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惟阿特

4、第 4 章

　　消息内容如下。
　　“早”
　　“你醒了吗？”
　　“你还没醒？”
　　“你不是吧？”
　　然后是一堆乱七八糟妖魔鬼怪的表情包。
　　“醒了”
　　阿纪没说自己早都醒了。
　　“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程蓝秒回。
　　“不想吃早饭”
　　“那我们直接台球厅见？”
　　阿纪回了个ok的表情，他们会去的地方也很固定，李哥烧烤楼上有个棋牌室、台球厅和网吧一体的地方，几乎每次有类似活动都会去那。
　　两人碰面的时候正是中午，工作日正午的台球厅只开了他们一桌。
　　“李哥还没开门，给你点外卖吧，吃什么？”
　　程蓝把球杆抵在桌边，拿着手机问阿纪。
　　“…有没有可能我已经吃过了。”
　　“是吗？”
　　程蓝看了眼坐在椅子里的阿纪开口。
　　“可我还没吃呢”
　　程蓝伴着可怜巴巴的语气盯着阿纪的乌黑眼眸。
　　“…不是，我没那么勤快，你刚不说吃早饭呢吗？”
　　阿纪和程蓝约好时间还是不饿，窝在床上看了部电影，电影看完
　　看时间差不多，阿纪就直接过来了。
　　“所以我吃过了，汉堡披萨米线冒菜？”
　　程蓝一秒变脸，收回可怜巴巴的样子。
　　……
　　阿纪沉默几秒
　　“汉堡吧，谢谢老板”
　　说着在椅子里一鞠躬，腰背还缩在椅子里，像点了个头。
　　外卖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打完一局，程蓝的台球水平和打游戏的水平差不多，但却不复游戏里1v1时候的样子了。
　　阿纪看在汉堡的份儿上，被虐杀两局而未发一言。
　　第三局，阿纪打半儿，目前场上还剩的球是4：1，不算黑八，阿纪是4。
　　程蓝刚点的烟夹在左手，阿纪刚才那一杆什么也没碰着，沿着桌边滚啊滚停在一边，程蓝右手去拿靠近他的白球，阿纪的目光如有实质般盯着他去拿球的手，程蓝偏头看她
　　“谢谢您嘞”
　　很得瑟很欠打，阿纪微笑，一瞬间胜负欲熊熊燃烧。
　　程蓝把白球摆在微微偏了一点儿的地方，俯身，修长的左手覆在球杆上，眼睛盯着前方靠近洞口不远的小球，又偏头看了阿纪一眼。
　　“打呀，看我干嘛”
　　阿纪些许暴躁。
　　程蓝轻笑一声，握着球杆的右手往前微微一推。
　　球偏了，白球摇摇晃晃进了袋。
　　阿纪看出他的故意，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气道
　　“不打了！”
　　说着坐到旁边的椅子里嘬杯子里的可乐，冰化在可乐里，味道有点淡。程蓝把两根球杆放回去，走到阿纪边上坐下来。
　　“以后都不和你打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阿纪愤愤道。
　　程蓝看着她，心知还是低头装乖巧为妙，但阿纪这样子实在太少见，他忍了忍，没忍住。
　　“哈哈哈哈——”
　　这一笑，阿纪刚才那点儿想赢的倔强也消散了，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这时候程蓝才觉得不妙，刚才为什么不让呢？他说不清楚。但阿纪其实完全不需要他让，输也好，赢也好，不过就是游戏。
　　想到这他又觉得自己幼稚，要靠一局游戏的输赢与否来证明自己，其实对方根本不在意他会不会为她放水。
　　程蓝把烟头扔向地面，抬脚在上面碾了两下，手肘搭在大腿上，躬身盯着已经被踩扁的烟头陷入沉默。
　　阿纪正在看手机，可能是在和朋友聊天。
　　他从来没觉得和阿纪之间有这么近过，也许再等一顿饭、再等几场游戏、等一个够特殊的日子到来，他们之间还会更接近。
　　但也可能一顿饭、几场游戏、一段日子过去，他们会变得更遥远。一切都太不确定，明天的阿纪还会在这里吗？
　　下周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那种不确定感牢牢攥住程蓝的心，手心又被薄汗覆盖，心跳声响起在耳边。
　　他余光看见阿纪站了起来，身体却虚弱得没法跟着一起起来。
　　“不玩了？”
　　他听见自己开口问道，一贯的语气，听不出异常。
　　“不玩了，我去结账。”
　　阿纪说，听见这话程蓝终于站起来。
　　“我去吧。“
　　他轻声说，快步经过阿纪身边去吧台结账。
　　当他们站在楼下，午后三点的阳光毫不遮掩均匀地晒在身上，一同往不知道那个方向走了有十几米远后，程蓝捏了捏掌心突然开口问
　　“阿纪，你有男朋友吗？”
　　明知故问的问题，但还是要问，这就像腼腆之人的一个引信，只有点燃这个引信，后面的话才能爆发出来。
　　“没有”
　　阿纪同样轻声回答。
　　“那，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程蓝背对阳光站在阿纪面前，那句故作轻松的话，就像从未说出口般轻飘飘的，只有等待回答的姿态，让人知道，一切已经和十秒钟前不一样了。
　　还没有蝉鸣的季节，旁边电线杆的影子拉得老长，偶尔三两个行人路过他们。
　　空气里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
　　“好啊。”
　　阿纪愣了几秒，轻轻点头，是时候，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了吧，她想。
　　然后她上前一步拉起程蓝的手向前走，一步又一步。
　　程蓝好像没有听到回答一般，任由阿纪拉着他往前走，直到下一个路口才拉住阿纪。
　　“你是我女朋友了？我靠”
　　“？？？”
　　阿纪感到的好笑与不解几乎快写在脸上，还是拽着他往前走，这回程蓝分开阿纪的指尖，十指相扣。
　　心跳和脚步有节奏地一唱一和，两个人好像早恋怕被老师抓包一样目不斜视地并肩往前走，唯有掌心相扣。
　　“你不是吧！”
　　晚上刚到家，王琪就在沙发上冲阿纪夸张大叫。
　　“我是。”
　　阿纪知道她在说什么，换下鞋子和王琪一同坐在沙发里。
　　晚上阿纪和程蓝去了市中心吃火锅，院线没什么阿纪想看的电影，两人便跑到附近网吧激情上分。
　　两人拍了张合照，那张照片短短几分钟内已经变成了程蓝的朋友圈背景图，程蓝还找了好半天的情侣头像。
　　两人前后脚发了朋友圈，再配上头像，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程蓝明天还要工作，想到这阿纪又走到窗边看，程蓝还在楼下，路灯下的人好像只一个小点儿，如果不是刚刚和对方一起站在那里，恐怕连站在那里的人是谁都看不出。
　　“你准备今晚在楼下站岗呀”
　　阿纪这句话刚发出去，只见程蓝往楼上招招手，随后离去。
　　“程蓝哥在楼下吗？”
　　王琪过来和阿纪一起向下张望。
　　“已经走了”
　　“嘿嘿嘿快说快说，你们今天去干嘛啦，他提的还是你提的，哎
　　呀你们怎么连个预告也没有啦……”
　　王琪把魔掌伸向阿纪，要她从实招来，两人一起笑倒在沙发里。
　　“你好不容易谈一次恋爱，下次我一定要叫程蓝哥请我吃饭！不然就不和他讲你的事了！”
　　王琪最后如是道。
　　“是不是朋友啊你？请吃饭你就要出卖我啦”
　　阿纪笑着推她回去睡觉。
　　——
　　‘我回来了’
　　梦中少女的背脊抵住卫生间的门，又滑坐到地面上。
　　那是他第一次消失后回来和阿纪说的第一句话，四个字便叫阿纪眼泪如泉般涌出，她当时真的，以为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画面一转，身影模糊的少年拉开空荡教室的门，傍晚窗边的树冠上顶着几丝蝉鸣，阳光把一半黑板打成浅色，男生走向趴在桌上的少女。
　　女孩像只是在课间打了个盹儿，猛然把头抬起来，迷蒙的目光望向走廊，夕阳换了一边打在走廊的地面上，一片金黄，少年不在。
　　随后是不断闪回的画面，一帧一帧掠过脑海，刚醒过来的几秒钟，阿纪整个人都是空白的。
　　梦中回忆和幻想交织在一起的画面纷至沓来，穿过她的身体又飞向不可见的远方。
　　而后是巨大悲伤的侵袭，还没等阿纪有所反应，眼泪就划过鼻梁落在枕头上。
　　她再也不想梦见他了，明明今天都没有想起，可数以年计的盼望根植在潜意识里，生活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一定会来梦中报到，就像过去几年间，她无数次在莫名感到悲伤与惶恐时点开那个聊天框。
　　该释怀了，阿纪躺在天色将明的床上想着。

　　“晚上去李哥那吃吗？程蓝说今天下班早。”
　　王琪下班刚进门，阿纪就趴在沙发靠背上问。
　　“行，我和你说我那个XX同事真XX气死我了今天……”
　　王琪边找衣服换下身上的工作服边跟阿纪吐槽，其间电报声不绝于耳，连说三分钟不打停顿，看得出王琪女士今日心情不是很美丽。
　　阿纪甚至有些后悔把请客这件事安排在今天了。
　　但王琪女士同时也有一个巨大的优点，大心脏，事情说完了气也就消了。
　　几人吃完饭又一起去了楼上打球，碰巧几个经常一起玩的人也在上面，阿纪和程蓝在一起好多天，终于被众人逮住一个两人都在的时候，强行敲了程蓝几杯奶茶。
　　“等着，姐把你的奶茶赢回来。”
　　阿纪好像忘了上次被程蓝虐杀的事儿，拎着根球杆就进场和大家一起玩儿。
　　“也不是非赢不可。”
　　程蓝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纪，和别人站在门口抽烟，阿纪的球技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阿纪一个眼刀飞过去，程蓝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这几天他才发现恋爱中的阿纪和过去几年间的她都完全不一样，更开朗可爱有趣也更蛮横不讲道理。
　　但他反而更喜欢她不讲道理时候的样子，过去的阿纪展现出来的永远只有一半甚至只有一小半的自己，直到现在他才好像接触到真正的、完全的阿纪。
　　他也不知道是否这就是完全的她，但他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