……

　　其实，周沈言说的这地方，也是她回忆最深刻的地方。
　　他们俩交往的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记忆里的画面都是很美好的。

　　如果让她来说，回到学校最先想到去什么地方，大概就是，河边、图书馆还有——

　　“徐夏仪。”周沈言的声音忽然响起。
　　徐夏仪回过神，往前走了两步，环顾四周寻找声音来源。

　　李旻怕打扰到两人，疯狂地用手势示意工作人员——快拍！快拍！快拍！

　　“上面。”
　　闻言，徐夏仪抬起头，和小阳台上的周沈言对上视线。

　　周沈言朝她微微地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形成了好看的月牙。
　　阳光从他脸上轻轻掠过，光线舞动，同一束光也拂过徐夏仪的眼眸。
　　她看得恍了神。

　　下一秒。
　　周沈言跨上阳台，轻轻一跃。

　　一阵微风吹来。
　　漫天的樱花纷纷飘落。

　　像是放了慢镜头。
　　周沈言挟裹着樱花，定定地落在她的面前。

　　明明不是樱花的季节，这樱花却落得比当季还要梦幻。
　　轻盈如羽的樱花不断落下，落在她的头发、肩膀，也落进了她的心间。

　　与此同时，心底有个声音将她被打断的思绪重新接上。

　　——还有，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