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救不了十二钗》青菜豆腐不可得兼

27、第 27 章

　　惜春得知要去金陵，很是庆幸。听说二姑娘和三姑娘就不能随老太太同去。二姑娘是因为到了年纪，该相看了；三姑娘则是要帮太太管家。
　　李纨自然是哪里都不去，一心一意照顾贾兰读书。
　　宝玉纯属没心没肺。得到消息后，半点没有即将离开父母的难过与不舍，第一时间就是找林妹妹分享这个好消息。
　　林黛玉祖籍姑苏，跟着老太太回金陵，也算是回乡。听得这样的消息，不说黛玉如何意外，倒是紫鹃，又悲又喜。悲的是，她跟姑娘好了一场，本也是老太太的丫鬟，定是要随了她们去金陵，不免要跟家人分开；喜的是，如今姑娘和宝玉都跟着老太太走，姑娘的终身大事岂不是更妥当？
　　这几年，为了什么金玉良缘，姑娘跟宝玉生了多少气，掉了多少眼泪，白拖累了身子。老太太虽疼爱姑娘，但说句诛心的话，人有亲疏，外孙女哪里比得上孙子呢？真有个什么差错，老太太会偏向谁，不是明摆着？
　　自姑娘搬到园子里，听了多少戳心窝子的话。老太太上了年纪，也无法面面俱到，姑娘倒是生受了琏二奶奶许多照顾。

　　琏二奶奶这几年虽没管家，但名声比管家那阵儿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如今都传着，这位奶奶虽严苛些，却是个赏罚分明的。给人体面，自己体面。知道人家是个厉害的，少去招惹也就罢了。故凤姐儿虽不常来，但她的丫头出面办事，少有不应的。
　　闲话少叙。这里热热闹闹的商量着要带哪些丫头婆子行李物品，湘云那里却有些头大。老太太也是没留神，将湘云给忘了。如今筹划着要清点人手收拾行李，才想起湘云这丫头来。一时叫了凤姐儿过来商议。
　　说来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好好的侯府千金，父母皆亡。家里叔婶接了爵位，反而尴尬起来。有的说这两口子既得了好处，该善待遗孤；也有的说这姑娘生来命硬克亲，爵位事小，性命是大。
　　众说纷纭，口耳相传，保龄侯一家又不聋，过着日子不免两相揣测。近了吧，怕真的克亲，远了吧，又怕人骂忘恩负义。幸而，贾母深知其中的猫腻，时常接了湘云来贾府小住。一年三百六十天，湘云倒有两百天养在贾母身边。
　　之前本是保龄侯放外任，贾母接了来。如今保龄侯外任到期迟迟未归，倒是不好安排。带了金陵去，倒是省便。只怕他们前脚出京，保龄侯后脚回京。才刚安顿下来呢，她叔叔就着人来接，徒生周折。
　　若留下呢？姐妹们依旧跟王夫人一处，李纨带了读书，只怕湘云见老太太不在，少了依傍。两房分家，迎春自会被邢夫人接去。探春既有亲父嫡母，又有姨娘兄弟，一家子其乐融融，湘云一处待着又有什么意思？贾母本是怜惜她才接了来，这么把人丢下，反倒不美。
　　风姐儿有什么话说？大手一挥，一起走。
　　“老太太心慈，接了侄孙女来，本是祖孙相得的意思。如今咱们一趟儿回金陵却不带她，也不好跟史家舅舅交代。即便前后脚错开来了，必是要把人交到他们手上才放心。不几年，姑娘们都大了，成了别人的媳妇，哪里还有跟着老太太见世面的机会？”
　　老太天听罢，点点头。她还有几年好活？身边多个孙辈解闷，也未尝不可。

　　王夫人原本还要大张旗鼓清理宝玉院子里那些调三斡四的丫鬟，贾母一声令下，也顾不得这个。刚好最令她看不上眼的那个叫晴雯的小蹄子病了，顺利成章被扣下。又点了袭人、秋纹随行，留麝月看家。
　　贾母这里伺候的人多，要放恩典的也多。鸳鸯跟琥珀必要跟着，另玻璃、翡翠等到了年纪的，愿意随去金陵的去金陵，要出去嫁人的嫁人，不仅不要赎身银子，还送一副嫁妆。家里的娘老子们进来磕头，无比感念贾母恩德。
　　凤姐这里倒也容易，丰儿是极肯去金陵的。凤姐也没跟贾母似的大气，任由下人们挑拣。陪房她要带着，以后在金陵少不得跟王家牵扯，这些王家下人总能派上用场。再有哥儿姐儿身边的嬷嬷，能换的都换了，或者留下来看院子。丫头子们一起玩的好，倒是可以带了去。
　　薛姨妈本是身上不好，接了宝钗回去伺候。谁知才几天的功夫，老太太就要回金陵。偏近日家里忙着会亲家，走六礼，实在脱不开手。宝钗听闻宝玉黛玉湘云惜春都一道儿去，倒是过来探了一回，姐妹们聚了一场，更诉离情。
　　王喜凤差人给刘姥姥送了信。这小老太前些时候还来送了瓜果，只那时府里忙着准备贾母的寿宴，来不及叙话，只寒暄几句又回了些糕饼细点果脯并一些常用的丸药。
　　刘姥姥从后门进来，但见府里人来人往，却个个行色匆匆，并不似往日般松散走动与人说笑。待入得凤姐儿院子，屋里更是不复昔日排场，那些个自鸣钟，精致挂画摆件竟全无踪迹，可观凤姐儿神色，又并无不妥。
　　两相见礼问好，刘姥姥笑着问，“才刚回去，又说奶奶要见我。您这里怎么见空了？可是有什么事？我们虽是农户，也讲究个知恩图报。”
　　凤姐儿笑，“姥姥，哪里就到这个地步，是我们老太太想回祖地。不几日我们就启程去金陵，得有些年不照面，才请您来见一见，也是亲戚辞别的意思。”
　　“哎呦，老太太年纪也不轻了，走远路可妥当？”
　　“稳妥着呢！咱们琏二爷常来常往，贴身伺候的也都是使老的人，上了大船，一路安安稳稳到金陵。”
　　“那使得。人老了，想儿孙满堂，又想落叶归根，也亏得是你们这样的人家，方得圆满。”
　　凤姐儿使丰儿拿了些打包出来的东西让刘姥姥带回去，刘姥姥推辞，“本就来得急，没给府里带什么新鲜物什，哪里又要奶奶的东西。”
　　平儿笑道，“哪里是什么好东西。既要去金陵，我们奶奶多少东西用不上又拿不走，放在院子里白糟践了。索性您拿了去，看着能用的挑一挑送人，别嫌弃才是。”
　　因着事多，也没多留，着人带了哥儿姐儿来给姥姥见礼，才送出府去。

　　又过了几日，分家文书写好了，车船安排妥当，下人分派清楚，各人的院子都派了可靠的下人看守。辞过一众送行的亲友，又是一阵痛哭不舍，终是登上了南下的船。
　　入得船舱，老太太还在拭泪。凤姐儿一番苦劝，才慢慢止住。
　　出行安排有贾琏带了随从小厮沟通打点，宝玉及姑娘们陪老太太叙话解闷，凤姐儿重操旧业，熟练地指挥仆妇丫头们各就各位：整理客舱的整理客舱，收拾箱笼的收拾箱笼。又着人安排膳食点心，及时清点各类粮食菜蔬并各类药材补品等。
　　平儿专管着哥儿姐儿的起居饮食。时进深秋，船上风大，小孩子好动，看什么都有趣，又担心他们晕船，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初时大家上船颇有些惊奇。这个年代，哪家的哥儿姐儿没事会出远门？他们早早被宝琴所讲的各色见闻迷的七荤八素，如今好容易踏出京城，自然也想体会一番诗中大江东去，孤帆远影的意境。谁知，高兴不过半日，个个被风割的鼻尖疼，忙不迭往船舱里钻。
　　湘云兴奋过后，有些晕船，吃了药，闷头睡了半日才好些。贾母大概是见过风浪的人，起初虽神色郁郁，后来看女孩子们今儿弹琴打谱，明儿写字下棋，倒是把满腹的心事撂开手，偶尔陪着他们讲过去的事。
　　船上随行的就有金陵旧仆，贾母召了来给这些没怎么出过门的孩子们讲金陵趣闻。黛玉虽生在南方，但从小身子弱，甚少出门，后面不大点就去了京城，记忆中的扬州城已经渐渐模糊，只依稀记得家中精巧别致的庭院，以及仙游多年的父母。
　　或者是眼泪竟也有流完的时候，人说近乡情怯，她想起父母，却再也没有眼泪，唯有淡淡的酸涩，想过也就罢了。她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离了那座威严赫赫的荣国府，她只觉得呼吸都轻松了几分。

　　一路向南，气温并没有太大变化。
　　虽说金陵冬日也会下雪，但寒冷程度及时日都比北方浅。也因南方冬日短，不兴烧炕，只拿熏笼炭盆手炉汤婆子等取暖。讲究些的人家会设暖阁，不烟不燥，保暖效果一流。据说金陵的荣国府里，贾母的正房就有暖阁。
　　一行人到岸，早有金陵族人及提早压着行李回来安置的仆役们上来迎接。见礼的见礼，叙旧的叙旧。
　　如今，能跟贾母续上旧的几近于无。能安安稳稳活到八十岁还能出门的，又有几人呢？贾琏跟前来相迎的族人都叙过话，先请贾母上车，宝玉陪坐。之后，黑压压的车队便依次开往贾家在金陵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