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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光翠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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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至益州一带坐落着一片梅岭,春光一至,梅花便开了满坡,梅香恰到好处,让人既不觉得刺鼻,却也缠着人的每个毛孔,雨后的花香尤为清新淡雅,让赶路人也不禁慢下了车程。
一列由士兵护卫的车队正在雨后梅岭的泥路上缓缓爬行。
“大人,想不到这偏远的山区竟有此等美景。”一个作侍女装扮的女童撩起车帘,惊叹地叫道。另一侍童打扮的男童撇了撇嘴,道:“梅花有什么好稀罕的,京都的大户人家哪家庭院里不种上几株?”女童放下车帘,努了努嘴,道:“可我觉得这里的梅花比京都里的好看多了。”说罢,她向那位被唤作大人的男子投去目光,希望得到认可。只见那人点了点头,道:“玩水说得不错,真正的美景往往不为众人所发掘。不过,游山也没有错,各有所好,不必在喜好这一事上争个对错。”
玩水仍不死心,追问道:“那大人你更喜欢哪一处的梅花?”
那人对玩水笑了笑,他本就生得面部柔和,这一笑直把玩水这小丫头笑得心里花枝乱颤,只听他道:“要论我的话,我还是更喜欢这处的梅花,的确是不同寻常。”
见自己获得了大人的认可,玩水向游山使了使得意的眼色。
从上车起,游山的目光就一直滞留在大人身上,却从未有一刻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哀愁甚至是愤怒,反而是气定神闲,好像他这不是被贬了,而是被批假出门游山玩水,因此游山感到十分郁闷。他终于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忽听车外勒马之声,然后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外响起一片拔刀声,他倾身拉开帷幔,只见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拦在了车队前。
只听带队的将领质问那人:“来者何人,为何挡在这路上?”
那黑衣人好像在刻意压低他的声音,只听他不答反问:“这是否是李千劫李大人的车队?”
带队将领眯了眯眼,将刀指向黑衣人,颇带些恐吓的意味道:“来者不善,奉劝你速速离去,否则,刀下不留情。”
游山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冷到了极点,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放下帷幕,对车内两人道:“车外有人拦路,恐怕是冲着大人来的。”
玩水先是一惊,随后咬牙切齿,恨道:“魏靳这个小人,竟然还不放过大人,他到底想怎样!”
李千劫却依旧不慌不忙,问道:“对方一共有多少人?”
游山道:“只一人,看着是个江湖人士。”
玩水“扑哧”一笑,“只有一个人?魏靳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李千劫道:“魏靳已经发觉皇上开始提防他了,此次看似我被贬,实则只是缓兵之计,我此去宁州,一是为了降低魏靳的猜忌,二是镇压边境。只是没想到魏靳这人不仅城府极深,而且心狠手辣,不仅看穿了皇上与我的计划,而且还想斩草除根。魏靳既然派此人来截杀我,想必来人并非等闲之辈,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他话尚未说完,车外已经开始了厮杀。玩水探出身子去观战,不一会儿她就缩回了车内,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只听她喃喃道:“死人了,死了好多人……”不知不觉间,空气中的梅花香染上了一股腥甜,开始时一丝丝不易发觉,直到厮杀声停止,浓重的血腥味暴力地压下了梅花香,而这种转变不过须臾之间,不消想便知胜负的定夺。
这位蒙面的黑衣人,自然就是那位梅子双刀了。
李千劫眉眼中的淡定终于褪去,只听他沉声道:“你们俩好好待在车上,不要出去。”
游山急道:“那你呢?”
李千劫语气温和,道:“我下去看看。”
玩水扯住李千劫的衣角,眼中噙着泪,可怜兮兮地道:“那人武功如此之高,你会死的。”李千劫叹了口气,道:“不下车也会死啊。”玩水道:“那我们跟你一起下去。”李千劫又叹了口气,“你不是不敢看吗?死了很多人啊。”经他这么一说,玩水眼中的泪已经滑落了脸颊,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啊。李千劫再次叹气,无奈道:“那好吧,我一定护你们周全。”
游山有如壮士断腕地道:“我们生死都追随大人。”三人还在纠结生死问题的当口,一把刀撩开了车帷,露出一张蒙着黑巾的脸,李千劫连忙将游山玩水护住,对来人道:“这位兄台有话好说,是劫财还是要命?”
明知故问。
李千劫一瞥眼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众多将士的尸体,心道十分对不住,“什么时候,江湖人士也开始受命于朝廷了?武功再高,却依然受制于奸邪之人,姑娘你何苦来哉?”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寒光划过,一把刀已经搭在了他的肩头。车内的游山玩水也惊道:“姑娘?”
那黑巾下传出一道清冷干净的声音,与之前大不相同,分明是道女声,“你是如何识破的?”
李千劫性命攸关,嘴角却勾起一个笑,“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穿着打扮,你都不像一个姑娘家,但你的身材娇小……”李千劫话还没说完却感觉刀锋离自己的肌肤又近了一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掌形薄而短,方才听你说话,这声音分明是刻意压低……”
“够了!”
梅子双刀眉头紧锁,已是听不下去,这人分明歪打正着,为了拖延时间胡说八道,未曾想自己稀里糊涂就上了道。
李千劫不理会她的愤怒,继续展开他无厘头的分析,“方才你撩开帷幔,我闻到了你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儿,血腥味儿如此浓重的情况下,还能让我闻出来,若非在下的鼻子过于灵敏,便是这味道原本就浓重至极,而且这味道似曾相识,像是多种低廉的脂粉混在一起,在哪里闻过呢?让我想想……”不知为何,李千劫每多说一个字,刀锋就离他的脖颈更近一步,“哦,我想起来了,是在青楼。我想你这一身杀伐之气,不像是会频繁进出青楼的人,若非青楼常客,那便是青楼女子了……”车内其他两人具是一惊,“青楼女子?”
梅子双刀轻声笑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宁愿认为我这样一个杀伐不断的人是青楼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不愿相信我只是个频繁出入青楼的杀手,到底,是谁给你的胆量让你做出这样的推测?”那把刀重量不小,压得李千劫肩膀生疼,而此刻刀锋已经划开了他脖颈的肌肤,渗出了些许血珠,他无奈一笑:“天无绝人之路,歪打正着而已。”划开的口子触目惊心,一旁的玩水尖叫出声:“快放开我家大人!”李千劫却无视这道伤口带来的刺痛感:“姑娘受魏靳之托前来杀我,想必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什么好处,也许我也能给你,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商谈商谈,何必弄得尸横遍野。”说罢他瞥了眼地上的尸体。
梅子双刀冷笑一声,“你觉得你已经知道了这么多,我还能放过你吗?”
李千劫心道不妙,连忙东拉西扯:“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姑娘与我皆是身不由己之人,今日你若留我一命,他日定当……”话还没说完,李千劫忽然大惊失色,喊道:“姑娘小心!”他猛地推开梅子双刀,那把原本搭在脖颈上的刀将原本的伤口划得更大,李千劫还来不及喊痛,又被另一个忽然出现的青衣男子刺了一剑,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半个身子。
显然,青衣男子方才一直蛰伏在一旁,只等梅子双刀心神不宁的瞬间出手,他本以为这一剑势在必得,却不曾想眼前这个蠢货竟然舍命推开了梅子双刀。青衣男子当下一恼,毫不留情地拔出剑,踹了一脚李千劫。李千劫方才受了他那一剑,这下又吃了他一脚,已是支撑不住,往地上倒去。车内的另外两人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他往车内带去。
青衣人挥剑指向梅子双刀,双眼充血,显然是恨极了眼前这个人,“你命可真大,方才那一剑你躲了去,我知我已经失去了将你碎尸万段的机会。但我已是穷途末路,今日不替我兄长报仇雪恨我也无颜苟活于世。”说罢他就向梅子双刀刺了过去。梅子双刀提刀应敌,速度极快,两把钢刀在空中快得只剩下残影,青衣男子横剑挡刀,但奈何那两把刀沉重无比,每挡一下都吃力无比,被打得节节败退。加之梅子双刀的每一击都带着狠厉的罡风,震得他连连吐血,几招下来,他脱力跪倒在地,勉强撑着剑才没有倒下。他嘴里含着血口齿不清,“你……你……如此这般……不辨是非地杀人……你的刀下亡魂总……总有一天会反噬你……”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咽了最后一口气,倒地不起。
梅子双刀没听清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只是走到马车前。只见游山玩水在车内手忙脚乱,拿着一堆膏药往李千劫身上抹,见她来了,游山连忙护住其他二人,只见他哭得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那股痛恨的劲却与方才的青衣男子一般无二,“要想取大人性命,先从我身上踏过去!”他将李千劫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他的肩膀,其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原本梅子双刀只是感觉困惑,但见到那道伤口时,却没由来的觉得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下起了雨。雨不大,雨丝夹带着寒气,血腥味淡了下去,却带起了似有似无的梅花香。
青衣男子那一剑是杀招,李千劫必死无疑。
“你不用救我我也躲得开。”梅子双刀道。
听见这句话,玩水讽刺一笑:“真是好无情的一个人,我家大人救你并不是因为你是谁,只是因为你是个人而已,可惜他救了个恶人。”说罢,她拔下发簪就要朝梅子双刀刺去,却被一双手拉住了。她低头一看,道:“大人?”见李千劫转醒,游山凑到他身边,眼中满是惊喜。
李千劫缓缓睁开双眼,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只道:“下雨了,这梅花的香味清极,冷极……”他笑了笑,好像很享受被这香味萦绕,“妙极……”游山玩水傻眼了,玩水喃喃道:“大人……你是不是快死了……才说出这种胡话……”
梅子双刀跳上车,道:“我会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