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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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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在漆黑的伞柄上,修长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不沾阳春水,唯有握笔的几指在相应的位置上留有几处厚皮。
一股淡淡的混杂着烟草的雪松味随之萦绕在檀弥鼻尖,疏离矜贵。她掀起眼皮,措不及防间便撞入那双潋滟漂亮的桃花眼里,
“没带伞吗?”
“嗯。”
檀弥下意识一愣,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反应过来后又立马错开视线,有些不自然地点点头。
“那拿着吧,”男人把伞倾向她,“小心别冻感冒了。”
檀弥知道他,闻宴礼,上学期来商学院讲过课的客座教授,东南亚最大投资银行首席执行总监,一个仅凭一张上课时的抓拍就被喻为京大有史以来最为性感的男人。
她在朋友圈里见过那张被疯传的照片——空旷的教室里挤满旁听的学生,优雅矜贵的男人站在印有校徽logo的讲台旁,剪裁得体的宽松白衬衫配黑领带,袖口向上挽起几卷,露出清瘦有力的手腕,冷色灯光下莹白得仿佛会发光,腕间戴着一块百达翡丽,应该是课间休息的时候,半框眼镜本该架在鼻梁上,照片里却被摘下来捏在指尖。
拍照的人水平极好,恰能看见男人含情的桃花眼和正下方的那颗泪痣,性感至极。
她伸手接过伞,指腹却不小心触碰到闻晏礼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
檀弥一怔,倒不是害羞,她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得不能再小的肢体接触就不好意思。她只是觉得,这人的手,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美玉,温凉舒服。
如果不是她从小就怕老师怕得要死,檀弥想,她还真有可能生出几分别样的心思来,仅仅只是因为一双手,就让她念念不忘。
“谢谢闻教授。”
男人带着极淡的笑意说:“叫我闻晏礼就好,我已经和你们学校解聘了。”
解聘了?檀弥初听这消息还有些惊讶,她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里面依旧是熟悉的白衬衫和黑领带,很高,哪怕她站在台阶上,也依然比他矮了半个头,估计得有一米九。
但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这人有着顶级的财富和家世,商场才是他叱咤风云的地方,来学校教书于他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很久以后檀弥再想起自己今日的想法时只想骂自己一句愚蠢,这老狐狸分明是别有用心。
“好。”她应道,但没有真就直呼他的名字。
闻晏礼手里拿着车钥匙,见伞已经顺利送到她手里,“走了。”
一辆墨黑色的烤漆迈巴赫停在路边,他上了车,车窗半落,男人轮廓流畅分明的侧脸,往外看了她一眼,笑意清清冷冷,似终年不化的寒冰。
檀弥撑着伞,目送黑色的迈巴赫消失在视野里,指尖还残留着先前不小心触碰的温凉感。
在这个孤寂晦暗的雪夜里,她以为自己只不过是遇到了这个高位者信手拈来的一丝好意,哪怕站在这里没带伞的不是她。
却不知,在老谋深算的商人眼里,一切都是自己的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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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弥拿着喝了一半的咖啡,打开公寓的门。
这间房子她租下来有一段时间了,是新装修的,还没住过人,不过看房的时候她就测过空气,没有什么问题。而没立刻搬进来也只是因为她还有些家具没到。
或许是以前留下的习惯吧,檀弥对生活还是很挑剔的。
她少年富贵,父亲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民营企业家,赚得盆满钵满。母亲出身大户人家,当年一意孤行跟着还是穷小子的父亲远走,相识于微末,而后比肩站于山顶。在她老爹还辉煌的时候,家里的一切都是照着最顶尖的标准来的。直到读高中的时候,檀道生经营不善被人骗得血本无归,母亲又发现了他经年累月的出轨和一堆的私生子,于是毅然决然带着檀弥离婚,大小姐一朝跌入尘埃,确实过了一段拮据至极的生活。
幸好她终究是有天赋的,这些年里,檀弥一边写稿子一边做模特,也赚了不少钱,虽然远比不上她少年时代的生活,但至少也比那段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强不少。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这人花钱大手大脚,一贯是挥霍无度的,钱来得快,也去得快。
正如眼下。
檀弥随手把包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脱下围巾和大衣,踩着新买的拖鞋,去把客厅的窗给打开,给房子通通风。
阳台和客厅连在一起,房东当初装修的时候就把这里给打通,她于是干脆在这片地方摆上一张两米长的木桌,做她的一个写稿点。
此刻她正坐在电竞椅上,电脑屏幕亮起,一个空白文档被打开,那是明天中午前她要交给杂志编辑的稿子。
北风从纱窗里吹进来,檀弥盘腿蜷缩在椅子里构思,桌上摊开着的笔记本被风吹起几页纸,她于是侧身拿过橡皮压在上面被掀起的一角。
大致的框架已经心里有数了,不过要在那么点时间里写出一篇学术性强又通俗易懂的历史文物类文章,还是有些困难的。
在这个大多数人选择去写爱情玛丽苏小说的年纪,檀弥却是以历史散文出名。她少年时的优渥家境和父亲职业得以见到许多不外传的文物珍宝。
檀道生是做建筑起家,其实就是最早的包工头。国内许多大名鼎鼎的景区,他都参与修复过,还修复过不少寺庙、道观。那时候很多寺院都急着修复,但又没钱支付,他就免掉许多,有些寺院实在不好意思了,就会拿出一些宝物抵账。
且她早年又得名师大家亲传,故而对于文物和文化的认识兼具学术和感性的,再加上檀弥那灵气独特的文笔,文章做的极其漂亮。这些年年轻人对于传统文化的追求开始复苏,她还颇受年轻人喜爱,在杂志上也有了自己的专栏。
黑色迈巴赫稳稳停在一栋高级公寓楼下。
停了车,男人下车,随手按下车钥匙锁了车,抬腕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多将近十二点。
他没猜错的话,此时她应该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出神,手边可能还放着一杯咖啡、一瓶酒,酒的度数不能太高,因为今晚不能喝醉。她是个拖延严重又熬夜成性的人,就算没有各种截稿日期的压迫,也会经常彻夜看书,读到东方既白。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闻宴礼的手指无意识地转着钥匙圈,悠闲地走进电梯。许是因为常年熬夜又饮食不规律的缘故,小姑娘的身体素质很差,经常动不动就生病吃药。
她身上有种混乱的漂亮。
电梯快速上升,直达高层,“叮”一声,梯停门开。
男人走出电梯,拿钥匙,开门。但如果可以,他想,他希望她无需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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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室内,落在有些杂乱的书桌上。
手机铃声恰在此时响起,趴在桌面上的女生伸手摸索着关掉闹钟,又趴了一会儿,她才艰难地直起身子,双目迷蒙无光。
两个小时前,檀弥彻夜坐在屏幕前才终于赶在编辑发火前将新鲜热乎的稿子发过去,她实在是累得厉害,下午还得去拍这一季的模特照,来不及也不想上床睡了,直接头一歪,就倒在了白纸堆上。
现在是人有点醒不过来,脑袋晕的厉害,最要命的还是像被小刀不停划拉的喉咙。
檀弥皱着眉头咽了口水,她想自己大概是又要感冒了,窗开了一晚上,她就对着冷风吹了一晚上,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开衫内搭蕾丝内衬。
她感觉有些天旋地转的,坐在椅子上缓了缓,才站起身去找药吃。
可是满屋子晃悠了几圈也一无所获,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搬来这里,哪来的药。
没办法,现在买药已经是来不及了,檀弥掂量了一下,她觉得自己还能忍,于是接了杯热水,就去浴室洗漱了。
下午两点半多。
松鹤胡同最里面的一间店铺,陈旧的牌匾上被人用瘦金体写下“只此青绿”的名字,看得出题字人书法水平的高超,在赵佶原有的基础上,又加入了他特有的收锋,笔毫为刃,利而藏锋。
此刻挂满华丽汉服的店内,秦栀正焦急地不停打电话,听着手机里女声冷冰冰的“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成渣了,小心翼翼地透过睫毛偷偷瞄一眼前方不远处双腿交叠优雅地坐着的老板,一时间也看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她只能继续往那个号码拨过去。
陈加洛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在手心。
“早啊各位。”
循环往复的动作终于被身侧突然窜出的不着调儿的声音打断,南楚回身,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碰上女生懒洋洋的目光。她穿着纯黑廓形外套,红黑格子裤,左手提着咖啡的袋子,右手拿着半块没吃完的鸡胸肉三明治,慢慢做着嘴部咀嚼运动。
南楚一声“早”还没说出口,就听身后自家老板轻嗤一声,戏谑道:“下午两点还早,您这是过着哪国的时间啊?”
女生往他坐着的方向看一眼,淡淡反击:“反正不跟你一个频道就对了。”
说着又咬一口三明治,继续咀嚼。
“大周末的还工作,真不愧是压榨人的无良资本家。”
檀弥一说出这话,南楚立刻朝她看,面含崇拜。
她这时往旁边踱两步,一屁股坐到离她最近的化妆位上,一脸“姐能来工作是你们的福气”和“公主我真是太敬业太劳模了”以及“压榨人的老板能不能都去死啊”的细微表情变化。
艳丽勾人的狐狸眼此刻眼尾因为极度的缺觉而泛红,为她平添一丝妖异。
陈加洛摇着他那柄向来不离身的扇子缓缓走过来,余光扫过镜子里女生那张清冷惊艳的脸,便觉自己当初的眼光是真好。这么想着,他心中因为等人等了一个多小时而生的火气都消下去不少。
他站到檀弥身后,双手抱胸,唇角微翘带着惯性的玩味,眉眼微挑,说:
“我这个无良资本家可是给你今天要拍的那组双人照找到了一个绝对让你满意的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