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循环》二十一吧唧

12、半夜潜逃

　　出于对山神的敬畏，姜允初对李星有一种服从欲，她把镜头反转，勉强扬起嘴角：
　　“什么事啊？还要看着我的脸说……”

　　“李果姐姐你的病好点了吗？”

　　“我、我……”
　　跟小孩子说血腥场面是不是不太好？
　　“我快好了呢。”

　　李星对着屏幕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就在姜允初做好被吓的准备时，这小孩却离远了一些，弯腰给她鞠了一躬：

　　“李果姐姐对不起，我今天玩红布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妈妈做衣服，妈妈在做衣服，我帮忙扯布。”

　　“啊？”
　　姜允初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没关系，李星真棒啊，知道给妈妈帮忙。”

　　李果笑眯眯地晃了晃身子，又凑近屏幕，小声说：
　　“还有之前那几次，我也不该那么说，李果姐姐你小时候已经当过新娘子了，所以不会再被选中的，我问了妈妈和婆婆，一个人就算改名字也不可以当两次新娘。李言说你要回市里，那你回去吧，我以后再也不吵着你，让你当新娘子了。”

　　“什么？”
　　这算好消息吗？
　　可不会再被选中的前提是她是李果。
　　但她不是啊。

　　“李果姐姐再见，哦，对了，祝你早日康复～”

　　李星要挂电话，姜允初连忙叫住她：
　　“那个……李星先别挂，选人当新娘是什么时候开始啊？去山上住又是什么时候？”

　　李星在桌子上翻找了一会儿，拖出来一本台历：
　　“选新娘子已经开始了哦，婆婆已经在占卜了，去山上……就是祭祀的时候，在下个月初三。”

　　还有半个月。
　　最多半个月。
　　她一定得出去。

　　“谢谢你李星。”

　　“不客气的～李果姐姐每年都陪李因姐姐回来玩吗？你今年肯定没有去山上玩，明年让李因姐姐带你去山上玩吧！”

　　山上……她不想去山上啊。
　　心里愁眉苦脸，脸上却挂着笑：
　　“嗯嗯，李星再见。”

　　“再见，李果姐姐走之前去看看山神娘娘吧，她肯定很舍不得你。”

　　“一定一定。”

　　电话挂了，手机熄屏，姜允初走回卧室。

　　如果她真的是李果就好了。
　　她怎么不是李果呢？
　　山神知道她不是李果吗？
　　怎么让山神以为她是李果？

　　信息太少了。
　　这神是个什么路子她一点也不知道。
　　明天看能不能找个人聊聊天，至少得获取一点山神的基础资料。

　　“祭祀时间在下个月初三。”
　　经过姚鹤鸣床边，她扔下一句话。

　　“李因晚上睡觉浅吗？”对方问她。

　　“这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

　　“我晚上要出去，把白天她们不让我去的地方去一遍，再轻都会发出声音，你们睡一起，没有互相了解过对方的睡眠习惯吗？比如，订一些诸如不能越过中线之类的条款什么的？”

　　姜允初本就不是迟钝的人，何况她语气里的玩笑意味这么明显。

　　这人就是嘲讽她信任李因不信任她呗，别扭还没闹够呢？
　　想说李因不可信，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拿出猜测依据也可以，什么也没有，还说不是在挑拨？

　　姚鹤鸣说一段话，姜允初的脑子跟上了发条一样开始转。

　　停！停止想这些，不能吵架，不能吵架……

　　她忽略最后两句话，把话题的重点放回到姚鹤鸣晚上要出门这件事上：
　　“你开门之前过来掀一下我的被子，我起来给你掩护。”

　　老屋子的门门轴磨损严重，开关都有声音，还是那种没办法通过放轻动作而避免的嘎吱声。

　　这些天姜允初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夜晚，睡眠比刚来那会儿安稳多了，但今晚她没敢睡得太熟，没等姚鹤鸣过来掀被子，她自己就坐起来了。

　　她睡的床是老式的架子床，三面有围挡，两面靠墙，出去就得经过李因。

　　因为要掩护，所以她没有刻意放轻动作，就跟平时一样，发出了一些很难完全收住的小动静。

　　下床，穿鞋，开门。

　　从卧室出来，一直到大门处，看着姚鹤鸣摸到门闩，她才呼出一口气，
　　一瞬间的畅快证明她刚才一直屏着呼吸。

　　这紧张来得汹涌，姜允初频频回头看向卧室的位置，
　　手电的光打在门上，小小一束，把偷偷摸摸的氛围营造得十分强烈。

　　“万一我回去的时候把她吵醒了，她又突发奇想，想跟你说话怎么办？”

　　姚鹤鸣把门闩打开了，又开始取锁链，手法比姜允初的声音平稳得多：
　　“你不是很信任她吗？现在又怕了？”

　　没完了是吧？

　　“我是相信她会送我回家，她发现你半夜出去会怎样，我可不知道。”
　　李因是锁潭村的一员，按理说也是不希望外人乱查村子里的东西的吧？

　　“所以你只是单纯相信她会守承诺，并没有觉得她完全可信？”

　　这话有些绕，但姜允初听懂了。
　　她总算知道姚鹤鸣为什么会多次提醒她：
　　“你以为我蠢到完全相信李因？拜托，谁会真把刚认识一星期的人完全当自己人啊？”

　　“所以你没有？”

　　姚鹤鸣自嘲地笑了笑，她居然被一个刚成年的小孩给迷惑了，

　　“看来我的提醒是多余的，你演技不错，看这两天的相处，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寻常姐妹。”

　　“哈哈。”
　　姜允初笑不出来，要是山神也能这么认为就好了。

　　其实她也不全是演的，都是真情流露。
　　只是真情和信任没什么关系。
　　她挺喜欢跟李因呆在一起的感觉，但也知道这个人确实有伤害自己的可能。

　　“你一直提醒我光靠李因不行，就是担心我对她毫无防范？你真的没有发现什么证据吗？”

　　姚鹤鸣已经打开了所有加固的部分，最后转动门锁：
　　“没有，跟你一样，都是猜测。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过承诺，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她会遵守，我只是好心提醒，今天跟你说话带了些情绪，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姜允初很讨厌听对不起，她讨厌有的人用几句道歉就抹去自己带来的伤害。
　　但姚鹤鸣好像很喜欢说，
　　今天吵架两个人都情绪化，没什么对不起的，既然她说了，那自己也陪一个吧。

　　想到要道歉，姜允初有些不自在，所以没去看她的眼睛：

　　“我也放大了一些事情，借着身体不舒服朝你泄愤，挺抱歉的。还有关于李因，我应该跟你说清楚，她有没有伪装对我不重要，她对我有价值，这就够了。你也是好心，我不该随意揣测。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合作是牢固的。”

　　“嗯。”
　　大门被拉开一条缝隙，姚鹤鸣侧身出去：
　　“我走了，你把门闩和锁链恢复原位，我待会儿直接去巡逻队，中午再回来。”

　　一打开门，外面无尽的黑暗在夜风里翻涌，与屋子里的黑并流，要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存在，此刻就能借着这股对流藏进来。
　　姜允初的心脏跳得很快，她最后说了一句：
　　“你小心点。”

　　然后关门落锁，上门闩，挂铁链。
　　一气呵成，走回卧室的时候手上还残留着铁链子冰凉的锈味。

　　她拐去卫生间洗了手，按下厕所的冲水键。

　　走进卧室，特意往姚鹤鸣的床边靠去，掀起被子制造出一些轻微的摩擦声，而后才朝着自己的床位走。

　　等完全躺进被子里，她把冰凉的手揣在腹部，打了个寒战。

　　“怎么去这么久？是不舒服吗？”

　　突然的说话声让她又抖了一下。

　　还好多了几个心眼，李因好骗，只要没被抓现行，姜允初觉得不难应对。

　　她顺着撒谎：
　　“嗯，有一点。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被子摩擦的声音响起，姜允初以为李因在翻身，结果对方伸手过来帮她掖紧了被角。

　　双手撑在她肩膀附近，这次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现在有糖，别再把药偷偷倒掉了。”

　　“……”
　　姜允初想狡辩，可一时找不到理由，只好应下，
　　“嗯。”

　　“是不是还在疼？你在发抖。还是冷？”

　　“我、我有吗？”

　　冷的吧。
　　或者是心虚。

　　“把手给我。”
　　握着被角的手伸进被子里，顺着她的肩膀摸到了手。

　　“凉的手就不要捂在肚子上了。”

　　“哦，那我搓一搓。”

　　掌心摩擦的声音。

　　李因似乎在笑：
　　“等你搓到什么时候。”

　　两只温暖的手包裹上来，把她的动作截停。

　　两床被子不再界限分明，相交的被子下是两双交握的手。

　　温度上来了，姜允初却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并且不断有颤抖的欲望从她的胸腔里散布出来，麻麻的电流感从心尖流遍全身。

　　她搞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心虚不至于虚成这样，再说她脑子里压根没在预想李因发现姚鹤鸣不在后会干什么，
　　她想的是前两天一大早醒来，看见床上交叠的被褥，还有……放在她肚子上的手。

　　李因知道她不是李果后，会很生气吗？
　　欺骗她的感情，还欺骗她的照顾。

　　背着这么大的道德压力，难道是羞愧到颤抖？

　　姜允初收回手，自己滚了半圈，把被子紧紧团在身上，划出界限：
　　“我好多了，姐姐你快休息吧。”

　　明明还在抖，她这样逃开，李因更担心了：
　　“需不需要热水袋？”

　　“不要。”
　　千万不要起来，不要开灯，不要看另一张床。
　　“我睡一觉就好了，我明天保证把药喝干净。”

　　她明确拒绝，李因便不再坚持。

　　姜允初将被子扯上来，盖住大半颗脑袋，在轻微的窒息感中睡过去。

　　黑压压的梦境里，总有一只手牵着她，她贪婪地讨要拥抱和抚摸，也不会得到拒绝。

　　即使看不清脸，她也知道那是姐姐，她找了好多年的姐姐，只在她落难时才会出现。

　　-

　　为了把掩护进行到底，姜允初起得特别早，还以为李因会觉得奇怪，结果她什么也没问。

　　早上依旧是在小厅各忙各的，李因记着李医生的嘱托，时不时就停下来跟她说话。
　　可惜她们之间能聊的话题实在太少，说不了一两句就会断掉。

　　为了不使场面陷入尴尬，姜允初也努力寻找着话题，找着找着，她觉得或许可以把对话引到山神上去。

　　“昨天李星找我，说让我离开之前去看看山神娘娘，姐姐，山神娘娘要去哪才能看？”

　　“山神？如果真有山神的话，不用你主动去找，应该是神来找你吧？”

　　好明显的对小孩的语气。
　　李因觉得，这是小孩子的玩笑话？
　　她不信山神？

　　有点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李星是早产儿，据说是拜山神活下来的，她把山神娘娘当最好的朋友，最爱带人去找山神石像。
　　这个孩子太孤独了，我猜她这么做只是想名正言顺地找人陪自己玩，如果你愿意陪她玩，可以在离开之前去看看她，如果不愿意，就不用把她的话当真。”

　　李因还是耐心解答了她的问题，姜允初配合地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

　　李因都不信山神，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
　　姜允初开始计划着去跟李医生聊一聊。
　　却没想李因主动继续：

　　“你对山神感兴趣？”

　　“我就是有点好奇……”

　　“好奇？”
　　李因朝向她，连身体都转过来，显得很正式。

　　她脸上连一丝笑意都没有了，姜允初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很重要，坐得端端正正等待下文。

　　李因看着她：

　　“小果，小时候的事你不记得了，我就不主动向你提起，但姥姥的警告还是需要告诉你，我们家里的人，不可以插手关于山神的一切。
　　所谓的神只是人用来满足欲望的工具，村子里其她人做什么跟我们没关系，她们有什么举动让你不舒服了，就跟我说，没有影响到你的，一概当没发生，听见了吗？”

　　这是李因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出长辈的威压，
　　姥姥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警告？
　　山神的神性背后掩藏着怎样的人性？

　　照李星所说，李果小时候是被选中过的，李因那时候应该上初中，村子里没有初中，得去镇上寄宿，那时候姥姥还没去世，李因对李果被选这件事了解多少？

　　这些问题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但姜允初并不急着去找答案。
　　因为仔细一想，这些问题的答案对她都没用。

　　姜允初不是这个家族里的一员，她也不是主动插手，而是莫名被卷入，姥姥的经验对她来说没什么用。
　　她不需要预防手册，她需要实操指导——如何逃过山神的眼睛，这个至今不知道有谁完成过的难题。

　　“姐姐，山神会区分……谁是谁家的人吗？我是说，村子里敬拜山神的话，是以家或人为单位的吗？如果是以村为单位，姥姥的警告不就没有意义了？”

　　姜允初尽量用纯好奇的语气说出这段话。

　　山神怎么确定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的身份？
　　这是她逃离的突破点。

　　李因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答案：
　　“如果神真的存在，她如何认识自己的信徒，应该是由通灵人来决定，毕竟除了她们，其余人并没有与神沟通的能力。关于神的喜恶，也是她们通过占卜得知，再转告信众。关于谁是谁，也就是通灵人一句话的事。神要通过人接触人间，就会受到人的限制，这是不可避免的。”

　　好，很标准的无神论者。
　　李因觉得什么神、信仰，背后都是人在操纵。

　　跟她对话尚能找回一点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感觉，
　　而一旦离开她，想起那尊石像、那满地的血还有李星的笑，就觉得闯入了异世界。

　　好割裂的两套世界观。

　　但有件事李因倒是提醒了姜允初，
　　鬼神和人不相通，神要接触人间，必须通过载体。

　　通灵人……
　　最后选中谁为新娘是由通灵人来决定，整个娶亲的过程应该也是由通灵人一手操办。

　　如果能扰乱山神与人之间的沟通，是不是也是种自救的办法？

　　所以，谁是通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