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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鸳鸯还没进院子,就有眼尖的小丫鬟一溜烟进去报信。
      平儿笑盈盈地迎出来,“你怎么得空过来?”
      她跟鸳鸯是老交情,客套话都省了。也不等她回话,就直接往屋里带,“奶奶,鸳鸯姐姐来了。”
      鸳鸯进屋行完礼才道:“老太太吩咐给琏二奶奶送燕窝,还特意交代:日日着小丫头细细挑了炖一盏来喝,不够了只管打发人到荣庆堂取。”
      王喜凤喜出望外,“多谢老太太费心惦记。她老人家近来可好?睡觉可踏实?胃口可好?”
      “老太太一切都好,就是久不见琏二奶奶,时常念叨。”
      “咱们奶奶好福气,有老太太心疼,想必身子好的更快些。”平儿在一边递梯子。
      王喜凤自然有默契,“哪能让老太太白记挂。今儿让平儿代我谢老太□□,且等我再将养两日,大好了再给老太太磕头。”
      平儿唤了丰儿进来伺候,自己随鸳鸯去荣庆堂谢恩。凤姐的院子就在荣庆堂后面,往西走东西穿堂,近的很。两人走路目不斜视,嘴里却轻声交谈。
      平儿轻声道:“前日刚说燕窝不够,今儿就巴巴送了来,可是你在老太太面前卖乖?”
      鸳鸯抿嘴笑,“老太太不想起也罢了,想起必是要问琏二奶奶今儿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可短了什么。我便是根棒槌,也该知道哪处该警醒些。”
      也怪不得丫鬟们都爱扎堆八卦搜集信息,万一主子哪天心血来潮问起某事,难道让主子擎等着你现去打听?
      论一个合格大丫鬟的自我修养。

      过得两日,东府出殡。
      丧礼的一整套流程走下来,要不是陪房们给力,王夫人这把老骨头两边府里撑着,不死也得脱层皮。也难怪王熙凤一年年的打熬,怀孕六七个月都能小产。这大家族办起事来的繁琐劲儿,真的要人命。
      王喜凤出关,第一时间见了贾母。凡事论迹不论心,老太太明面上的关爱做不得假,她自然也要维持住一贯的孝顺人设。
      不得不说,老太太是懂养生的。哪怕爱热闹动不动就大摆宴席,但身体素质和保养效果甩了凤姐儿八条街。七十多岁的人了,也就偶尔头疼脑热犯肚肠,每日红光满面吃嘛嘛香。
      正正经经给老太太磕了头,贾母上下打量她,“可是大好了?”
      王喜凤笑道:“可不是大好了?这才敢来请安。”见丫环提早膳进来,便张罗着摆碗筷。凤姐儿伺候老太太吃饭已经成为习惯。府里也就她一天两顿一年四季都围着老太太打转,板上钉钉的陪饭专业户。

      有贴心人在一边伺候着讲俏皮话,贾母果然胃口好起来。这老太太的早膳的确讲究,点心、粥、各色小菜,分量少且精致,都有好些样式。要不是场合不对,王喜凤都有种南方喝早茶的既视感。
      “凤丫头就在我这里吃吧,咱们一会儿说说话,省得来回跑。”
      吃老太太剩饭什么的,毫无心理压力。贾家讲排场,讲规矩,夹菜统一使用公筷,不能更卫生。对于古代人来讲,长辈给你吃剩菜,那是赏你、看重你的意思。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哎,也不怨府里总有人拿王熙凤作筏子,哪怕她凶名在外,也有人铤而走险捋虎须,老太太对她这个稀罕劲儿,太招人眼了不是!
      贾母呢?喜欢一个人,就让她天天来伺候吃饭,真是奇特的爱好呢!不然看看凤姐儿的婆婆邢夫人,想往前凑都没这个机会。贾母不待见她,连晨昏定省都给免了。眼不见心不烦。
      要是往日,凤姐伺候完老太太,便回自己的院子吃饭,再去抱厦里处理府中大小事务,听管事媳妇们回事对账取对牌。如今嘛,她闲人一个,办什么公?陪老太太唠嗑逛花园子岂不更爽?

      喜滋滋吃完早饭,丫鬟们重新上茶。贾母摆摆手,除了身侧的鸳鸯,厅里侍立的丫鬟婆子们都退了出去。
      “终于舍得出门来了?”
      “哪敢让老祖宗白惦记!身上一日不好,也不敢来讨老太太的嫌。多久不来,老太太的大妆匣子都装不下的钗子镯子们怕是日日想着我罢?”
      “哎呦你个不长进的猴儿,原是你日日惦记着我的妆匣子!鸳鸯,你瞧瞧凤丫头这张嘴!”贾母笑骂个不停,再看凤姐儿的打扮,头上戴的、颈上挂的,果然是从她妆匣子里出去的。
      鸳鸯表示叹服。将要东西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也就琏二奶奶了。听得老太太叫她,忙不迭接话,“老太太,原是咱们的不是。您那妆匣子装不下,合该备下更大的才是。劳烦琏二奶奶养着病呢还替钗子镯子们着急。”
      有戏精打配合,老太太越发来劲,“如今去备也晚了,都说贼不走空,既被凤丫头盯上,少不得要破财。”
      看得出来,哪怕嘴里嚷嚷着要破财,老太太心里却极是欢喜。头面首饰,老太太又何止几匣子?从当姑娘的时候起,到如今年逾七旬,半个多世纪的日积月累,哪怕三天两头给小辈们分发,也是发不完的。拿这些个死物换时时开心,划算着呢。
      鸳鸯也懂这个理。她作为府里的家生子,贾母的贴身丫鬟,生死荣辱都在老太太这里。老太太好了,她自然有好;老太太不好了,她也没了下场。
      王喜凤便做出不依的样子来,“嗨,这叫什么破财。钗子镯子至少在匣子里偶尔能插戴着见见日头露个脸;您那些宝石美玉,藏在库房里头不见天日,白白辜负了好品相,岂不是要喊冤。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贾母拿指头点了点王喜凤,笑倒在罗汉床上,“鸳鸯,还不把咱们那遭人惦记的妆匣子拿出来让凤丫头拣喜欢的挑?再不然,咱们的库房也保不住了。”
      鸳鸯拿帕子掩着嘴退步而去。

      打发了鸳鸯,贾母终于入了正题。
      王太医家学渊源,是有两把刷子的。诊断出的两大症状常人闻之只觉得是老生常谈,并无新意,可细细看来,却将凤姐儿的症候概括的清清楚楚。
      王喜凤本就是异世之魂融入,神思不属还是往轻了说,严格来讲应该跟离魂差不多。古人觉得一个人惊骇或者经受重大打击之下容易离魂,俗称癔症,具体可参考哪朝哪代都不缺的疯子。
      据平儿讲,她家奶奶就是梦魇之后才一病不起,说不得是被惊吓住了。到底是什么梦,这么吓人?连一向刚强的凤辣子都差点没扛住?这成了困扰贾母多日的未解之谜。别说凤丫头挺过来就好,万一哪天再梦一次呢?总得找找根由,想法子化解才是。
      涉及到凤姐儿的隐私,贾母连鸳鸯都支开了,不得不说是用心良苦。
      至于子嗣艰难这个问题,贾母既瞒了所有人,自然也不打算告诉凤姐儿。王太医说,如今发现的早,只要坚持调理,问题不大。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了,为这个成日忧心,反倒不美。凤丫头再泼辣,长辈的话她还是听的。

      王喜凤见贾母开口就问梦魇的事,不由得暗暗点赞。虽然她有点担心贾母听闻噩耗会不会抽抽过去,应该让鸳鸯过来照应着,至少备下速效救心丸。可看贾母专程将人打发出去,便知此事干系甚大,也只能按下。
      她缓缓将秦可卿托梦一事挑挑拣拣讲了,重点强调贾家盛极必衰,非人力可以扭转,唯有整顿金陵族地,增加祭田,鞭策子弟进学以振家业方为上策。
      这些都是梦里秦可卿说的,可千万别栽赃给她,说她信口雌黄。无论贾母是否相信,或者找贾家爷们商讨,家中是否会收敛,反正责任她丢出去了,一身轻松。
      贾母倒没怀疑凤姐儿胡诌。作为一个文盲,她没那个好文采。这可是王喜凤拿出高考作文的架势几次删改打出的腹稿。因其中要夹带私货,无法按照秦可卿的原话来。她也没记住原话来着。
      贾母听得一句“树倒猢狲散”就觉得不详,再到“盛筵必散”,已经冷汗遍身。王喜凤服侍着擦了汗,又进了杯热茶,老太太才缓过气来。
      “蓉儿媳妇还专门提到一事,可供印证。”
      “何事?”
      “她说咱们家眼下有一件天大的喜事,”王喜凤特意讲“天”这个字加重加长,似乎在模仿他人说话般。
      “什么喜事?”贾母连忙追问。
      王喜凤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此事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之后若不急流勇退,只怕,”王喜凤怕刺激老太太,犹豫了一下。
      “会如何?”贾母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家破人亡。”
      “鸳鸯!”

      鸳鸯被打发去拿妆匣子,自然知情识趣,只远远地等主子叫人再过去服侍。隔着层层屏风纱幔,从她的视角,只知道两人隐约在低声交谈,但不晓得具体内容,她也不敢听。
      听得琏二奶奶急促地唤她,她赶忙过去,才发现琏二奶奶正在给老太太揉胸口。她赶紧上去帮忙,又取了鼻烟壶在老太太鼻下晃了几晃。再看贾母,脸色虽然一片惨白,但已清醒。
      她抓着鸳鸯的手,“无妨,扶我略躺一躺。”
      鸳鸯觉得老太太看着很是虚弱,偏偏抓着她的手又那般用力。
      “哎呦,打嘴打嘴,都是我的不是,吓到老太太。”王喜凤有些讪讪地开口。果然还是闹出幺蛾子了,哎。
      鸳鸯也被吓到,这万一出事,她简直万死莫赎。又惊又怕之下,向来懂得体察人意的她并没有接话缓解尴尬,只是一声不响帮老太太顺气,又张罗着给老太太擦汗换衣裳。王喜凤责无旁贷在一边帮忙。
      “这哪里能怨你,是我非让你说。”老太太一边配合着换衣,一边给王喜凤解围。
      鸳鸯虽然知道主子说话自己不该插嘴,但还是劝道,“老太太,哪怕天大的事,至少先有个准备不是?”
      贾母听罢,反而愣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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