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开》夏当当的猫

5、第 5 章

　　转眼就到和江子敖约好的第二次咨询时间。
　　像上次一样，许佳提前二十分钟到达酒店，在大堂和孟磊见面后，跟随他一起来到江子敖房间。
　　许佳走进房间，只见江子敖今天头戴一顶黑色棒球帽，穿一件黑色字母宽松T恤搭白色休闲短裤，脖子上戴双层银色项链，脚上一双高帮黑色运动鞋。
　　许佳走上前寒暄：“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帽子很酷哦。”
　　江子敖不好意思笑笑：“我今天刚下戏就过来了，头发特别乱，所以戴个帽子压一压。许老师今天气色也不错，今天这身衣服特别气质。”
　　只见许佳今天上半身穿一件米色V领无袖真丝衬衫，下半身搭一条白色高腰阔腿西裤，衬得她知性又高雅。
　　许佳捋捋刘海也不好意思笑笑：“谢谢。那我们就开始今天的咨询吧。”
　　“这一周你过得怎么样？”许佳坐下后问。
　　“嗨，还不是那样，每天除了拍戏就是拍戏，不是白天的戏就是夜里的戏。然后就收工回酒店睡觉。”江子敖故作轻松地回答。
　　这时，许佳忽然留意到江子敖左手腕上几道约五六公分长的明显伤痕，伤口已基本结痂，上面带有微微泛黄的消毒痕迹：“你这是受伤了？”
　　“前两天拍戏不小心划伤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反正我接下来的戏都穿长袖，不影响。”江子敖不好意思笑笑。
　　“拍戏挺辛苦的吧？看你们演员表面风光，其实也挺累吧？听说你们夜戏经常拍到凌晨三四点甚至到天亮的都有。”许佳试图进一步打开话题。
　　“这算什么，这多正常，对演员来说这就是家常便饭，谁不是这么熬过来的。其实身体上吃点苦真没什么，我最怕心理上那些说不出的苦。”江子敖说。
　　“哦，能跟我具体说说吗？关于这些说不出的苦。”听江子敖这样说，许佳好奇地进一步询问。
　　江子敖听许佳这样问，眉头不由自主又皱了起来，双手也不自觉交叉抵到下巴上，开始盯着脚下的地毯发呆。
　　“怎么了？是不方便说吗？”许佳问。
　　江子敖沉默片刻后终于说道：“这两天我遇到一件很不开心的事：本来已敲定由我来出演男一号的一部剧，剧组突然通知我说我被人换掉了。这是我努力很久才争取来的一个角色，我特别喜欢，结果说没就没了。”
　　“怎么会这样？你有问过剧组是为什么吗？”许佳问。
　　“经纪人帮我问过了，说是因为最近网上抵制我的言论，制片方考虑到投资风险，权衡再三，决定用另一个演员换掉我。”江子敖黯然回答。
　　“这一定让你很失望很难过吧？”许佳试图安慰江子敖。
　　“我怎么可能不失望不难过？你不知道我为这部剧付出了多少：我提前找老师给我上课，我一直不间断训练体能，学习格斗，哪怕受伤我都一直坚持没有落下过任何东西。”
　　“刚开始剧组对我很满意，我们连进组时间都已定好。谁知道，就因为网上这些言论，他们就要换掉我……”江子敖说着说着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乱骂人的是他们，乱造谣的也是他们，带头抵制我的还是他们。这中间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可为什么最后承担后果的却总是我呢？”江子敖声音突然开始有点哽咽。
　　“你刚才说承担后果的总是你？你是又想到什么其他经历了吗？”许佳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我脑海里突然就想起来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所以可能才那样说了吧？”
　　“你愿意讲给我听听吗？”许佳问。
　　江子敖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说：“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在学校被同学告密说我偷他东西，班主任都没好好调查就认定是我干的，还打电话告诉了我父母。”
　　“我爸完全不听我解释，不问青红皂白就啪啪打我一顿。我说我是被冤枉的，他偏不信，还把我关房间写了一整晚检讨。回学校后，好长一段时间我总是被同学在背后议论纷纷，不管我怎么解释，就是没人相信之前的事不是我干的。”
　　“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他们冤枉的我，为什么到头来却是我来承担这所有后果，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所以那段时间一直特委屈……”江子敖说着说着眼眶红了，他拉低了帽子，试图不让许佳发现。
　　“你父亲这样做是不对的，你那么小被人误解和冤枉，他是你最亲近和最值得信赖的人居然都不站在你这边，真是太难为你了。”许佳安慰道。
　　“其实小时候这样的事多了去了。我还有个弟弟，每次我和他有矛盾起争执的时候，我父母总是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是我错，我总是受惩罚的那个。”江子敖继续说。
　　“刚开始我真的特别难过，后来再发生这样的事我都有点麻木了。我是故意让自己变麻木的。如果我一直这么难过，我估计我小时候很早就抑郁了吧。”
　　“你的父母这样对你真的很不公平，你能走到今天真不容易。”许佳同情地说。
　　“许老师，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命呢？”江子敖突然抬头问。
　　“嗯？为什么会这样问？”许佳好奇地问。
　　“我感觉我从小到大好像一直在重复着同样的命运，总是遇到类似的事情，总是陷入同样的情绪漩涡。”江子敖难过地说。
　　当江子敖这样说时，许佳眼前又浮现出那晚看到江子敖锁骨下方痣时的反应，那颗痣，那种仿佛被电击的感觉，那种深深的悲伤感，突然又涌进许佳脑海里。
　　“是啊，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像他这种逃不开的命运呢？”
　　但很快，许佳飘散的思绪就被理智拉回到现实中来，她轻声对江子敖解释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携带着原生家庭塑造出来的某些特定思维和行为模式，它就像植入电脑的一个固定程序，每次遇到类似场景，它就会自动运行这个程序。这次的事情让你不由自主又陷入小时候的创伤和痛苦里面，觉得很委屈很难过，仿佛这就是自己的命。”
　　“是的，我就是这样的感觉。”江子敖说。
　　“我理解你的感受，虽然我们没有办法改变我们的原生家庭，也很难改变这个自动运行的思维模式，但是我们可以保持一个觉知：明白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错。如果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拿起武器来捍卫自己，你不用一直隐忍，你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只能躲在角落哭泣的小孩了。”许佳说。
　　“谢谢你许老师，听你这样说，我感觉好多了。”江子敖的眉头终于再一次舒展开来。
　　很奇怪，这次咨询中当许佳在听江子敖倾诉时，看见对方陷入悲伤难过她居然比对方还难受万分，这种感受显然已超出共情的界限，她第一次在咨询中有如此反应和感受，她也不明所以，所以只能尽力提醒自己用理性的态度去面对她不一般的反应。
　　许佳本就是个理智的人，所以她很快就将自己拉回正轨，也并未因此分心影响工作。
　　很快，第二次咨询也结束了，许佳临走前轻轻拍了拍江子敖肩膀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你。”
　　在结束江子敖第二次咨询后的这段时间以来，许佳只要一有空，就会下意识打开江子敖微博来看看，刷刷他的动态，顺便了解一下网友对他的最新评价，这俨然已成为她的一项新日常。
　　一如从前，所有江子敖直视镜头的照片，都会让许佳陷入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里；凡是看到有江子敖露锁骨痣的照片，许佳内心就会翻涌出那股难以名状的悲伤感，深沉而又强烈。许佳一直试图用科学和理性的态度去解释和面对这一切，但心中的疑惑只增不减：这颗痣和这个男人到底和她这些感受有什么关系？
　　面对她接二连三的异样感受，许佳终于忍不住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深深的好奇之心：他到底是谁？
　　她努力回想自己人生中遇到过的所有人、所有事，想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佐证她这些感受不过是巧合而已，然而她翻遍记忆角角落落却未曾发现任何跟这颗痣有关的线索。
　　她越是找不到任何依据，她就越是想彻底搞清楚这一切。
　　她越是想搞清楚这一切，她对江子敖就越发好奇，她开始在网上不停搜索关于江子敖的各种词条，试图在他身上有所发现。
　　然而最终都未果。
　　许佳更加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