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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丞相之女流放塞外少年将军落马得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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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当朝丞相被处死了,一家上下无论老少都被流放,只有那个家里最小的女儿,因从小习医术,被发配到了边疆的军队里。
“这么小的姑娘,刚到及笄的年纪,金枝玉叶地长大,哪能待的惯那苦瘠之地啊,皇上的心真狠呐…”
“你快别说了,莫叫人听去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两个颤颤巍巍地老嬷嬷跟着稀稀疏疏流放的队伍,互相捂住对方的嘴。
都说皇恩浩荡啊,怎么到了李桃厘这,就不灵验了呢?
阿父死了,是通敌叛国?还是卖爵鬻官?连个理由都没弄清楚,这个家就散了。
诏令是和秋风一起来的,刮在李桃厘的脸上,和泪水绞在一起,割得她生疼。
被送到军营的帐篷里时,那些送差的人只是饮了两口酒,便匆匆离去了,边关沙场,他们并不想久留。
没人在意这个被送来的姑娘,因为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十来个郎中,这里的人似乎并不关心王城里的新鲜事,哪怕宰相被废闹得满城风雨,似乎也很难刮过那层层边关,到这沙场上来。
也没人关心他们这群医者的名字。一个管事的把他们带了进去。
李桃厘和他们一起被分配到了两个营房,除了最里面一块泛黄的挂帘遮挡着的角落里,摆放了几张简陋的铺子,上面垫着草席,那是给他们睡的,外面大多数地面上都铺着血迹斑斑的席子,军队里忙起来的时候,这上面是躺满了伤患的。
“近来军中无事,你们可自行安排,但不要乱走动,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那管事的说完便走了。
李桃厘没想过军队里是什么样子的,甚至于,她什么也没想,她眼睁睁看着的自己长大的宅子在火焰中融化,那大火烧了一整夜,刺鼻的煤油味混合着燃烧的木屑在夜空中摇曳,飘得满城皆是。
从那时起,她就什么也没想过了,脑子里全然是一片空白。
就这样一待便是半月,军营里除了惯例的操练,生火做饭,晚上听着那群年轻的战士们唱几首王城里不流行的歌谣,士兵们偶尔会去打猎,除此之外,再无他事。
平日里,李桃厘只有吃饭的时候出现在营房外面,但她也吃不下什么,她在这里什么也没做,似乎像是吃白饭似的,她没有这个心情。
她像往常一样,随意扒拉了几口饭,便缩回了帘子后面,这里面除了她没有别人,那些男大夫被分到了另一个营房里,和她一起住的只有两个女人,她们是那些大夫里两个人的妻子,她们互相都不认识。
但那两个女人白天都不待在营房里,她们喜欢去外面待着,去看士兵们操练,她们说以前在城里,从没见过那样的场面。
李桃厘坐在床榻边上,破天荒地,她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旧木梳,她很久没照过镜子了,她梳了梳头发,把披散着的长发规整地盘在了脑后,也许她现在看起来会清爽些吧,但她没有镜子。
在这军营里,没人正眼瞧过她,那些士兵们都以为,她和另外两个女人一样,是四十多岁的年纪。
意识渐渐开始模糊,每天午后都是一样,李桃厘无事可干,为了打发时间,她会一觉睡到未时。
营房外传来一阵躁动的人声,一群人簇拥着两个人进了李桃厘睡觉的这间营房。
“大夫呢?”
这个声音李桃厘认得,这是每天早晨练兵的时候,营房外传来的那个发号令的声音,年轻却有些粗糙的男性的嗓音,但她从未见过这个声音的主人。
她身上盖的一层薄毯被粗鲁地掀开,此时她还没有完全醒来,便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狠狠的捏住,将她生生从床上扣了起来。
她努力睁开眼睛,叫醒她的人古铜色的肌肤下却是一张略显稚气的脸,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和那声音完全吻合。
与眼前的人对视的那一瞬,她好像看见那个人的眼里出现了一种一闪而过的光芒,像是,怜悯,或是其他的,她说不准,在她当大小姐的日子里,很少有人这样看她。
这个人捏着她肩膀的手指松了些,但还是顺势把她从床上提了起来:“去看一下伤员,他被狼咬伤了。”
她跟着这人,一边打量着这人高大结实的背影,一边从帘子后面走出来,而外面早就挤满了人,乃至营房的门口都探进来好几个脑袋,紧张地望着里面。
从这个高大男人背后,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挪出来一个女孩。李桃厘在众人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她不敢到处张望,只是顺势蹲在了伤员身旁。
刚刚那些吵吵闹闹的声音停了下来,那些将士们安静地打量着这个姑娘,她已经来了有半月,他们却不曾看到过她的正脸,竟然生得如此俊俏,他们看得入了神。
受伤的士兵右腿的裤管下不停的渗出鲜血,被锋利狼牙撕裂的皮肉下隐约能看到骨头,李桃厘面不改色,麻利地帮他处理伤口,她拥有超乎年龄的冷静也让周围那群叽叽喳喳的男人佩服。
“都散了,别在这碍事。”那个男人的声音像磨砂般揉搓进李桃厘的耳里。
众人纷纷散去,顷刻间,营房里只剩下伤员痛苦的呻吟声。
李桃厘干练地包扎了那人的腿,她抬起头,在营房里四处张望,她白皙的脖颈,凝脂般的肌肤,纤白如葱似的手指,在昏黄的营房也不失光彩。
“你要什么?”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攀了攀男人背后的箭筒,一手扶在他结实的胳膊上,取了几支下来。
李桃厘将箭矢递给男人,示意他将其掐头去尾,留下中间的木棍,她又用麻绳将几支箭牢牢捆住,用以固定伤员的腿。
天色渐晚,她挽起的衣袖下漏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李桃厘抬手擦了擦额角冒出的薄汗,心里长舒一口气。
李桃厘收拾好了工具,偷偷瞥了一眼一旁的那个男人,他正在闭目养神,她没有说什么,默默走回了帘子后面。
“少将军?”帘外传来那伤员的声音。
少将军?他是将军?他的穿着似乎是与他人不同,李桃厘没想偷听他们的对话,却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让声音自然传入她的耳朵里。
“你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
……
“少将军,外面开饭了吧?你快去吃点吧。”
“嗯。”
半晌,那人又进了营房,脚步声却向着角落靠近了,李桃厘警觉地盯着帘子的缝隙,一双战靴在帘外停了下来。
他轻咳一声,向帘子里伸出一截手臂,端着一只碗,那只碗在他宽大的手掌里显得袖珍,李桃厘不敢耽误,赶紧将碗接了过去,那人也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她才将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这碗到了她手上,却是显得颇大了些,里面满满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肉,烤得焦香,上面还撒着香料,她知道,这在她家里,只有来了胡商,才能吃得上的美味。
她送了一块肉到口里,细细嚼了起来,味道很鲜美,眼泪却从她的眼角不停地滑落,她已经没法和阿父一起吃这样的烤肉了。
日子并没有如李桃厘所愿发生什么改变,营房里回复了往日的平静,她又把自己关在了帘子后,她想这也是好事,没有人受伤,就是好事。
她仍每日听着那将士们操练的声音醒来,唯一的不同是,那个孔武有力的声音,她终于对他的脸有了具体的印象。
又过去了半月,营房里忽然忙碌起来了,前线打起来了。
陆陆续续的有士兵被送了进来,李桃厘帮他们上药,包扎,上药,包扎,他们受的伤大同小异,都是战场上的那些,李桃厘重复处理着这些伤口,如果是这样,倒也简单。
但这些血气方刚的将士们,哪怕是受伤了,看到李桃厘这般娇柔婉约的女子,都难免口不择言。
“姑娘芳龄几何?家中几许人口?为何到这军营里当郎中?有无婚配?”
李桃厘每次都只是摇摇头,不作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日,送来的士兵们却也是只增不减,李桃厘越发地忙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晚上,营外已然安静,李桃厘刚洗完手,准备缩回帘子后的榻上休息,一个身影却在此时闪进了营房里。
地上躺着的那些伤员都错愕地看着他,李桃厘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望去,是他,那位少将军。
“少将军也会受伤?少将军没事吧?”
那些人小声嘀咕着。
李桃厘看他却不觉哪里有伤,疑惑地问:“你伤了哪里?”
那人没有看她,只是脱下自己一只靴子,露出一截脚踝:“下马的时候崴了脚。”
周围的人没敢出声,但他们的脸上明显都出现错愕的神情:马背上长大的少将军,说自己崴了脚,谁会信?
李桃厘会信,因为她对这位少将军毫不知情。
她帮他涂上了一些药膏,还帮他轻轻按摩了几下,她柔软的指尖如小猫的肉垫般在他粗糙的皮肤上划拉着,他迅速收回脚:“好了。”
迅速离开了营房。
这时营房里四处响起来士兵议论纷纷的声音。李桃厘不明所以,她觉得累了,回到帘后,很快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