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春天》李七月

13、Chapter13

　　送奶奶回去的第二天，梁颂萓住院了，急性肠胃炎。

　　那天早上把奶奶送回老家，留在老家吃过中饭，下午她驱车回城里。下午四五点那会开始，她感觉腹部时不时有阵痛，起初以为是老毛病就没管，胡乱吃了两颗止痛药，一直不见好转，七点多的时候顶不住了，疼得直冒冷汗，眼前天旋地转。

　　她意识到得去医院了，但目前的状况是她连站都站不起，更别说打车去医院。

　　她摸到手机给周樾打电话。

　　很快，她就听到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是周樾。

　　梁颂萓一直撑到看见周樾，才失去意识。

　　一个人生活就是这样的，只有当身边有个可以依靠的人出现时，思绪和身体才能毫无防备的松懈。

　　后来发生了什么，梁颂萓没有一点印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

　　右手在输液，整个手臂都冰冰凉凉而且有点麻木，梁颂萓尝试挪动手臂，但是徒劳一阵。

　　扫视一周，这是一个大病房，梁颂萓的床位在靠窗的位置，外面一片乌漆嘛黑，不知道是几点。

　　周樾拿着检查报告进来的时候，发现梁颂萓醒来了。

　　“醒了，感觉好点了吗？”他走过去，手指灵活拨动调节器，给她调慢输液的速度。

　　“好很多了，但是现在几点了？”

　　“九点五十六，快十点了。”周樾看了一眼手机。

　　“哦。”

　　“医生说你是急性肠胃炎，需要住院输液。”

　　“那输完液可以回家吗？”

　　“大概不行，明天你也得输液。”

　　“那我明天再来输，今天可以回家休息吗？”梁颂萓不想一个人睡在医院。

　　“不想住院？”

　　梁颂萓没说话，周樾大概也猜到她为什么要坚持回家。病房是男女混住的，她一个女生自己睡这里多少都不方便。

　　周樾把检查报告放在床头柜，给她开了一小瓶水：“行，我去问问医生。”

　　梁颂萓接过水，周樾去问医生。

　　她发现周樾脚上还穿着家居拖鞋。他当时急到鞋都没换吗？

　　梁颂萓心里有一点点堵。

　　她承认，如果不是因为近水楼台，不是因为她刚好住他对门，她不可能跟周樾有这么多交集。可是，周樾总有一天会回北城的，北城那么大，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到那个时候，他们还会有交集吗？

　　还是说，命运会借别的名头再让他与其他人产生交集。

　　梁颂萓不愿意继续想，那就像一根针一样，想一次，扎一次，扎一次就清醒一次，而清醒的过程往往伴随着痛苦。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周樾现在对她越好，她到时候的戒断反应只会越大，终归横竖都是痛苦。

　　可是，她现在也不舍得推开他，十年的追随，好不容易才离他近一点点，她也是会贪恋温暖的。

　　周樾走过来，梁颂萓连忙偏头用左手偷偷抹掉眼角的潮湿。

　　“医生说可以回去休息，但是接下来一定要按时来医院输液。”

　　“好。”

　　梁颂萓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低着头小声回他。

　　“要拿我手机跟家里说一声吗？”周樾问她。

　　梁颂萓摇头：“不要，奶奶上午才出院，我不想她担心。”

　　周樾搬来一条椅子坐床边：“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白粥？”

　　梁颂萓现在没有任何胃口，她也不想周樾再跑上跑下，便回：“不饿。”

　　她坐在床上低着头，始终不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她怕自己深陷美梦出不来。

　　周樾也没有再接话题。

　　病房里静得听得到呼吸声，窗外挂一轮明月，月光透过窗户撒到地板上，为周遭镀上一层银。

　　点滴快要打完，周樾去护士站找护士给她拔针。

　　“现在就回家还是再缓一缓？”周樾开口问她。

　　梁颂萓太虚弱，现在只想尽快躺在家里的床上：“现在吧，已经很晚了。”

　　她掀开被子，坐到床沿，找到拖鞋穿上，手臂撑一把床沿想借力站起，但是手脚软绵绵，不听使唤。再试一把，还是一样。

　　周樾站在一旁，目睹整个过程。

　　他把装有报告的袋子递给她：“我来背你。”

　　“我可以。”梁颂萓态度坚决，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她讨厌自己总是在他面前无能，总是需要他的帮助，明明这些年再难也一个人过来了。

　　是的，她在同自己赌气，同那个脆弱的需要他帮组的自己赌气。

　　“如果你不想我背，我可以去借一条轮椅。”

　　他以为她不想让他背她。

　　梁颂萓意识到他误会了，连忙摇头：“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想我自己总要依赖于你，如果以后你不在，那我要怎么适应自己一个人。

　　身体疲惫的时候，心就格外脆弱。

　　梁颂萓今晚有点太过敏感。

　　黑夜里两个人都没有动作。僵持一阵，很晚了，她不想耽误他的时间，最终，梁颂萓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而后，周樾走到她面前，蹲下来。

　　她顺势趴上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依旧是淡淡的木质香。如有魔力一般，引人上瘾。

　　周樾勾住她腿弯，然后起身带她离开。

　　停车场有点远，周樾问她：“冷不冷。”

　　梁颂萓不吭声，只摇头。

　　周樾背着他没有走很快，因为路灯不是特别亮。他感觉她今晚情绪有点不好，可能不单单是因为生病。

　　“心情不好？”

　　梁颂萓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他：“周樾，你为什么回丰城？”

　　“这是我的家呀，想家所以回家，跟你一样。”

　　“可是你以前都不回来的。”

　　梁颂萓没说错，周樾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北城，只有回来看李惟的时候会待上个两三天，其他时候不管有没有比赛，他都很少回来。

　　“可能今年格外想家吧。”

　　梁颂萓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只是因为想家吗？”

　　“不全是。”周樾停顿一下继续说：“我想停一停。”

　　因为累，所以想停一停。

　　他背负得太多，每一次出发和坚持都不再纯粹。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迷茫和麻木会断送他整个职业生涯。

　　因为过去的那些事，赛车时常让他感到痛苦，但说到底，还是热爱，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件事可以替代。

　　他需要好好调整自己。

　　“所以，这才是你回来的原因？”

　　梁颂萓有一点心疼，心疼他这些年过得如此辛苦，也有一点失落，他的停留果然与她无关。

　　当设想被验证的那一刻，是心脏受的第二次创伤。

　　而周樾也没有回答她，因为他不确定，甚至他自己也困惑，天大地大，他要落脚，哪里都可以，却偏偏选择丰城。

　　或许家乡只是个借口，或许原因另有其他。

　　黑夜容纳一切，包括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