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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   贾兰出京,家里并没有安静下来,
      成日里三个娃在家混闹,你方唱罢我登场。大姐儿多半是受害者,圭哥儿是哥哥,有时候会容忍弟弟的无理取闹,有时候干脆武力镇压。最皮的是两岁出头的垚哥儿,千方百计骚扰根本不想跟他一起玩无聊游戏的哥哥姐姐。挨打都很有趣呢!
      或许垚哥儿是贾兰第一个等着他出生和成长的孩子,第一次睁开眼睛朝他笑,第一次叫爹,第一次蹒跚学步,参与感十足,感情也深一些。孩子能精准把握父母的底线,故而在某人的纵容下,也比哥哥姐姐顽皮。
      贾兰这个绊脚石外任,关氏终于可以给孩子立规矩了。前头两个孩子真的没用她太操心,大姐儿跟着祖母,哪里有学不好的规矩?自小读书习字画画,如今不过七岁,都能绣手帕了。
      圭哥儿经常听他祖母讲过去的事情,例如,他的父亲小时候怎么去学堂跟着夫子读书,怎么见缝插针练习骑射,小小年纪就文武双全。只听得他恨不得立刻就将马步扎起来。连关氏在一旁都听住了。家里也只平嬷嬷能补上几句,加以印证。

      过完年,他就要去关家的私塾上学。阿福已经成了元老级别的小厮,手下还有两个新手跟着他听差,他们以后要领陪着少爷去学堂的活,谁机灵就派谁。
      如今,关家的私塾有两位新进进士曾在此求学的加持,口碑越发上来了。许多家长宁愿多花钱甚至搬家附近居住,也想求得一个学位。关夫子也很头疼,不是他不想扩大规模,实在是教舍有限,施展不开。
      要知道,他家最初也只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学堂,后院自家住。后来自家的孩子渐渐长大,学堂的孩子越来越多,家里住不下,就买了隔壁的二进院专做私塾。好么,眼看来报名参加入学测试的孩童越来越多,二进院都要安排不下了!

      京中岁月静好,贾兰却是水深火热。
      他出生即在京都,连金陵都是前几年去过,哪里见识过南方的厉害?蚊虫随便咬一下,就跟中毒了似的,又红又肿,又痒又痛,有的还会流水化脓,简直防不胜防。哪怕带了许多防治蚊虫的药,却依然拿这些南方“特产”没办法。后来,用了本地的草药外敷,才算解了“毒”。贾兰不由得庆幸家眷没跟着来,不然,几个细皮嫩肉的孩子怕是要遭大罪。
      如果说蚊虫只是个小插曲,那么语言不通就格外令人崩溃。都说“十里不同音”,夸张是夸张,但也很能说明问题。虽然贾兰带着的一个师爷就是南方人,但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带着他。而且,本地招募的厨子,杂工等等,全是一口方言,每天沟通都要在“你比划我猜”以及“鸡同鸭讲”之间反复横跳。
      幸亏衙门的人多少懂一些官话,这让贾兰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与前任交接事务的时候,竟一点都没觉得繁琐呢!毕竟,大概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都听不到这么正宗的官话了!

      看了贾兰的家信,王喜凤也有点排斥南方的生活。虽然南方的好处有很多,但只蚊虫这一点就秒杀一切。人类长期与这些百害而无一利的蚊虫共存,不就代表了它们的顽强?现代人都拿他们的无孔不入没辙,何况什么技术手段都无的当下?
      只是,人生处处是妥协。若三年后能调到其他地方还好,否则,她迟早要“老来从子”。贾兰是独子,侍奉老母亲天经地义。当然,许多人都是让妻子替他们尽孝,男人忙嘛!可她总不能让两口子长期分居两地。就算现在还能用孩子太小不方便远行的理由,等孩子再大点,就变成孩子不能离开父亲的教导了。
      无论出于对谁的理解,她都只能随贾兰赴任,不可能一个人留京中。否则,贾兰不孝的名声分分钟就妇孺皆知,革职都是轻的。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想出去就出去,想歇着就歇着;吃喝有人管,万事不操心;闷了看看小孩子斗嘴,体验孩子的逻辑。若院子够大,就能跟贾母一般,想听戏就听戏,想开宴席开宴席。这才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京中许多富贵人家,子孙外任的时候,长媳都不能赴任,而是留在家里照顾家中老小。正如关氏的安排,让姨娘或者通房跟去伺候。有人对丈夫看得紧,生怕姨娘借机上位,自然有很多怨气;有的跟丈夫没啥感情,巴不得不跟去穷乡僻壤吃苦,乐得轻松。
      就像贾政赴外任,不说王夫人,家里连姨娘都没跟着去,可见这个时代出门之艰苦。哪怕赴任之地再繁华富庶,能比的过京都?除非是史家那般赴任外省大员,阖家同行再无计较。
      既然贾兰能给李纨挣得凤冠霞帔,升官是迟早的事。只是,中间这个奋斗过程不知道是多少年,要换多少个地方。她安土重迁,不乐意出门,当初坐飞机都嫌进出市区耗时太长,实在不想坐着没有橡胶胎的马车满地图跑。
      当然,她这个烦恼,是许多人盼都盼不来的荣耀。例如娄氏。贾菌中了举,家中日子也好过了,可中进士就是玄学,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金榜题名的是谁,不然,京中三年一试,每回开盘口的庄家都赚的盆满钵满?

      娄氏也曾幻想过他家菌哥儿中了进士,派了官,她必是要跟着去任上的,当个人人仰望的县太爷家的老封君,呼奴唤婢,含饴弄孙。人嘛,就是这么有追求!
      刚刚入冬,家里就收到贾兰派人送来的一整船南方特产。新鲜瓜果不便保存,柑橘类有着厚厚的外皮,倒是不怕长途运输,这拨年货里就有好几个品种的柑橘和柚子。轻轻扒开,就有清香扑鼻,室内空气都清新起来。
      关氏给亲友们都分了分,尝个鲜,家里留了大头。孩子们读书习字觉得闷了,就吃一个。哪怕不知,拿盘子盛了摆在案头闻香味,既清雅别致又提神醒脑。只可惜柚子经过长途运输,表皮丧失水分,已不够新鲜丰润,不然做了蜂蜜柚子茶来,也是极好的。
      说来,南方的好处也挺明显,一年四季瓜果飘香。北方的冬天能吃到南方的水果,也只有上供上赏的才有。荣国府辉煌的时候,也能得一些,家里尝一尝,味道不重要,关键是圣恩难得。
      有眼光的商贾也不少,晓得其中巨大的利润,只是冬日大雪封路,水网结冰,鲜货能不能及时送达全靠天意。就算到货,也基本上被世家大族抢空,市面上又哪里能寻到?
      不得不说,贾兰这个存在感刷的极好,孩子们哪怕不记得父亲,也时常惦记父亲运来的香甜的果子。
      除了运东西,家信是必不可少的。如今贾兰是官身,寄信可以通过驿站,比之前方便得多。除了当地山水人文,日常琐事,也会叙南北之异同,叹民生之多艰。王喜凤有兴趣就亲自提笔写几句,没兴趣就让关氏一并回信,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平嬷嬷也焕发了事业第二春。
      因大姐儿这个标杆,亲友都赞不绝口,不免起了心思,都盯着平嬷嬷。若自家的姐儿们也跟着学些上等的礼仪规矩,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贾家曾经是世家大族,对于那些世家的来历过往,相互间的勾连龃龉等,不比他们闹得明白?这些信息都是宝贵的财富,若是能听到个一星半点,就算不能利用,至少日常行事知道利害。
      王喜凤自然不知道这些人打的鬼主意,只有点怅然。平儿刚将圭哥儿带出了点模样,交了差事,功成身退。这就又要摊上事儿了?可开口的都是亲近人家,例如关家,李纹家,哪里好推脱。哎!说不得只能放平嬷嬷去赚这个外快。

      三年须臾。
      贾兰在南方很是勤谨,政绩说不上斐然,也是稳中有进,得了个中上的评价。这时候当官,不仅要回避祖籍地,也很少有连任。这些都是防止地方势力做大的手段。某个官员在某地做的太久,时间长了就成了地方一霸。哪怕本人并无称霸一方的心思,当地豪绅也会把结奉承将你进行利益捆绑,再架上去。
      这样的制度利弊皆有,再无赘述。
      作为官员的最底层,贾兰奋斗三年,也不过是从小县换到大县,并没有回京述职的必要,直接办理交接之后再走马上任。这回稍微好一些,在河西的地界,虽仍是个知县,但县与县也有不同。大县无论在官吏设置、辖地大小,还是人口基数上都比小县胜出许多。
      这里贾兰得了吏部消息,立即往京中送信。而立之年的他,开始蓄须,经过官场打磨,已经多了城府与圆滑。上有老,下有小,他终于成为了家人的倚靠。

      大姨父的会试依然是落榜。他的长女出嫁在即,长子已经是童生,他也该认清现实,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贾菌也未能考中,原本是打算放弃科考,给贾兰当个文书师爷,可娄氏不甘心。贾兰异地为官,一家子老小要千里迢迢投奔。可贾菌算怎么回事?家里这些人怎么办?跟着一起去面子上挂不住;不跟着去,当个文书就搞得一家子分离?不上算!
      对此,贾兰也插不上手,该传授的应试备考经验早八百年就传授过了,如今也只能修书一封,让兄弟慎重考虑。
      家里紧锣密鼓地做着各种准备。哪些东西带走,哪些东西封存,哪些东西需要添置,都要考虑起来。老门房和松子夫妻并几个粗使下人留守,保持京中和任地的信息通畅,京中关系的维护打理等。其他人都随主子们到任上去。
      一路行来,虽然有驿站,但并不能解决颠簸这个核心问题。一路上老的老小的小,拖拖拉拉走了两个月才到达任地,几乎每个人都瘦了一圈。

      县衙后院不大,她们主子奴才浩浩荡荡一大家子,根本住不下。贾兰早早安排人租了间大宅子,打理得妥妥当当。王喜凤已升级当老太太,休息了好几天才缓过气来。虽说这里的气候饮食习惯与京中大相径庭,慢慢适应总会习惯。
      小地方的好处,要住久了才发觉。例如,街面上的铺子特别集中,繁华的就是那么几条主干道,买东西逛街特别方便。当然,也别指望买到什么了不得的高级货,居家过日子的那种,完全没问题。
      关氏过上了曾经王喜凤无限向往的生活,抬脚就出门,无聊了往街上逛逛,遇到好吃的大包小包往家买。有时候,趁贾兰不在家,他们还到外头下馆子。这种县城慢生活,有种在古镇旅游的既视感。过客们用局外人的眼光一切,到了时间,便匆匆离去。
      即便是过客,该上的学依然要上。孩子们的新鲜感和适应期过去后,贾兰又请了个秀才坐馆,给家里的皮猴子讲课,里里外外顿时清静很多。

      接待了一波上门拜访的官署内眷,又参加了几场宴会之后,社交活动告一段落,关氏也清闲下来。她平常从没见她婆婆戴什么贵重头面,在京中宴客,也只是戴几件不起眼的首饰,几枚素簪子,几支玉镯子,几对耳坠子,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些。
      她只以为婆婆节俭,不爱那些金啊玉的。却不料前阵子家里准备宴客,婆婆不声不响居然一下子掏出两套头面给她,一套红宝,一套翡翠。三年前夫君金榜题名时,还给了一套赤金。难道这就是曾经世家大族的底蕴?
      王喜凤的首饰已经放的太久了。原就是备不时之需,如今贾兰入了官场,太太团的社交也会频繁起来,没有像样的首饰装点门面容易被人看轻。这些一看就不平凡的首饰,能帮关氏压场子那是最好,至少不管哪个场合都不会跌份儿。
      全套头面至少十来件,戴起来太过隆重,若是一般场合,反倒是选那么几件搭配起来效果更好。但凡是个肯下功夫学的女人,对穿衣打扮都会有自己的心得,自然不用王喜凤上手教。东西送出去了,能不能发挥最大作用,她也管不着。
      其实,这些成套的也只是稍微好点的,单只的才是她精挑细选的,件件都是精品。只是那些都有来历,当初拿出来也是怕缺银子花,押到当铺里更值钱。自己戴反而不合适,恐招了人的眼,惹出麻烦。当个念想就很好。

      贾兰的公务比前三年繁杂很多。手底下县丞、主簿等都齐备,人一多,人际关系就会复杂,加上世袭的小吏们在本地的关系盘根错节,梳理起来并不轻松。不过,这回的开局比上次已经好很多,家人都在身边。这样稳固的后方,比他当初在异乡单打独斗强多了。
      第一年忙得有些忘乎所以。或者也是因为不用惦记家人,所以更能心无旁骛地忙公务。给京里各家的年礼,往来信件都是关氏负责安排的,打理的妥妥帖帖,无需他操心。
      可惜好景不长,关氏过完年就诊出了三个月的喜脉。反倒是芳草,不知道是被当年在南方时芳菲难产吓到,还是刚开始伺候时喝避子汤伤着了,或者本就子息艰难,一直未能有孕。
      关氏都有点怕了。这个年纪生孩子,远不比年轻的时候。众人只知添丁进口是喜事,哪里知道其中要命的风险。可怀都怀了,抱怨也没用,只怪贾兰中奖率太高。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关氏生了三个娃,已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再也不是那个少了嬷嬷照顾就没有安全感的新手媳妇。

      王喜凤也有些头疼。作为一个有了年纪的小老太太,她已受不得孩子的吵闹。
      大姐儿眼见着十一岁,端庄秀雅,吵闹是不可能的;圭哥儿九岁,有夫子盯着,加上一直模仿父亲的自律,曾经跟弟弟瞎胡闹的记忆已经被他有选择性地遗忘了,走出来也是个彬彬有礼的翩翩小少年呢!
      唯一的闹腾就是刚过了六岁生日的垚哥儿,刚接受三百千的洗礼,还停留在最低级的跟夫子斗智斗勇阶段。当他得知再过几个月,自己就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很是兴奋了一阵。他也要当能镇压弟弟妹妹的哥哥!
      眼见着这些娃一个个都有了些靠谱的模样,偏又来一个!多子多福也是要看人的吧!至少,一个人将贾兰拉扯大的单亲妈妈并不这么想。婆媳两个殊途同归了属于是。

      京中小一辈的孩子们也开始成家立业。
      关夫子已经是曾祖父预备役,私塾交给了大儿子打理;老二跟贾兰一样,外放在不知名县城,不知猴年马月才有机会进京;小儿子成亲后回京备考会试,跟曾经的关家老大一样努力,且一直在努力。
      有时候,王喜凤看着京中的来信,惊觉时光流逝之快。她总记得曾经住在稻香村悠闲自在的快乐;记得刚从狱中放出来,带着孩子想办法落脚的周折。其中的起起落落渐渐淡去,全是与儿子媳妇相处的点点滴滴。家里并没有当年国公府的奢华排场,也没有凤姐儿那般八面玲珑的人刻意奉承讨好,却过的很温馨。
      新的孩子降临,总会带来新的希望。家里的二姑娘占了年纪小的便宜,受宠程度比小哥哥垚哥儿还高一筹。娇滴滴软绵绵的小姑娘,哪个哥哥姐姐忍心欺负,只有宠着。关氏生怕又养出个垚哥儿同款天魔星,日日要与几个擅长拖后腿的大孩子斗心眼,简直心力交瘁。
      贾兰在家时间少,只会毫无力度地安慰:“孩子们友爱和睦,实属难得。”

      活泼过度的二姑娘结束满园子乱跑的美好生活,是在贾兰任期三年届满之时。他乡虽好,终不如住了几十年的京都。可惜,就贾兰这升官的速度,调回京中只怕还要十年不止。究竟去哪里做官,除了看个人政绩,还要看哪里恰好有匹配的空缺。
      经过了三届九年的奋斗,贾兰终于从“周游全国”的状态调回京中,接任了他祖父曾经的官位:工部员外郎。
      大姐儿早几年就嫁回京中,哥儿们结伴游学,陪在身边的只余二姑娘一个。回到熟悉的二进院,王喜凤觉得格外放松。夜里睡觉都踏实些。
      贾菌考到三十多岁,终于熬了个同进士。娄氏喜气洋洋大包小包收拾好,全家跟着去赴任。王喜凤跟着贾兰在任上颠沛流离多年,却是不想再出京。
      等贾兰终于因功给寡母请封,王喜凤已六十岁多。真的不怪孩子不努力,只能说,没有家族扶持的孩子想成功总会艰难些。这还是有节妇这个光环,朝廷批的才这么痛快。不然,可有的等呢!
      回顾这样的一生,似乎出嫁就是巅峰,之后高开低走,直至跌停板,触底之后慢吞吞的回温。哪怕之后稳中有升,那些转瞬即逝的曾经也终成了无法逾越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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