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的鸽子们》nonono

3、第三章 鸽子的监视

　　生活总能在新的地方给你惊喜，当你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命运之神总会给你一巴掌让你清醒一下。————陈梁舟

　　陈梁舟觉得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笑话。
　　她突然脑子蹦出了直播间里看到的那只诡异鸽子，嗯……那不是特效吗？
　　她无语的表情可能太过明显，父亲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于是丢下手里的烟，用脚碾了碾。

　　他拍拍手，站起来。
　　面中鼓了起来，皮肤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像蚂蚁一样的小黑点，整个身体的气流好像都朝着胸腔涌去，胸口膨胀了起来。接着脖子上，胳膊上，耳朵上，身体上的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细看之下好像参杂着一些白灰色，那些斑点一个个蠕动着凸了起来，像是破卵而出的幼虫一样，撑了出来，冒出了白灰色的绒羽。最后，耳朵缩了进去，用羽毛覆盖起耳洞，脚腕上的皮肤变得就像是乌鸡爪皮一样。
　　他的手脚关节也好像柔软的金属一样被弯折去了反方向，脚变得更细，手变成了一种形似翅膀的东西，细看那翅膀的末端，像是肉芽一样的东西就是手指了。

　　脸上无毛，面中有喙，喙下有齿。所幸父亲穿的衣服比较宽松，不至于承受不住他的变身。

　　她的父亲是……一只像鸽子的怪物，长着人脸的鸽子。
　　陈梁舟呆住了。
　　过载的疑问让她一动都没有动，只能直直地和父亲对视，滞涩的思维勉强开始运转：很好，现在是在聊斋志异的片场……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父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看样子并不在意她的反应，或是她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这次带你回来主要也是这个问题，你也是只鸽子，不过你妈是个人，你混血的话会有点麻烦，需要去提纯一下……”
　　我也是只鸽子，陈梁舟木木地想，这样啊。
　　她突然有种无力感，就是那种你对空气打了半天拳，做好准备打算上场了，结果来人说对方原来和你是一伙的。

　　我是鸽子啊，那没事了。不管怎么说，这个结果比陈梁舟预计的好多了，她接受得很快。
　　虽然这么说，但这个鸽子的外形对她来说，冲击力还是有点大。
　　好丑啊……

　　她尽量不看父亲，把自己均匀地摊在沙发上：“我要处理啥？这样不是蛮好？所以奶奶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和爷爷分开的吗？”
　　“不对啊，爸爸你也是混血吧？你也被提纯了？”陈梁舟又想了一下，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她的父亲用随意的态度回答：“你爹我是纯种的，看见我花色没？是白斑鸽子，这色很正，是纯种的。你么，变鸽子铁定是灰色，肯定混血种，说都不用说。到时候让大统领见一下你，给你提纯一下，省得花色那么难看，到时候人家笑话小姑娘家家弄得这么丑……”

　　不是很懂这里鸽子的审美，而且一般来说不是灰鸽子在鸽子里比白鸽子好看吗？
　　接受了17年人类教育，自我心理认知为人类女性的陈梁舟实在是不能理解她爹把她大老远接过来，结果就是为了给她做个鸽子整形的行为。
　　医美害人不浅，让中年男性都有错误认知了。
　　陈梁舟觉得她有必要纠正一下她爹的思想，什么叫自然美，不过首先她比较在意的是：“所以你不是爷爷亲生的？”

　　“什么不是亲生的？别瞎说话。我当然是你爷爷亲生儿子。但是是你奶奶怀孕生下了你爹我。你又不是我生的，你是你妈生的，所以你是混血。人生的就是混血，鸽子生的就是纯种，懂吗？”父亲用一种解释常识的语气自然而然地说道。

　　陈梁舟觉得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槽点太多无从说起：“这不是废话，你是男的，你怎么生？”

　　父亲又看她一眼：“对，人类是有性别之分。我们这里的鸽子没有，我们一个人就能产卵，接下来只要把卵放进对象身体里，让对方生下来就行了。或者是对象把他的基因片段注入我们身体里的卵里面，我们来生。但是因为身体结构不大一样，在人类身体里的卵通过吸收基因片段，在胚胎时期会向人类胎儿转变。总之，就是人生的就是混血，鸽子生的就是纯种。”

　　这种奇怪的设定让陈梁舟想起了一些科幻电影，有些无法定义她的……嗯……父亲？或是母亲？这真的是鸽子吗？应该只是因为外形的原因吧，单看繁殖方式的话，有点像异形了。想起那些电影里的抱脸虫，她不禁抖了一下。

　　“你这种混血还蛮少的，一般生下来要么就是智商有点问题，要么就是只能保持鸽子的样子呆在村里。还是你爸爸的基因比较厉害，让你生得这么正常。”父亲在那里自顾自地说“但是你还是要去见见大统领，让他看看你有没有啥病。”
　　年轻人的接受速度总是很快，况且陈梁舟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幻想自己拥有特殊能力的年纪。

　　只不过这个特殊能力表现的形式着实有些恶心。

　　在听完父亲的解释后，她看着父亲漆黑的眼睛。
　　不期想再次感到了像看到奶奶一样的放松，一种近乎眩晕的放松，她信任着自己的父亲，下意识地将危险的猜测压在心底。
　　吹过堂口的清风裹挟着雨后的水汽，将她包裹了进去，那是她所熟悉的来自乡土的风。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她非人的基因在作祟。
　　陈梁舟从小就能够从风中，水中，植物之类的东西里感觉到一些什么，或者说，乡土唤起了她原始的本能。她对于人际关系的愚钝与她感受自然乡土的敏锐几乎是两个极端。

　　好比说，风现在在告诉她：清醒一点……快逃！

　　她昏沉的意识一下子被插进了一把小刀。
　　她又挣扎着从那种潜移默化的安心感中爬了出来。
　　这是第二次了，陈梁舟的立毛肌止不住地收缩，她没有忘记初次见到奶奶时，那种强烈情感的冲击，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她的想法。

　　老实说，在听父亲解释的时候，她并不完全信任她父亲给出的解释，但也明白父亲的话并不是完全的谎话，因为她从小就有股隐隐的意识。
　　自己和其他人并不一样，而这种不同绝不能让妈妈发现。
　　而随着她愈长愈大，这份隐隐的意识却半分没有随着时间消磨的意思，反而更加强烈明显。

　　她有种预感，在她成年的时候，她会知道她是什么。

　　在父亲强行给她解开这个谜题后，出乎意料的是，她非人的基因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在向她发出警告，不是现在，至少不能信任父亲。
　　像风说的一样——快跑！

　　她没有动，就像每天早上赖在被窝里不想关闹铃一样，她无视了那种警告。
　　这其实是出于理智思考的结果。

　　因为要说父母常年的吵架给她带来了什么，那只能说是她对父母情绪的揣摩已经细致入微。
　　这对她来说，并不算人际交往的一部分，而是保证自己能够继续存活的一种本事。

　　她注意到了她的父亲随着她态度的变化而随之变化的语气，她的父亲……似乎对她的情绪有很强的感知能力。
　　父亲这种不同于以往的表现让陈梁舟做出了最适合于当下的决定。

　　她放任那种安心感在身体里蔓延，四肢懒洋洋地摊在沙发上，眼睛半眯着。
　　她慢吞吞地想：爸爸的目的是带我去见大统领，但是奶奶的目的又是什么，她又为什么要让我感到安心？爸爸是察觉到了第一次我没中招吗？还是说没有？算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父亲，那只人脸鸽子还在看着她，他在确认些什么。
　　陈梁舟停住了自己的思维，若无其事地想：中午吃什么呢？等吃饭的时候，就能见到奶奶了呢。
　　父亲犹疑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挪开了，他好像又拿了一根烟出来。

　　几次的实验让陈梁舟确认了父亲只是能大概感知一些情绪，对于具体想法则没有什么感知力。也就是说，她必须要平和冷静地思考怎么逃出去。
　　至少不是毫无办法，她乐观地想，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这种负面的情绪被剔除的感觉让她有些混乱，所幸她非人的本能一直在她的意识里叫唤，才不至于让她彻底沦陷。

　　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她感觉得到本能也在一点点地、缓慢地被腐蚀，得尽快了。

　　毕竟，她可不想用一个怪物的样子回到外婆家。
　　可惜的是，她似乎没办法再和父亲开一个新话题了，父亲敷衍了事的态度直白的告诉她，他不想继续聊天，或是说他已经通过聊天达成了目的，不需要额外的对话了。

　　或许现在只是需要再等上一等，就会达到他想要的结果。陈梁舟不想去思考他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时间在父亲的盯梢和陈梁舟的伪装中过得很慢，墙上时钟的指针总算是慢悠悠地走了一大格。

　　终于，到饭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