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随性所欲

4、梅花不归

　　三年后。
　　味县的官道终于修好了，百姓们的生活也日渐富足起来，这三年内，外邦人不知道蛰伏在哪个角落，不知何时还会现世。
　　又是一个初春，冬天刚过去不久，天气还是冷得很，但庭内的梅花却开得盛。
　　梅子双刀看着眼前这个连走路都费劲的小不点，小不点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小不点虽然吃饭费劲，说话费劲，干啥都费劲，但是很少哭。摔倒了，他也会哼哧哼哧地爬起来，像从地上滚起了一个雪球。梅子双刀叹了口气，“当女人可真麻烦，一不小心就生下个包袱。”小不点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走自己的九九八十一难，就为去摘那梅树昨夜刚开的梅花，因为他很喜欢这花的香味，他爹爹说，香味就是从这花里散发出来的。梅子双刀跟在他身后，自言自语：“不过，生下你好像也不赖。”说着，她一把抄起地上的小雪人，双脚轻点，就到了那梅树前。
　　梅子双刀把小不点捧到梅花前，“摘喽，怎么不摘？”小不点却踢踢双腿，赖道：“娘亲，我要抱娘亲，娘亲更香。”自从她和李千劫成亲后，她就褪去了身上那件黑色劲装，也开始穿起姑娘家的衣裳了，但却并不搽脂抹粉，反而天天在后院练刀，她身上更多的应该是汗臭味儿啊，她奇道：“我香？”她把小不点放在地上，蹲下来跟他平视。小不点却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就溜了，当然，没溜成功，摔了个脸朝地。梅子双刀把他从地上拎起来，道：“好哇，是不是跟你爹学的？”小不点嘿嘿一笑，计谋得逞，他得在他爹爹面前炫耀一番。
　　一道清脆的男声响起：“我哪有？”一个灰布衣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正是李千劫。三年过去，他的外貌一点不见老，就连心性也是一如当初，时常央求梅子双刀带着小不点飞到屋顶上去，自己则爬梯子，说什么一家人就是要团团圆圆，梅子双刀不胜其烦。
　　李千劫接过小不点，把他抱在怀中，问小不点：“你娘身上是不是很香？”小不点附和地点头，甩得头发乱飞。闻言，梅子双刀的脸“唰”地红了，“你腿脚功夫不见长进，油嘴滑舌的功夫倒是见长啊。”李千劫丝毫不觉得羞愧，道：“夸自己娘子算什么油嘴滑舌，再说了，娘子你身上就是很香，我喜欢得很。”梅子双刀连忙捂耳，“够了！”于是转身就跑出去了。
　　李千劫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叹了口气，对怀中的小不点道：“知道怎样才能追到自己喜欢的人吗？”小不点根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话，摇了摇头。李千劫摆出耳提面命的架势，觉得有些东西需要从小开始抓起，只见他一本正经地道：“爱，就要大声说出来。”小不点似懂非懂，两只小腿踢起来示意他要下去，李千劫顺从地把他放下来，只见小不点跑到梅花树前，大声道：“梅花我爱你！”
　　“……”
　　跑出去十里，直到跑进了松林，梅子双刀才慢下脚步，耳根的热意才渐渐褪去，她在心里骂了一句，怎么回事，总从嫁给了那个傻小子，怎么自己也傻起来了？
　　她正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好好教训李千劫一顿，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立马警觉起来，“出来！”
　　一个头戴斗笠，身着绛蓝劲装的男子从一株松树上飞下来，“好久不见，梅子双刀。”
　　梅子双刀双眉蹙起，这一声呼唤好像在把她拉回那个你死我活的江湖，“赵追风？”
　　赵追风感觉很稀奇，“三年不见，你居然还记得我，荣幸，深感荣幸。”
　　梅子双刀不耐烦道：“废话不多说，你来干什么？”
　　赵追风叹了口气，“找你可不容易啊，竟然一点旧都不叙。”他倚在一棵树上，看似惬意却说着极其危险的事，“你当年成为人头榜十大杀手之首，而如今，你位列人头榜人头之首，你结仇不少啊。这些年来，江湖各大派四处搜罗你的行踪，前不久他们在一个叫王复的人的口中得知你消失之前，来过梅岭。我曾经败在你手下，欠你一个人情，我可是马不停蹄，才赶在他们之前找到了你，这人情我也算还完了。”说罢，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你是个女的。方才差点没认出来，三年未见，你变了许多。”方才他在树上观察许久不敢相信，但那步伐，分明只有梅子双刀才走得出来。
　　“我看你现在过得倒也不错，只是功力怕是有所倒退吧，我们比试一番，不知现在谁胜谁负？”赵追风笑道。见梅子双刀并不理他，也觉得自讨没趣，道：“他们来了不少人，现在应该快到到梅岭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希望这不会是最后一面。”说罢，他便兀自穿林而去。
　　那日竹之问死之前的喃喃自语时隔三年终于清晰了起来——
　　“你……你……如此这般……不辨是非地杀人……你的刀下亡魂总……总有一天会反噬你……”
　　当时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懂何为恐惧，而如今她早已今非昔比，自己造下的杀孽绝对不可波及到其他人。
　　该怎么做？
　　杀吗？可各大门派联手，以她现在的功力，只怕不占上风，更何况，她已经不想再让这双手沾血了；
　　逃吗？可他们怎么办？
　　梅子双刀跪在地上，忽然感觉无路可走。
　　等她回到府上时，天已经黑了。
　　李千劫连忙给她披了件氅衣，防寒保暖，“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遇上什么事了吗？”梅子双刀摇摇头，安静了半晌才道：“在你身边待久了，是真的会变得身娇体弱。”李千劫笑了笑，道：“娘子你还是很厉害，我还是打不过你。”梅子双刀却笑不起来，“如果有一天我连你都打不过了，那我和饭桶也没什么两样了。”虽然被嘲，李千劫却依然笑意不减，摸了摸她的头。梅子双刀又被摸懵了，喃喃道：“我现在很后悔我不会诗词歌赋，我连书都没读过，字都不会写，我只会杀人，现在连人也不会杀了……”
　　李千劫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收敛了笑意，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梅子双刀回过神来，沉默了半晌，像是下定决心了，道：“你曾经说过，如果我要离开，你也绝不会拦我，现在还做数吗？”
　　李千劫双眉微蹙，道：“那怎么能一样，你现在是我的娘子，”他明白了，“是不是你曾经的仇人来寻你了？没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没事，你想多了，我只是需要离开一段时间，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她认真地看着李千劫，道：“是真的，我会回来的。”
　　李千劫看她一副诚恳的模样，将信就信，问道：“什么时候走？”
　　“现在。”
　　“现在？这么急吗？”
　　“嗯，刻不容缓，所以我后悔不会写字啊，以后都不能给你写信。”
　　李千劫安慰道：“没事，你告诉我你要去哪，我可以给你写。”
　　梅子双刀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我会尽快回来的。孩子呢？”
　　“跟游山玩水他们去集市玩了，今夜是上元节。”
　　上元节……梅子双刀闭上眼睛，道：“我先走了。”她脚尖轻点，在李千劫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踏月离去。

　　三日后。
　　李千劫带着小不点在一家早茶店里喝早茶，碰巧当日店里的说书先生刚刚获得新的故事素材，正在店里说书，围了一圈的人，热闹得很。
　　“话说三年前，江湖上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梅子双刀，却在三年前无端消失了，正在众人都以为她命丧江湖的时候，就在前几日，各大派得到了她的确切消息，纷纷向她下了战书，围剿地点就在离这不远梅岭。未曾想这叱咤江湖的梅子双刀竟是个女子，终究是恶虎难敌群狼，在各大派的围攻下，梅子双刀终于败下阵来，从此江湖再无梅子双刀此人……”
　　小不点听得入神，扯了扯李千劫的衣袖，声音软软糯糯的：“爹爹，那个梅……梅……梅什么来着为什么要被杀啊。”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小不点抬头一看，他那终日挂着笑脸的爹爹此刻正泣不成声。
　　梅岭。
　　昨夜刚下完雨，梅岭的花被打落了许多，但依旧芳香宜人，一派和谐自然，并无打斗的痕迹。
　　“爹爹，这里有好多梅花啊，我喜欢这里。”小不点高兴极了，但是一想到娘亲还没回来，又有些难过，“娘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李千劫摸了摸他的头，对他笑了笑：“你娘亲说她会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