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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短篇,一章完结 ...

  •   天命曾说,我和符栩是对方的劫难,只是我与她生性桀骜,从来不信所谓的什么天命不可违。
      我们一起渡过七九劫数,携手于天界顶峰,也曾入凡尘,八苦情劫转渡登仙。
      我以为天命已破,然而天命不可违。
      符栩入世诛妖邪,却痴恋上魔族圣女,自甘困于她身侧。
      我杀入魔窟劝她回头,却落得个仙身尽毁,魂散九幽狱火的下场。
      1
      凰骨剑穿透胸口震碎心脉的那一瞬间,彻骨碎魂的疼痛都比不上眼前人那双绝情肃杀的眼睛。
      我张口想唤她的名字,然而唇缝刚开了一线,止不住的血液混合着碎肉喷涌而出。
      符栩……
      我捂着心口,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点心疼,或是不舍的情绪,哪怕真的只剩下一点。
      然而并没有,那双向来只容得下我的炽金眸子中已经有了她人的身影。
      她的柔情,心疼,爱意,也全都转移到了她身侧的魔族圣女身上。
      “瞧瞧,昔日不可一世的凰伶仙子,如今怎的如此狼狈呀?”魔族圣女越星筵缓步上前,涂着丹蔻的手轻轻挑起我的下巴,眼中满是得意。
      她凑近我耳边,字字珠玑,“被昔日恋人亲手震碎仙骨心魂的感觉如何呀?是不是心口难受得快要哭了?”
      “……是啊,真的……令人难过……”生命流逝的感觉让我意识已经有些昏沉,身后滚烫的九幽狱火就像一只张着大嘴的恶兽,期待着食物投身其中。
      “符栩……”我越过她的肩头,看向那个提着凰骨剑,眼底毫无波澜的女子,“真绝情啊……”
      我咬紧牙关,借着最后一点力气,往身后火海倒去时紧紧抓着越星筵的手,将她一起带下去。
      狡猾残暴的魔物,就算是死,我也要将她一起带走!
      “啊啊啊——”
      尖利刺耳的惨叫参混在火海之中,九幽狱火是这世间最为阴邪的火焰,一旦被它吞噬,那必定是神魂俱散的下场。
      越星筵论修为实力都不如我,若不是靠符栩护着,她也配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蠢而不自知的废物,落了平阳的虎也还是虎,试图折辱猛兽,就要做好被猛兽拖着同归于尽的觉悟!
      越星筵被烈火烧得痛苦嚎叫,我死死抓着她,一起沉入狱火深渊。
      凰鸟于烈火中诞生,最后也将葬身于火海。
      我的眼前一片虚蒙,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我看到符栩弃了剑,直冲而下,那双金瞳满是惊惧。
      符栩啊……你眼中的害怕……是对我,还是越星筵呢?
      我沉沉的想着,在烈火的烧灼中彻底失去意识。
      若早知她会变心,我就该先一步……罢了……世事无常……
      2
      “世事无常,桑海易变,唯有吾心,情不移。”
      “凰伶——小伶儿——不要睡了呀,快理理我呀——”
      “都要睡成小胖鸟了——”
      我的意识一片昏沉,身体好像被至于一叶扁舟之中,随着水波来回摇晃。
      耳边一直传来熟悉的声音,熟悉得,让人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梦吗?
      我循着那道声音,缓缓睁开双眼,一片粉玉白雪般的天瞬间引入眼帘。
      粉色的云吗?
      “死了……也会做梦吗?”
      “什么死了也会做梦?小伶儿你被梦给魇住了吗?”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掌捂在我的脸上,符栩那张略有些稚气的小脸忽然出现在眼前。
      我眨了眨眼,心头莫名一酸。
      我以为我是恨她的,可再见到这张脸,再一次在她的那双布满担忧的眼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我恍然发觉,我对她其实一直都从未有过怨恨。
      “怎么不说话?伶儿……你别吓我呀,是不是有哪里难受?快让我检查看看!”
      见我一直呆愣着不说话,符栩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焦急地将我从软榻上扶起来,上下其手仔细检查着。
      身上的轻云羽衣随着她的动作一件件剥落,露出胸前大片洁白无痕的皮肤。
      桃林中微风吹过,带起一阵颤栗。
      我垂眸盯着胸口那处完好无损的肌肤,陡然抬手在符栩脸上扇过,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停了她四处摸索检查的双手,符栩错愕的盯着我,眼里闪着委屈的光。
      我愣怔地看着自己有点微疼发麻的手掌,又缓缓抬眸看向她明显印着五指掌印的左脸。
      “会疼……不是梦……”
      符栩闻言瘪了瘪嘴,握着我的手腕,垂头朝掌心吹着气,但眼睛却还是一直看着我。
      “太用力把自己给打疼了吧?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明明挨打的是她,可她眼底的疼惜就好像是我受了委屈。
      掌心的热气像轻柔的羽毛一样,抚得心口酸涩瘙痒。
      少年时还未通心意就已经满心满眼都是我,恨不得将一颗真心碰到眼前的人,为什么……到最后会变心变得如此之快呢?
      我满心不解,凰骨长剑穿透胸口震碎心脉,九幽狱火烧灼仙身神魂的痛楚仿佛再一次重现。
      滚烫的泪珠自眼角滑落,透过一层迷蒙水雾,我看到符栩脸上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慌张。
      她手忙脚乱地拭去我脸上的泪水。
      “怎么忽然落泪了?不哭不哭,是不是我在梦里惹你生气了?那你揍我一顿好不好?小伶儿……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出出气,别憋着气坏了自己……”
      “走开……”我挥开她的手,胡乱擦掉眼中的泪水。
      符栩的手还抬着,她有些无措,像一个做错事情等待着挨罚的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站在跟前。
      “伶儿……你怎么了?”
      “我讨厌你……”我深吸了口气,不想去看她的双眼,旋身飞离桃林。
      符栩闻言瞬间一惊,着急忙慌就要追上来。
      “伶儿!”
      “不许跟着我,否则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回身甩出一团火球阻拦住她的步伐。
      爆开的火焰拉成一条长线,符栩站在火线的另一边,满脸惊慌无措。
      她想要越过火线上前,又因我放出的狠话而生生定住步伐。
      “伶儿……”她眼底流露出受伤的神色,“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会改的……”
      改?改什么呢?注定会移情别恋的感情能改吗?
      我捂着微微有些泛疼的心口,不愿再看她这副模样。
      3
      苍山上的桃花林是符栩种下的,只因为一句漫天桃花飘飞的样子很好看,她便用了数十年的时间种下这一片连绵十里的桃花林。
      我与符栩自幼相识,两小无猜一同修行长大。
      她是天地间第一缕道蕴的化身,初次诞生时就从天落入了梧州的凰羽海中。
      梧州是凤凰一族的栖息地,凰羽海是孵化凤凰幼雏的地方。
      我在凰羽海的炽焰中破壳,身上的羽毛还未完全展开,就被凭空砸落的一团金黄道蕴扑了个满怀。
      那股道蕴很温暖,我抱着她,一起在凰羽海中凝化人形。
      我化形那天的凰羽海很热闹,因为从来没有过一卵出双生的凤凰蛋,族长和长老对着我们两个研究了好半天才终于发现,原来符栩不是凤凰,而是天地道蕴。
      道蕴化身落入凤凰族地之中,与一只小幼凰共同化形,族长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福运,所以我跟符栩几乎形影不离,吃睡洗漱都在一块。
      我们成长得很快,在我满百岁那一年,已经能跟符栩联手击败族中长老。
      也是那一年,天道降下了我与她的互为劫难的天命预言。
      只是我们从降生以来便一番顺遂,百年来从未有过挫败。
      少年人热血满腔一身反骨,对于所谓的天命预言自然是不屑一顾。
      符栩在得知我与她最终会害死另一方后,脾气向来温和的她第一次动了怒。
      她拔剑劈了传达天道旨意的天镜,然而天镜纹丝不动,她的剑却从中断成两半。
      符栩横眉冷眼,断剑直指九霄上苍。
      “什么破天命预言!不过是震吓人心的无趣手段!天命?我从不知什么是天命,我与伶儿的命皆握在自己之手,若前方有诸邪恶兽拦路叫嚣,那必定会死于我的剑下!”
      她的话掷地有声,断剑以道蕴引雷霆之势,一剑贯破长虹,撕裂阴沉的黑云,终于还是在天镜之上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剑痕。
      在一众族人的眼皮子底下,符栩出言挑衅天道,还冒犯了代表天道的天镜,她被众人诛笔讨伐,要她向天道认错。
      可笑极了,我们何错之有?
      那是我和她打过最酣畅淋漓的一架,虽然有些狼狈,但也算是堵住了悠悠众口,让他们不敢再在我们面前乱说话。
      符栩的剑是由天材地宝所铸,算不得至宝,也不算太差,终归她用得顺手了,换了别的剑,怎么使都不得劲。
      凤凰一族每一百年就会熔炼出一根仙骨,每根仙骨都要渡一次凡劫,满八次就能登临仙位。
      我的第一根仙骨生长在天命预言出现的那一天,后来入凡尘渡劫,符栩就独自一人在苍山等着我。
      第一劫渡过归来那一日,我挖出了那一根仙骨,以凰血淬炼七七十九天,铸了一柄凰骨剑给她。
      后来再渡剩下七道劫数时,符栩就带着凰骨剑,护在我身边,与我一同入劫池,共渡凡劫。
      我与她所渡的第八劫是情劫,那也是我与她互通心意的一劫。
      4
      凡尘界很热闹,随处可见的烟火气与天界完全不一样。
      那一世的我降生在一个官宦家族,只是运势不好,没能投生在一个好时代。
      我十四岁时,南朝已经大乱。
      幼帝无权,帝师杨礼挟天子以令诸侯,八方十六州群雄四起,多年的战争使得天降灾患,大旱连年,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
      那一世的父亲是个顽固的忠臣,因性情刚烈,在朝中大骂杨礼逆贼,而被他一剑斩首。
      家中亲患亦难逃一劫,我被忠仆连夜送走,顺着水路往下,逃到了水都江郡。
      父亲虽然严厉,但家教并不古板,他允许我翻阅熟读圣贤古书,兵法阵籍。
      镇守在江郡的是从杨礼手下叛逃的一个将军,他骁勇善战,用兵如神,离开杨礼短短一年就已经打下了属于自己的城池。
      我自曝身份前去拜访,前来迎我的却是一个黑金劲装,腰佩长剑的少女。
      那是与我一同下凡尘的符栩,大抵是因为魂灵之中的互相吸引,我与转世为将军之女的她一见如故。
      后来将军中计身亡于杨礼之手,符栩在短暂的为父亲抚灵难过之后,着手接替了他留下来的兵马。
      那一日战火连绵,我立于城墙之上,底下是挥剑奋勇杀敌的她。
      一剑斩落敌方将领首级后,她提着那颗脑袋朝我挥手,斜阳西落的金光下,我看到了她眼里和我一样的东西。
      共逐天下的野心。
      父亲忠心为国,而天子年幼不堪扶持,贼子妄图倾颓皇室自立为王。
      这天下,早已不是南朝的天下,数百年的统治,如今,也该换位了。
      符栩比她的父亲还要勇猛,她于前线冲锋杀敌夺阵地,我坐镇后方,为她排兵布局谋天下。
      我们相互联手,不出十年,定能顺着水都江郡直冲而上,奔入国都杀了杨礼这狗贼。
      只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在着手计划着攻打北辽三郡时,身为主将的符栩遇刺昏迷,军中群龙无首,又逢杨礼见缝插针,趁机吞了我们好不容易夺下的西江十都城。
      我们一时间腹背受敌,无奈,只能由我这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军师坐镇沙场之上。
      军心虽然稳定,可终究还是难以抵挡强悍的北辽军,就在节节退败之时,一直骑兵忽然从远处而来,直冲入北辽军阵中,如一杆长枪直捣虎腹。
      而领头赤红战马上的人一席白甲银盔,长剑如练,如勾魂使者般,转瞬间取人性命。
      是符栩!
      主将无恙重返战场,一时间士气大振。
      战局结束之后,符栩摘下头盔,看向我的眼里仿佛含着不落辰星。
      她说:“伶儿,我既然与你约定了要夺得这天下,那必然不会半途弃你而去。”
      原来,那些日子我在她耳边低泣的骂语她都能听得见。
      符栩将伤势彻底养好之后,我们不仅打下了北辽三郡,还夺回了西江十都城,迎南而上,直入国都南阳。
      被杨礼统治了十年多年的朝廷终于在这一刻散作灰烬,他的头颅被挂在城墙之上。
      我想父亲应该是能看到的,只是不知他是该欣慰,还是该破口大骂我这个与挚友联手颠覆了南朝的女儿。
      5
      符栩自立女帝,改国号为凰,取自凰鸟浴火向死而生之意。
      我与她,都是在浴血战火中向死而生的不屈凰鸟。
      那一世的符栩在位二十年,我也享受了一次官居一首的滋味,我们将凰朝治理得句句有条,百姓不再受饥寒之苦,女子亦可饱读诗书,亦可入朝为官。
      女子,不该被女德女戒所束缚。
      任何人,都可以做那翱翔于天际的鹰。
      符栩虽然成了女帝,可我与她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同榻而眠,亲密无间。
      她终生未娶未嫁,从宗族中过继了一个孩子入膝下培养。
      我虽然有好奇询问过她,“当真没有动心的人选?”
      那时的她只是噙着笑,紧紧盯着我看,“见过伶儿之后,只觉这世间文官男女皆不如你,论武……”
      她轻抚腰间佩剑,“何人能胜我?”
      那年那日微风正好,煦日暖阳洒在身上十分暖和。
      我只当她过于自恋,后来为国鞠躬尽瘁缠绵病榻之时,我看到她坐在我的床前,眼中辰星落下。
      她说:“伶儿,世间万事,唯有情字最为刻骨铭心。”
      “当年江郡桃树下的一面如故,从此之后,我的这颗心,就已经深深落在了你的身上。”
      “伶儿,我所心悦之人是你,等等我,别走太远……”
      她附身在我额间落下一吻,滚烫的泪珠落在我的脸上,再后来就再没了意识。
      ……
      那一道情劫可算是最易渡过的一劫。
      符栩归位回来比我晚一步,我守在她的仙身旁,在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指了指自己的额间,问她那一世的话是否算数。
      她当时的表情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傻愣在原地,半晌后才恍然回过神,脸上眼底满是惊喜欢悦。
      “算数!都算数!”
      “符栩心悦凰伶,生生世世,纵使世事无常,桑海易变,唯有吾心,情深不移!”
      符栩眼中的光若辰星耀阳,我被她拦腰抱起不知道转了几个圈,桃粉花瓣在身侧飘飞,苍山之上的桃花落了满地。
      那时心中被欢喜填满,年少情深携手共诛妖邪,同临天界顶峰。
      那时的我们,缠绵深情,爱欲滚烫,眼中只照印出对方的模样。
      那时的我与她,相携手千年,看尽沧海桑田,自以为天命已破,怎知天命不可违……
      6
      天元纪一千九百年,大地震动,裂缝蔓延无数,九幽狱火自地心喷涌而出,居于荒山平原之上的魔族因九幽狱火的蔓延,而开始在天界,凡尘肆虐攻夺地盘。
      仙人们一变寻找缓解地裂的办法,一边救助苍生,与魔族对抗。
      这一战打了许久,到处都是连绵的战火。
      起先是我和符栩两人一同携手上的战场,后来魔族的数量越来越多,不得已,我们分开各自镇守一方。
      临分别前,我们挖出了少时埋藏在桃林下的酒,痛快的喝了一场。
      符栩白甲佩剑,高束的发间别着一片金红凰羽。
      她眼中金光流转,意气风发毫不畏惧的模样让我恍惚看到了人世情劫那时的她。
      酒气上了头,她脸颊微红,温暖的掌心捧着我的脸,在唇上深深落下一吻。
      “人好看,酒好喝,伶儿,等这一战结束了,我们再埋下几坛好酒,共醉桃林中。”
      她眼中自信不已,好像战事明日就会结束一般,我心中那莫名出现的不安也被她的自信所冲散。
      我揽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轻轻蹭着。
      “等战事结束了,我们就结契,此后千万年,你符栩都只能是我的人!”
      “好!”
      她应得飞快,好像我下一秒就会反悔一样,转瞬间就已经在我手腕上留下一道金纹。
      “打个烙印,到时候去当着天镜的面结契,打碎他那什么破天命预言!”
      她到现在还对千年前那道互为劫难的预言耿耿于怀,我有些无奈,安抚似的在她脸上亲吻着。
      “你是要打天道的脸面呀,阿栩……好生狂妄。”
      她握紧了我的手,“狂妄的阿栩……伶儿就不喜欢了吗?”
      “喜欢呀。”我放纵沉溺在她那双含满炽热爱意的双眼,“我可真是太爱我的阿栩了……”
      星光沉落,煦光升起。
      我们在桃林中抵死缠绵一整夜,最后在旭日初升之时,互相披甲,带着满身爱欲,在晨光清风中奔赴战场。
      7
      战场之上向来是无情的,即使是仙人,也会在转瞬间丧命其中。
      自桃林那一夜后,我与符栩再没有见过面,但互相传来的都是战事顺利,魔族退败的好消息。
      接二连三的胜利让我以为这场僵持百年的战事很快就会达到尾声。
      只是这世间万事都是异变无常的。
      那边传来消息,符栩追杀一魔族大将时被设计重伤昏迷,但是并无性命之忧。
      我的心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瞬间提了起来,在听到后面时又悄然落下。
      我想赶去符栩身边,可是这边战事顺利,只需再一次携兵进攻,不出意外,这边的魔族很快就会被我们赶到荒山平原的地界之内。
      我不能因感情用事,只能一字不落的紧紧接收着那边的消息。
      直到符栩苏醒再次登临战场的消息传来,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方的魔族已经被逼回荒山平原之中,不敢再出,我片刻不停,飞奔去符栩那一方,只是听到的消息却让我如同晴天霹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被骗。
      直到我在战场之上看见符栩一脸肃杀持剑护在那魔族圣女身侧时,我感觉心口似乎被人拿着小刀子一点点割下血肉。
      符栩叛变了……
      她对魔族圣女越星筵一见钟情,为此将手中利剑直对昔日战友,战场之上毫不留情。
      符栩是很强的,她是道蕴的化身,天地的宠儿,自诞生到如今从无败绩,她是天界战无不胜的战神。
      如今,却站在了魔族那一方,成了他们的保护盾牌。
      剑刃相对发出铿锵鸣声时,天际忽然传来一道闷声雷响,好像是天道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符栩护着魔族,我坐镇天界,我与她一同修炼成长,实力相当。
      这一战是平局,双方互退一步回到各自的领地。
      我不信符栩会突然变心,趁着弯月悬空之时,我独身一人传入魔族领地。
      我以为符栩是被什么邪术所控制,所以才会忘了从前的情感而站在魔族那一方。
      直到我抓住魔族圣女,三人相互对峙,符栩一字不落说出从前种种时,我才恍然明白何为世事无常,何为人心易变。
      我交付真心用情至深的年少恋人,拿着那把由我的骨血所铸成的凰骨剑,穿透了我的身体,震碎了我的心脉。
      被九幽狱火烧灼的疼痛是如此的清晰,在火焰中诞生的凤凰神鸟,最后竟然是葬身于火海之中。
      我紧紧攥着心口,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碎心裂骨的疼痛如漫天翻涌的海潮一样奔袭而来。
      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难受的落下泪来,意识一次比一次昏沉。
      水雾迷蒙之间,我好像看到了符栩那双同样落泪的金色眸瞳。
      “滚开啊……”
      “别出现在我面前!”
      我忍着心疼挥手打向眼前人,一次又一次的让她滚开。
      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了,符栩。
      我的心好疼……好疼……
      若你注定会将这一抹真心转付于她人之身,那从现在起,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不想见到你……”
      8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了过去。
      梦里桃林十里飘花,梦里深情缠绵依旧,梦里……天镜预言再次浮现在眼前,而符栩持剑所对的方向,是我。
      利剑再一次贯穿我的心脉,一阵剧痛中,我恍然惊醒!
      窗外已经覆上一层白霜。
      梧州下雪了。
      “小伶儿,你终于醒了!”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我看着那抹轻快跑来的青绿,迟钝的脑子转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药仙谷少谷主,清诃。
      清诃一到跟前就熟练地把手搭在我的手腕上把起了脉。
      “嗯哼,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思虑有些重了。小伶儿,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你日思夜想不得安宁的?”
      我垂下眼帘,不知该如何回她,只好岔开话题。
      “你怎么会来这里?”
      药仙谷距离梧州路途有十万八千里远,她不好好待在谷中,跑来梧州是做什么?
      “我是被符栩强拉过来的呀!”清诃摇了摇衣间的穗子,眼底闪着好奇的光芒。
      “你跟符栩是吵架了吗?她说你忽然昏倒不醒,大老远从梧州跑到药仙谷把我给带了过来,结果我一看,你什么事情都没有,纯困的!”
      我抿了抿唇,“我没事,待会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之前忽然再见到一心眼里只有自己的符栩时,情绪有些激动不稳,如今安静下来,才发觉似乎有诸多谜团。
      比如,明明我已经葬身九幽狱火,为何又会回到过去?
      “我才不回去,我要玩!”正当我思考间,清诃将穗子一丢,整个人趴到了一边的床榻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不是跟符栩吵架了呀?你们两个的感情不是一直都很好吗?有什么事情竟然会让你们吵起来?”
      她的问题有些多,我并不想回答。
      “没有吵架,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清诃撇了撇嘴,“骗人,没吵架那为什么符栩会在你屋外跪着?还一跪就是三个月,谁叫都不起来,跟木头似的!”
      符栩跪在我屋外?!
      我一愣,抬眸望向窗外,正好与那一双金眸对上。
      符栩没有御气抵寒,冷风冰雪吹得她脸色发白,发丝衣摆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见我看过去,她无神的眼里忽然亮起了光。
      她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笑着。
      “伶儿……”
      清诃凑了脑袋过来,嘴里发着啧啧的声音,“好可怜,好像被主人抛弃的狗崽子哦。”
      我移开眼,不想去看她,可那扳直跪在雪中的身影却在脑中如何也挥之不去。
      “清诃……”我张了张嘴,还是问出了心中最在意的那个问题,“……这世间,怎么会有人变心如此之快呢?”
      清诃一头雾水,“变心?谁变心了?符栩?看着不像啊?”
      她蓦然坐正身子,“伶儿你不对劲,符栩对你的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多深,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做了个梦……”
      我想了想,将符栩变心杀了我的事情借口编成梦境,说与她听。
      清诃听完后,沉默半晌暗戳戳道:“虽然你说是梦,但总感觉真的发生过。”
      “魔族有一种邪术,能将她人的感情移刻到施术者的身上,感觉跟你说的符栩忽然变心很相似哦。”
      我愣怔抬眸,魔族邪术……对啊,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这种邪术……可有解法?”
      “很简单,只要施术者死亡,术法自破。”
      9
      施术者死亡,术法自破……
      我恍然又回到了拉着魔族圣女越星筵共赴九幽狱火的时候,凤凰自焰火中降生,若不是那时心脉已碎,九幽狱火是杀不得我的。
      但在我失去意识之前,魔族圣女就已经先我一步消散在狱火中,所以那时符栩慌张冲入火中,所喊的……是我的名字?
      九幽狱火烧灼仙骨神魂,那时的她就这么冲下来……得多疼啊……
      “阿栩……”
      不知不觉间,我的眼中再次蓄满了泪水,刚平息没多久的心口再次开始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
      清诃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我被一个有些微冷的怀抱抱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然而察觉到她收手退开一步的动作时,我整个人几乎是扑过去的,紧紧揽着她的脖子不放手。
      “阿栩……对不起……”
      符栩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小声安抚着,“是我的错……是我中计害得你伤心……”
      她的手摁在我的心口上,感受着那处的跳动。
      “你说的那些,其实真的发生过,是吗?”
      “所以真的……是我杀了你……”
      我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肩头似乎有些温热的水渍蔓延开。
      我靠在她怀里,缓缓闭上眼,听着那熟悉的心跳。
      “不是你,是天命。”
      天命不可违,不论闯到何处,最终都会走回到那条固定的命运线中。
      我和符栩,逃不过天命,躲不开那道互为劫难的预言。
      “好累……”
      在没有死过一次之前,我还有心思有力气放下壮志豪言不畏天命。
      可如今我死过一次,感受到了天命无处不在,不可违背,上一世死的是我,那这一世呢?知晓了结局去改变,可被改变后的结局又会变得如何?
      如果死的是阿栩呢?
      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赌。
      有些事情,光是稍微想一想,就已经感觉浑身都疼得仿佛死了一次又一次。
      我怕得发抖,符栩也在抖,但她是气的。
      “天命……又是天命。”我感觉到她抱着我的力道加重了一点。
      “别放弃我,伶儿……”
      “天命又如何,不也是一个局罢了!只要是局,那就一定会有破解的办法!伶儿……别放弃……或许你重来这一世,就是破局之法呢?”
      “在一切未定之前,别放弃我,好吗?”
      她握着我的手,紧紧摁在她的心口处。
      “你知不知道,你说你讨厌我,不想再看到我的时候,这颗心,疼得都快碎开了。”
      “你是不是,也这么疼?”
      我咬着唇,终究还是忍不住抽泣出声。
      哭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上一世的委屈一同哭出来。
      10
      事情说开之后,符栩几乎没日没夜的在翻阅天书古籍,她想从古书的只言片语中,找到对抗天命的办法。
      她总是在情动缠绵时,虔诚的在我心口落下一个又一个温热的亲吻。
      她也对上一世所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甚至差点生了心魔。
      一夜疯狂后,我迎着清晨的露珠睁开眼,身边却没有了符栩的踪迹。
      她不见了。
      在她知道是用凰骨剑刺碎我的心脉后,这把剑就被她封了起来,交由我保管着。
      可现在我摸着芥子空间,那本该在剑盒里的凰骨剑也不见了。
      天色忽然暗沉了下来,沉闷的雷鸣声像是在警告什么一样,连续不断的响彻整个天空。
      遥远的天际边缘还忽闪着一道道惊雷。
      我心里隐约有股很不好的预感。
      那边是魔族的位置,荒山平原,我上一世身陨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大地还没有震动开裂,九幽狱火也没有喷涌,荒山平原除了有些荒芜外,一切还都是很和平。
      我是在魔窟内找到的符栩,她周身气息紊乱,一身白衣已经被血色染红,凰骨剑身淌着血。
      手里提着……魔族圣女的头颅。
      她是一路杀过来的,我顺着满地的魔族尸体一路找到这边。
      见到我走来,符栩浑浊双眼陡然清明了些许,她愣愣地看着我,回过神后,如烫手山芋一般将手中的头颅丢到一边,局促的往后退着。
      “伶儿,魔血脏污,别过来。”
      我听话停在原地,朝她伸出手,“天道要降雷罚了,阿栩,我怕。”
      仿佛在映照着我的话一样,一道惊雷猛然劈落在我们身侧,符栩反应快速,第一时间将我护了起来。
      我埋头在她脖颈间蹭了蹭,丝毫不惧周身连续落下的雷罚。
      “在来找你之前,我去看了一眼天镜,上面说,扰乱天道秩序者,必受九九雷罚,身死魂消。”
      “你杀了天道为板正天命预言的棋子,而你我还活着,天道,要落罚了。”
      天雷滚滚,轰鸣不绝。
      我之前一直都存有着一个疑问,为什么我和阿栩会是对方劫难?
      直到方才在天镜中所看到的画面,我终于知晓这是为何。
      道蕴,是天道的化身。
      为了维系世间秩序安宁,天道会在灾劫将至之前降下化身,为助苍生规避劫难。
      只是这一次祂的化身不太听话,不仅动了凡心,还情根深种,甚至不惜反抗本身。
      我在天镜中看到,上一世,我身殒时,阿栩不顾烈火灼烧,在九幽狱火之中带出来了我的一块心骨。
      此后千万年,以精血修为灌养呵护。
      她学着凤凰一族在凰羽海中孵化小凤凰一样的方法,想借助心骨,为我重凝仙身神魂。
      然而并没有用。
      在无数次期盼落空后,她打上了天镜的主意。
      如果说天镜是天道赐下神器,那她身为天道的化身,自然也能使用天镜的力量。
      天道是法则,法则的力量是无穷无尽头的。
      我能重活一世,不是碰巧也不是天道眷顾。
      而是上一世的符栩以命换命,换回来的。
      不是互为劫难,只有我是她一人的劫难。
      天道为了顺利召回化身,必然会铲除路上的阻碍,而我,就是那道阻碍。
      “阿栩……”我捧着她的脸,不顾雷罚落身的疼痛,在她唇上死死的,近乎发狠的打下印记。
      “你说,我们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吗?”
      符栩含着泪点头,她的手紧紧环在我的腰间,周身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这股光芒很熟悉,是她从天降落凰羽海,我与她第一次接触时所感受到的光芒。
      很舒心,很温暖。
      天道不可违背,天命不可破局。
      雷罚之下,万物死寂。
      但至少我们曾经相识,相知,相恋,年少轻狂的年岁里都有着彼此的印记。
      “伶儿……”我意识迷蒙,睁不开双眼,但是听得见她在唤我的名字,声音很轻,仿佛一阵清风吹过。
      她说:“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
      肆虐的雷罚慢慢平息,明月高悬的天空划过两颗闪耀辰星,砸落在梧州凤凰族的凰羽海中。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一颗幼小刻着道纹的凤凰蛋凭空出现在凰羽海的深处,周边还围绕着一团金黄的流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短篇,一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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