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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向亦冶接过递来的话筒,道:“顾老师您好,很荣幸能参加这次讲座。我看过您以前的采访,您曾经有两个观点,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第一个观点,您说演员应该懂得把自己清空,从而灌入另一个角色的灵魂。另一个观点,您则说演员也需要有自己的独特性。我是一个新人演员,也正处于人生的关键阶段,常常不知道该如何调和共性和个性之间的关系,还请您答疑解惑。”

      顾文禹略略思考,举起话筒:“很好的问题。其实这两点并不矛盾,打个比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自己变成一个‘容器’,在社会上扮演另一个身份。但你可以是个漂亮的花瓶,不过当然是褒义的,请不要误会;别的人可以是个保温瓶;至于我这个老家伙,就是个古旧的搪瓷瓶了……”

      大师的幽默发言让周围发出阵阵笑声。

      “顾老师,我可以这么理解吗,掌控一场戏需要有很强的共情能力,但归根到底,每个演员的底色是不一样的。”向亦冶道。

      “你很聪明。”顾文禹道。

      向亦冶乘胜追击:“您还缺学生吗?您看我怎么样?”

      顾文禹笑着婉拒:“承蒙小友不弃,但我快要退休了,之后只想在家养养花鸟,玩玩书画。还有其他比我更优秀的从业者可以选择,祝你成功。”

      “谢谢您,冒昧了。”向亦冶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下了。

      散场后,从文化中心走出来,深冬的寒风吹过来,但向亦冶并不觉得冷,反而内心雀跃,刚才和同行前辈的交流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激励。

      上辈子向亦冶入圈晚,父亲治病需要用钱,背后虽然有人帮衬,但他不愿意白拿人家的,接戏和代言的时候会更多考虑薪酬。

      久而久之,他成了业界无缝进组的劳模,然而演的十部九部都是烂戏,成了各大影评号怒斥圈内生态和黑子拉踩的绝好素材。

      和从善如登从恶如崩的道理类似,当他意识到自己真心喜欢演戏的时候,一手本来就不算好的牌已经彻底打烂了,怎么逆风翻盘都没用。

      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回学校之后,父母打来电话,问向亦冶怎么还没放寒假,以及什么时候回家。

      向亦冶本来要说“明天的票”,然而忽又想起来,他答应了徐绰要去看画展,临时改口道:“还有几天。”

      “这次回来这么晚,在学校忙什么呢,”向父纳闷,“说好带对象回来的,别忘了。”

      惨了,忘了还有这一茬,到时候只能腆着脸回去遭数落了。向亦冶敷衍几句,挂掉电话,从书桌抽屉里找出画展入场券。

      上面写着“1月31日—2月14日,9:00—17:00,礼川路21号”。向亦冶买的回家的车票好巧不巧就在30号,提前半个月抢的,那时候还没不知道徐绰会有画展。

      春运大军浩浩荡荡,现在改签,估计年后都排不上一张候补。

      向亦冶又看了看机票,只剩下商务舱,价格感人,他第一部戏的薪酬已经结了,倒也承担得起。

      最大的问题不在这,每次回家,向父都会去高铁站接自己,他要是知道向亦冶是打飞的回去的,还是商务舱,一定会起疑,问他哪来的钱。演戏的事情还瞒着他爸妈没说呢。

      就说挪用的奖学金?可他奖学金拢共也不多,刚发下来就转给爸妈了,太孝顺有时候也是一种罪过。而且向亦冶能想象到,向爸向妈整个寒假都会把这件事挂在嘴边,拿各种东西的价格换算机票价格,数落他有点钱就乱花。

      或者说他傍上了富婆,机票是人家给报销的?向亦冶往深里想了想,那他得演完一整个新春佳节,估计还会引来各路亲戚、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家里嗑瓜子、打听前因后果。

      那也太恐怖了。种种因素叠加,向亦冶打开微信,给徐绰发消息:“你的画展我可能去不了了。”

      “理由呢?”徐绰几乎秒回。

      向亦冶认认真真编辑了好几条理由,谁知徐绰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说好要来看,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徐绰问。这几天无论他怎么撩拨,向亦冶都爱答不理。好容易收到一条消息,结果还是爽约,这无疑是对他人格魅力的巨大挑战。

      “我不懂艺术,去了只能干站着,挺傻的。”向亦冶道。

      “不用懂,”徐绰笑道,“不是有我在你旁边吗?你怕什么?”

      “你又不缺我这一个观众……”

      “谁说不缺,”徐绰一毫秒都不带犹豫的,“观众的确不少,但都是来看画的,缺一个像画的人,你来了就是了。”

      不得不说徐绰真有一套,但向亦冶告诉自己理智理智,他可不想留在异地他乡过年,只好把原因如实相告。

      “这个好办,你把票退了,我给你买晚一天的票,保证你能回家,这样可以吗?”徐绰道,“我记得你家是M市?”

      “不用了,我不想麻烦别人。”向亦冶道,“你之后有展,我再去捧场吧。”

      “机会难得,以后有没有展很难说。”徐绰道,“而且小冶,我们还不够亲密吗,也能算‘别人’?”

      亲密二字已经足够含蓄,然而依旧引人遐想。徐绰的声音带着电流,在向亦冶脑子里炸出一片烟花,他想起一个多星期以前在路灯下的那次亲吻,一个失手,把电话挂断了。

      向亦冶在“打回去”和“打字”之间来回抉择了不到两分钟,消息栏跳出一条短信——

      【北航】尊敬的旅客向亦冶先生,您搭乘的航段S市淮口-M市嘉北可提前选座,请点击网址线上选座……

      向亦冶啪啪打字:“???”

      向亦冶:“你连我身份证号都知道?”

      徐绰:“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

      徐绰:“可能只有你没穿衣服的样子我不知道。”

      向亦冶:“……”可以报警吗,这里有人公然耍流氓。

      徐绰:“发发善心,小冶,别让我落个人财两空。”

      这是要将道德绑架贯彻到底了,向亦冶无奈,回了个“行”,查了相应航班的价格,把钱转过去。没过一会,显示对方已退还。

      真是有钱任性,之前住院的医药费也是,徐绰怎么也不收,坚定发扬他撩骚资金只出不进的优良传统。

      大概只有打成金子埋进他家院子里这一个还钱方法了,向亦冶想。

      1月最后一天,上午,向亦冶到礼川路21号的时候,已经快要9点半了。其实他是想准点来的,但到了临出门的时候,人已经快走出宿舍楼大门了,经过仪容镜前边时他瞟了一眼,突然就觉得行头不合适,立刻上楼重新换了一身。

      除了正式一点的场合,向亦冶平时不会特别在穿搭上花心思,主打一个清爽整洁、得体即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

      或许因为第一次来看徐绰的画展。上辈子遇见的时候,徐绰已经不怎么画画了,即使后来他重拾画笔,向亦冶看见过的画都是单幅的。

      还有一个原因是,向亦冶担心自己露怯。今天来的人里面,一定不少人有高超的艺术素养和鉴赏能力,他一个外行只能看看热闹。

      徐绰说有他,但向亦冶也不能全等着别人捞,他花了几天时间,恶补艺术史相关的基础知识,还是心有惴惴。

      进了场馆,向亦冶没有往里走直接看画,而是站在靠近入口的位置看导语。

      这次画展的主题是“新生”,导语并没有交代画展的核心内容和思想,而是以一个虚构故事作为引子,讲述一颗星球经历过亿万年的繁荣后,无可挽回地走向衰落,最终因为内核冷却,彻底变成一颗毫无生气的死星。然而这并不是终结,亿万年再次过去,新的生命似乎正以不同的形态,重新从荒凉沙漠里生长出来。

      向亦冶看完了,给徐绰发消息:“我到了,绰哥,在导语墙前面。”

      徐绰回了一条语音:“不好意思小冶,我在终点这的大厅,暂时有点走不开。”

      向亦冶回:“没事,你忙,我先自己逛逛。”

      进入观展的方向只有一个,导语墙后紧接着一条长廊。这次画展的动线似乎是固定好的,而非自由开放式的,向亦冶往长廊里走,觉察出墙面的画和周围的灯光之间也有配合,不算明显,不留心或许就会忽略掉了。

      根据从前的了解,徐绰应该是很喜爱也很擅长运用色彩的,这和他情感丰富的性格不无呼应。但向亦冶在走廊里并没有看见太多不同色块的碰撞,大多数画都是由单纯的黑色线条绘成,细长黑线尖锐地交织重叠,用疏密构造明暗,整体风格偏向压抑。

      走廊里不时有其他人驻足,要么自己凝神看画,要么和旁边的人交流一两句。

      向亦冶脑子里想的都是:画这幅画的时候,徐绰是什么样子,他在想什么,他那时多少岁,正在经历什么?是顺遂多一点,还是坎坷多一点?

      对创作者本人的了解,或许会对作品的解读造成一些制约。不过向亦冶不太在意这个。

      他突然想到徐绰说这次画展“缺一个像画的人”,正好这会面前这张画上隐约能看出个人形,就是太抽象了,俨然像个……变形的异种生物。周围几张都是类似的风格。

      合着徐绰说他像画,就是像这些,向亦冶想,这跟说自己不是人有什么区别?可恶,又被他哄到了。

      他站在那副名为《喧嚣》的画前胡思乱想着,这时灯光突然熄灭了,走廊陷入无边黑暗,周围似乎有其他观展者被吓到了,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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