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听海棠》桥汐

3、江家疑案（三）

　　江知意淡定地抬眼，装作才看见他的样子：“原来是陆公子，有什么事吗？”

　　谁知那人弯了弯眼睛，道：“没什么事，就是喊喊你。”

　　“陆公子这么闲的话不如去找点事干，比如去看看江家祠堂，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她这话说的锐利，几乎是在赶人了。

　　“不急，不过江小姐又要去干什么？”

　　“我记得这不是回房的路吧，还是说……小姐要偷偷的出府去见谁？”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望着江知意，其中的笑意荡然无存，仿佛要看穿她似的。

　　“与你无关。”江知意冷声道。

　　谁知这时陆之衍却主动为她让开了道路，还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知意琢磨不透这人的想法，只绕开他大步向前。
　　跨出府门后用扇子在面上一遮再一放下，便又重新化回了“沈姑娘”的样子，她走进巷子深处，果然看见青衣妇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沈姑娘。”那妇人看起来有些害怕，身子抖一抖的，似乎也在惧怕江府的传闻。

　　“你来的倒早，看来你对这周围还挺熟？”江知意状似无意的提问。

　　“不……这是我第一次来。”那妇人哆哆嗦嗦的低下头，显然这话没多少信服度。

　　“别装了，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沈姑娘吧。”江知意微笑道，而那笑里的冷意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妇人心中一惊。

　　她又朝妇人走近了两步，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娘……我该这么叫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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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句出声的同时，江知意又将脸换回了江素的模样，眼睁睁看着那妇人愣了许久，突然扑通一声下跪，眼泪在脸上簌簌地落下，而江知意只是淡漠的看着这一切。

　　江知意昨日去赌坊并不是巧合，是因为在她替江素收尸那天晚上她还曾看见过一个慌忙逃走的身影，那人正是林二虎的妻子——眼前这位青衣妇人。

　　在赌坊里，江知意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身青衣，于是才出手相助，为的就是向她询问有关江素那一夜发生的事。

　　为了验证她确实是跟着江素来到野外，江知意还特地试探了她。上次在赌坊内她给妇人的那东西也是一串铃铛，那铃铛不但外观精美，还在一定的空间范围内有定位之效用，这铃铛她之前也悄悄塞到过江素的身上。

　　她今日去江素的坟堆前也不是临时起意，在那里，她果然感应到了妇人身上的铃铛，抬眼一看便捕捉住了那一抹熟悉的青色衣角。

　　除她以外还如此关注江素，那除了她的生母这个身份外，江知意也想不出别的答案了，这是她思考出的最合理的结果。

　　“我欠江小姐一个恩情，所以才会更加关注她……”听完江知意逐字逐句的分析，那妇人似乎还要狡辩。

　　“……难道你就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听到江知意这句不带感情的反问，妇人一颗心只觉如坠冰窟。

　　“还是说你想看到张衡把你弄得家破人亡？”

　　“不……不！”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她，那妇人突然用头疯狂的磕地。
　　“仙人！求仙人你还她一个清白，她的死肯定和张家脱不开关系！张衡……对！是张衡！肯定是他……肯定是他！”

　　“哦？”虽然江知意猜到了些，但亲耳听到还是不一样。

　　“我女……江小姐她之前经常在夜晚与那张衡私会，那次也是，不过还没等到那张衡来就突然暴毙了……一定是他毒害了江小姐！”她说着，又开始抹眼泪，“她……所托非人啊！”

　　“我知道了，你走吧。”江知意确认好情况就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人了。

　　刚走到江家祠堂院落中，江知意便将后腰的一枚铜钱从身上拽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刚才见完那个青衣妇人她就感到识海里传来一道微弱的法力，想来是司命星君终于忙完了他的公务来替她答疑解难了。

　　“小殿下，你应该是遇到换命鬼了。”

　　江知意心想果然如此，继续听司命说：“那换命鬼干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换命，一般是被人用阴邪法阵召唤出来的，能更改两人的命格，不过召唤者通常会被换命鬼反噬，两人的命格越相反，反噬就越严重，直至身死。”

　　“换命鬼……知道了，那怎么解决它？”

　　“解决的办法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需要找到之前召唤的阵眼，然后将召唤人的贴身之物放到阵眼中，再把被互换命格的两人分别放到专门应对换命鬼设计的法阵中，将两人的命格互换回来，这个时候换命鬼会显形，将其降服即可，不过也有意外情况……”

　　“司命？……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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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在说到重点的时候她和司命之间的传音断开了，也罢，她是一刻也等不了了，今夜便要取那换命鬼的命。

　　她可不想等到三日之后和那什么张衡大婚，况且，今夜来解决换命鬼的不止江知意一个人，想到此处，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枚铜钱。

　　——

　　“谁？——唔！”

　　将人打晕绑起来后，江知意掐了个诀来到祠堂前，无视那婴孩诡异的啼哭声，把肩膀上的张衡朝祠堂内一扔，就要去找江临。

　　谁知刚到江临的房间，便发现榻上是空的——江临人不见了。

　　她一凝眉，发现自己居然感应不到放在江临身上的铃铛，只好又回到祠堂。奇怪的是，这一回，她听到了传闻中女人的笑声。

　　那笑声说不出来是欢喜还是悲戚，总之和那啼哭声混在一起是骇人的紧，她正站在祠堂的牌位前兀自思考着，一阵冷风突兀地从身后刮过。

　　江知意五感敏锐，加上此刻正烦闷着，察觉到有人靠近，想都没想就一剑向后捅去，这一式其实意在威慑，谁知来人竟是躲都没躲就被这一剑捅进了肩膀，血肉破开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陆之衍闷哼一声，一手握住轻云剑，硬生生地将它拔了出来，鲜血从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汩汩流出，啪嗒啪嗒落到地上，洇湿了地毯。

　　“这下你总甩不掉我了吧？”他抬起头，明明额上直冒冷汗，却仍心情很好似的勾了勾嘴角，漆黑的眼珠正死死盯着江知意。

　　江知意微皱眉头，瞧他这伤口应该很难止血，如果放任他回去，势必会留下一路的血迹，若被旁人发现，今晚这件事就不好了结了。
　　而轻云剑造成的伤害又是不可以用灵力疗伤的，于是她将轻云重新插进了腰间的剑鞘，黑着脸转身走开了，这便是默许了陆之衍跟着。

　　江知意上次来这祠堂时就注意到了这间祠堂有暗室，入口就在牌位的右侧，如若不是她视力好，一般人还真难在这黑漆漆的夜色里发现。

　　她推开暗门，视野还未清晰便闻到了一股极浓重的铁锈味，她定睛一看，这暗室里关着的居然是消失不见的江临，他腰上正别着那串江知意赠送的铃铛，而那铁锈味来自于他口中狂吐的黑色鲜血，本人却紧闭着眼，似乎在睡梦中的样子。

　　江知意想起了司命的话，既然召来换命鬼的人已经被反噬身死——那么这就代表这两人的命格交换也即将完成！

　　陆之衍亦是面色凝重，刚想说话就看见江知意直接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把江临扛在了肩上，见他还愣在原地，江知意一阵无言以对。

　　“愣着干嘛？画阵去。”

　　刚想上前帮忙抗江临的陆之衍：“……”

　　江知意并不担心让陆之衍画阵的问题，她知道对方也一定判断出了这次江家闹的鬼是换命鬼，因为是江知意故意让他知道的——那枚粘在她腰后的铜钱说明了一切。

　　把江临扔到昏迷的张衡旁边后，江知意开始寻找阵眼，记得上次她在靠近这些牌位后就触发了换命鬼的攻击，可这次靠近这些牌位非但没有触发攻击，反而让那女人的笑声大了起来，她听了一会，发觉这笑声不像是在吓人，更像是某种指引。

　　只不过这一阵又一阵的啼哭声和笑声惹的她有点不耐烦，她看向了一旁的陆之衍，发现他正用手指蘸着自己肩膀上的血画阵。

　　“……”

　　实在是懒得一个个牌位地找阵眼了，江知意一个抬手，面前的无数个灵牌就应声飞出去，哐哐当当地给正在埋头画阵的陆之衍砸的一脸懵。

　　陆之衍：“？”

　　江知意：“……”

　　不过好歹阵眼是找到了，她将那张绣了梅花的手帕放到阵眼中，就在这时，祠堂里的香烛突然被吹灭了，大门也猛地被关上，发出“砰——！”的响声。

　　视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好在陆之衍已经将两个法阵画完，江知意试着用灵力在指尖聚出火焰，然而却是一阵徒劳，看来是换命鬼故意的了，或许这就是司命说的意外情况。

　　江知意朝角落处一摸，摸到了在左边的张衡，但往右边摸去却没有摸到江临，再联想到自己送他的铃铛突然失灵这件事……

　　“小心！”

　　随着江知意这一声喊出，陆之衍会心地甩出一道符咒化解了暗处袭来的一道鬼气，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又是数道鬼气凝聚成的利刃破风而来，江知意拔出腰间的轻云剑，利刃相接的声音极为刺耳。

　　“你去运人！有铃铛声的那个是江临！”

　　江知意冲陆之衍喊道，顺势将脚边的张衡踹进了其中一个法阵，又挥剑抵挡了数十道袭来的攻击，她细细感受着利刃飞来时的气息，将想要刺向陆之衍的数道利刃也挡了回去。

　　陆之衍则仔细的在啼哭声和笑声中辨别那其间夹杂的微弱铃铛响声，手上却不停，一道道符咒光速飞出去，将那些攻击挡了个七七八八。

　　“江素，你要是在这里，就自己赎罪吧！”

　　江知意见陆之衍有些应对不过来的趋势，突然在祠堂里大声喊道，也不顾及此时用的还是江素的身份了。

　　在这一声喊出来后，祠堂内女人的笑声停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陆之衍的手一停。

　　“找到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笑，猛地向身后一抓，正正好抓住了被换命鬼附身的江临，手下用力一甩，江临便跌进了另一个法阵中。

　　两个法阵生效，发出刺眼的红色光芒，江知意用手挡了挡，再睁眼时，她发觉手腕上似乎被缠了什么东西，而陆之衍不知何时挤到了她的身侧。视野还是一片漆黑，于是她伸出手推了推陆之衍。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

　　异口同声的问出这句话后，两人才发觉不对劲，江知意试探性的扯了扯左手腕，陆之衍的右手腕就被扯了过去。

　　“……？”

　　然而现实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婴孩的啼哭声和女人的笑声突然消失了。

　　“要显形了。”江知意提醒到，陆之衍也并没有放松警惕，两人贴得很近，江知意甚至能通过相贴的手腕感受到身旁人的体温。

　　她凝神，感到黑暗中一个方向突有异动，下意识的一剑刺去——却刺了个空。陆之衍被她这一动作带的向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二人面前霎时浮现出一团极为浓郁的鬼气，江知意感受到那鬼气正夸张的左右扭曲着身子——竟是想要张开獠牙将他们生吞入腹。

　　两人都迅速向后一退，陆之衍左手捏着一叠符咒甩过去，江知意则是向前再刺去一剑。

　　那换命鬼发出一阵尖叫声，却并没有因此消散，它围着二人高速的转动，形体朦胧，却散发着浓郁的恶念和邪恶气息，仿佛找寻着一个时机好袭击他们的命门。

　　“左。”

　　“左。”

　　“右”

　　“右。”

　　“左。”

　　“右！”

　　两人不停的报着感受到的换命鬼的动向，在陆之衍说出右的瞬间，他将手中一沓写好的符咒向右甩出，江知意则是往剑中注入了自己全部的灵力，也奋力一剑向左刺去，二人这一击皆精准命中那换命鬼的命门。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团鬼气被击散，歪歪扭扭的飞上空中，糜烂腥臭的气息弥散开来。
　　江知意捂住了口鼻，这才免受其害，而陆之衍则是熟练的往自己身上贴了道符。

　　换命鬼一除，祠堂大门又砰的一声打开了，门外的天空已经隐约泛起了鱼肚白。

　　江知意转身便走，往前走了没几步却突然被一股力道拽了回来，借着熹微的亮光，她回头，看见了缠在他们手腕上的东西……
　　“……居然是红线？”陆之衍也讶异地看着两人腕间那条细细的东西。

　　江知意想都没想就用轻云剑斩了过去——结果那条红线不为所动，还是安安静静的挂在那。

　　这一刻，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