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磕一个算啦》至未

10、季父

　　期末考试逼近，所有复读生仿佛都攒着一股劲，一定要考个不错的成绩，这样才有理由在过年时松一口气，或者说看起来可以松一口气。

　　和期中的各种紧张不同，季园只是按步就按看书刷题。对薄弱的化学和物理，每天带个黑色斜挎包装着打印出来的知识点和要做的试卷，包仿佛长在衣服上，走哪儿带到哪儿，路上遇到老师随时拿出来问问题，排队买饭的间隙，回出租屋路上的那个路灯下面，想起来不清楚的点随时拿出来巩固。
　　和陈雯洁一起走在路上，也在互相提问，标准答案邵存灵在旁做补充。

　　班主任徐姐见到她们那么努力，再没说什么鼓励学习的话，只说保重身体，营养要跟上，早上在办公室遇到季园问问题，还会把热好的牛奶给季园。

　　期末考试前那天晚上下了大雪，季园校服里穿了一套加绒保暖衣还觉得冷又套了件燕麦色厚毛衣，校服外面又套上了一件藏青色棉服，正常人这么穿会显人很肿，但是季园这段时间更愈发清瘦，穿那么多还是身形修长，前几天把长长的头发又剪短了些，脸上的婴儿肥褪去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套好衣服打开出租的门，屋顶上已经落了很厚一层雪，门一开，混着北风窸窸窣窣闪进门内，落下屋内水泥地板上一小片的白，然后很快化开。季园进屋又拿条咖啡色格子围巾戴上，挎起书包撑着伞出发去学校。

　　姜琳两周前就放假了，但是实验室的数据没弄完，所有组员都没回家留在实验室，其中一部分数据是姜琳所在小组负责的，所以姜琳有可能比季园放假还要晚几天，基本过年前两天才能回来。

　　雪落处，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路上的积雪还未来得及清扫，厚厚的一层，空气出奇的冷，口鼻随着呼吸的频率冒出一股白色雾气。听着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季园走到主路上右拐时回头看了一眼，小道上只有自己踩出来的一排脚印，孤孤单单的，像一个人。

　　季园第一个到教室，然后是陈雯洁和邵存灵，看得出陈雯洁有点紧张，到座位上一会儿拿出古诗词，一会儿拿出作文素材，一会儿检查涂卡笔笔芯还好吗，一会又拿出文言文翻译，双手仿佛带出残影的风火轮，以为进了哪个特技学校学杂耍。

　　邵存灵余光注意到陈雯洁的不安，转身一只手按住不停动作的陈雯洁“雯洁，深呼吸！”

　　陈雯洁听话的做三次深呼吸，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考前焦虑，真考的时候就顾不得焦虑了哈哈”

　　“正常，你看季园都笑不出来了”邵存灵一边安慰陈雯洁一边注意这季园的表情

　　季园闻言从语文诗词上转移了注意力，抬眼看了一眼邵存灵，有点抬不起什么精力反驳，只是扯了扯嘴角，整个人像被妖精吸干了精神气，呆愣愣撑着一副皮囊！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考完试咱们出去吃小猪查理自助，姜琳请客，她昨天给我发消息，铁证如山！”邵存灵拿出手机把微信截图做了锁屏页面。

　　邵存灵这种把锁屏当备忘录使用的人，季园平生第一次遇到，转头看着陈雯洁想说邵存灵这骚操作你早就知道吗，遗憾的是陈雯洁和季园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陈雯洁看季园无言的盯着自己看，默默把校服领子的拉链拉上“别这么看我，阿圆，我不打扰你了，你背书！你背书！”

　　"别这么叫我。”季园对和陈雯洁的零默契度已经认命。

　　三人沉默着各看各的，大概快六点时，所有学生都陆陆续续走进教室，嗡嗡的背书声响起来，大部分都准备在考试前再过一边古诗词或者作文素材集锦。

　　期末考试就在学生们自觉准备好或者没准备好的不安中开始和结束，紧接着就是放寒假。

　　陈雯洁想放松一下 不看书休息几天，但是邵存灵告诉她高三在读生没有假期，复读生更是如此！所以，明文规定 ，除了过年和年后走亲戚那几天 ，其他时间还是要一起复习。

　　考完最后一场试，陈雯洁的爸爸开车过来接她 ，邵存灵正好搭顺风车回去。季园不是很想回家，准备继续在出租屋里学习。

　　晚上八点季园有些饿了，正在烧水准备泡碗面继续刷题时手机响了，看到手机页面显示的‘妈妈’，犹豫了一瞬点击了通话，

　　“妈”

　　“怎么没回来，路上遇到雯洁，听说你们今天放假”

　　“嗯，出租屋有点乱 ，我想整理收拾干净再回！”

　　“明天回来，我把菜都备好了”

　　“好”

　　挂掉电话，季园心里有点烦躁，这烦躁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觉得回去可能会发生什么影响心情的事。

　　水烧开了，季园没了吃东西的心情，给自己倒一杯热水，回到书桌旁继续刷题。

　　刷了一套英语试卷，差不多十一点了，手机响了，以为是李梅，季园随手接起来“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回哪儿”

　　“嗯？”季园拿开耳边手机看了一眼，是姜琳。

　　“没事，我以为我妈，她催着我回家，回去还不如在这呆着”

　　“那你要回吗？”

　　“回啊，我就是抱怨一下，不回去她一天打十几个电话哭，不知道的以为我又不孝顺了”季园啧了一声，有点烦躁。

　　“我这边的进度很不错，比原计划提前一半的时间完成，所以我可以在除夕前三天回去了。”

　　“除夕前三天，让我看看日历”季园翻看一下桌子上摆的日历“艹，那不就是后天”

　　“对，我后天就回去了”姜琳声音含着笑意

　　“那你能买到票吗，现在火车票早就没了”

　　“不买票了，正好有个研究生师兄开车回去，他家在我们隔壁舒城市，我做他的车到舒城，然后坐三小时大巴就到新城”

　　“那我去车站接你”

　　“好，到时候见”

　　两个人又聊了会，等挂断电话已经十二点多了，季园拿出行李箱收拾明天回去要带的衣服，其实没啥收拾的，厚的全带上也就两件毛衣一件棉服，棉服明天还要穿，挑挑拣拣的一个20寸的行李箱只装了一半，季园坐床上想了一下，把放假老师发的试卷装进去，满了！

　　季园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发了复读以来第一条朋友，配文‘知识的重量！’

　　一条朋友圈炸出来一群夜猫子，早晨醒来点赞99＋！

　　闹钟没响，季园模模糊糊打开手机四点四十分，想起昨天晚上把闹钟关了想好好睡觉，但生物钟形成后显然不好轻易打破，闹钟不响也能按时醒。

　　季园躺在床上睡不着，索性起床背书，然后六点多出去吃完早餐，拎着行李箱坐公交。

　　早上公交车里没什么人，不用穿的像熊一样跟其他熊挤在公交车里，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整整齐齐左右前后摇还是挺好的，季园从棉服口袋里翻出耳机戴上听单词。

　　路上的雪还没化完，公交车走的小心翼翼的，三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坐了一个小时，三千六百个单词也听了大半终于下车。

　　拉着箱子回到家，打开门心里一惊，好久不见的一个人正在客厅里和另外一个人叠在一起一颤一颤的。！

　　一股怒气夹杂着想吐的感觉，像火箭一样从脚底冲上头顶，摧枯拉朽般的剿灭季园所有的理智。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季园什么也顾不上，冲上去对着两人就是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如同一个疯子一样用上所有能用的东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都死了吧，全都死去吧！
　　客厅里乱成一片，大理石桌面上的东西全都被挥到地上，装着残羹冷炙的杯碟酒碗碎在地板上。

　　下面那个男人一边尖叫一边拿抱枕遮挡自己，季园手脚牙齿并用攻击她生理意义上的父亲，拦不住她发疯的季王建怒吼一声“去你妈的！”
　　随后飞起一脚把她踹倒，顺着这一脚的余威，季园如同一个稻草人轻飘飘的飞起，然后重重撞到了门框上滑下来。

　　真她妈的像是动作片一样，季园昏迷之前想。

　　一室混乱终于得以短暂的得到修整。

　　过了几分钟，季园悠悠醒来，浑身像是断了一样没哪里是不疼的，尤其是腰背和腹部，她勉强想爬起来，刚抬起头就一阵眩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痛，然后踉踉跄跄的扶着墙跑到洗手间，跪在马桶边吐的天昏地暗。
　　吐完眼前一阵一阵闪着点点星光的黑暗，心脏跳的很快，身体很冷，汗却一刻不停的顺着脸颊‘滴答滴答’的落在瓷砖地面上。

　　季王建穿戴好了衣服，听到厕所的动静，从客厅走到卫生间门口，皱了皱眉头一脸怒气，“装什么，给我滚出来！”

　　季园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这，弯腰捧水漱口又用冷水洗一下脸，站起身走出洗手间，被等在洗手间门口的季王建一把揪住领子“见人也不叫一声，这就是你妈教给你的家教吗？”

　　“家教，呵呵，没你俩会叫，在客厅就叫上了”

　　“你”季王建一巴掌抽在季园坐脸上，整张脸瞬间肿起来，看得出来用足了力气。这是李梅从外面进来 ，看到季园红肿的半边脸，冲上去打季王建“你干什么打孩子！”

　　被他一巴掌推开，“我为什么打她，你问问她都说了什么？本以为娶个学历高的女人，能把孩子教育好，结果生的一个不如一个，都什么玩意儿？娶了你真她娘的倒了八辈子的霉”

　　“跟你结婚才是我最后悔的，要不是嫁给你，我能耽误这么些年，要是不嫁你，我早就事业有成”

　　“事业有成，你真以为别人都跟我一样眼瞎，读了点书不知道几斤几两，还跟我谈平等尊重，花我钱的时候怎么不说平等”，又伸手指了指季园“你也趁早别上学了，学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还不是得结婚靠男人养，跟你妈一路货色的贱人！”

　　季园浑身无力倚靠在门框上勉强支撑住身体 ，刚刚被打了一巴掌有些耳鸣恶心，两人大嗓门的争吵声让季园忍不住转身跪趴在马桶边干呕，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吐只是不停抽搐。

　　李梅走上前去帮季园拍拍背“好点了没？要去不医院看看”

　　季王建闻言粗声道“去什么医院，看她瘦成什么鬼样子，是不是在外面吸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门只会丢我的人。你，一会儿给她做点吃的，别让她出门给我丢人！”

　　季园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冷汗一阵阵往外冒，被李梅架着拖进自己的卧室休息。

　　“你先休息会，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李梅给她掖掖被角转身出去了。

　　季园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以为自己还在老城的出租屋里，睡了一会儿胃里没那么难受了，季园掀开背角从床上坐起来，突然起身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坐着不动过了一会儿眼睛能看清楚，想起来这是在家里，后背很疼，但还能站起身，应该只是皮外伤，左边脸颊火辣辣的胀痛这，脸颊肿胀左边眼睛视野有点受限。

　　季园坐在床上，一阵深深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疲倦感袭来，此刻的季园希望坐着能等到宇宙毁灭，或者自己就那么缓缓变透明然后消散掉。

　　房间门轻轻发出声响，

　　“醒了，能起来吗，要不妈妈把饭给你端卧室来”

　　季园没说话，没发脾气，也没不满，什么也没有，只是不想说话。

　　李梅看她沉默着，出去跑到杂物间翻出一个很久以前的折叠桌，拿抹布擦干净搬到季园床边，然后把饭菜端进来。进进出出几趟，季园一直睁着眼睛盯着虚空神游。

　　“擦擦手 吃饭吧”

　　面前递过来一个湿毛巾，看季园没有反应 ，李梅拿起她的手擦干净，然后把筷子递给她。

　　季园终于回过神，看面前丰盛的饭菜，比上学时候吃的好太多了，大盘鸡，黑椒牛柳，番茄炒蛋，炒油麦菜，虾仁蛋羹。

　　季园没胃口 ，但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勉强夹起一片油麦菜放进嘴里，左边口腔有伤口，只能用右边咀嚼。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季园搁下筷子，喝了口水。

　　“在吃点吧，你太瘦了”李梅看季园没动的米饭，眉头微皱有些担忧，“你不会真的像你爸说的那样吧？”

　　季园无声的扯扯嘴角“那样？”

　　“就……就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啧”季园无fuck说。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李梅安静的把吃剩的饭菜端出去收拾，又打开窗户透气，让屋子里的饭味儿尽快散出去，忙完之后说“你休息 ，我出去一趟。”

　　“你是故意的吧，让我看到这些。”季园声音里夹着细小的颤音，不仔细听不会发现。

　　李梅背对着季园站在卧室门口，身体僵硬的站一会儿，压抑的声音含着愤怒的破音“是”，李梅转身瞪着季园，准备和季园争吵。但季园只是呼出一口气，平静道“知道了。”

　　看着转身呈防御姿态的李梅，季园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酸涩难堪，同时又很疑惑。
　　“你们，你俩真的离婚了吗？这房子他过户给你作为补偿了吗？”，季园有种深深地无力感“算了，我不问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什么叫跟你没关系”李梅尖锐的声音几乎冲破房顶“这房子是他该给我们的 ，还有他的店，都有我的一半，我们的就你的，季园，你要跟我一起跟他要，绝对不能便宜外面的贱人！”

　　“别跟我说那么多，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努力。你和他，你们的东西我不会要，你想争还是抢，我不参与。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

　　李梅睁大眼睛瞪着季园，过了好一会儿说“好 ，你好的很，季园，你跟你那个恶心的爹一样是个垃圾。”然后摔门出去。

　　季园看了看自己还没来的及打开的行李箱，后背一抽一抽的疼，重新侧躺回床上休息。
　　等睡醒时天还大亮这着，看看手机是下午四点。翻身时压倒后背的伤口又是一阵疼，季园叹了一口气，玛德真的好疼，“好疼 ，季园同学忍不住了，哈哈”季园自言自语转移注意力“艹”眼泪像是毫无预兆的突然汇聚在眼眶中，然后顺着不对称的脸留下来，扭头看到桌子上摆的化妆镜 季园有点好奇自己现在得有多丑，起身下床走到书桌旁“真丑啊！”丑的让人发笑，季园便笑了出来，笑得眼泪不停的落下里，笑声越来越来大，等到笑累了停下来时声音已经沙哑的说不出话来。

　　季园掏出手机某打车软件，定位到一高门口，然后提着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箱小楼到路边等车，怕自己的脸吓到别人，拿出帽子和口罩带上，这个天气出租车很少，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有出租车接单。季园快被冻透了，手指失去温度点击手机屏幕没办法识别，在出租车里暖了一会手指才恢复知觉。

　　今日的打架斗殴一日游，季园给本次出行起的名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