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斯特心跳》檀沐心

17、薛定谔的记忆——天意还是故意？

　　昏迷中的顾慕卿只觉得整个世界晕眩斗转，各种奇幻的色彩轮换，嘈杂的声音里他敏锐地听到那个女孩儿的声音，急切、伤心，只是隔着朦胧，隐约地听见，但他无能为力……他无法对抗自己的身体，只能陷入无意识的沉睡、黑暗……
　　他的身边只剩她了，她的身边只有他了。
　　经过医生的救治后，听到顾慕卿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头部和腿被砸伤了，需要住院休养观察几天，待情况好转再出院这样的消息后，苏念内心悬着的石头才有些落地。但看着病床上仍昏迷不醒的顾慕卿，她还是被深深的惆怅包裹着，情绪十分低落。
　　她也不知道此刻该联系谁。李董正在外地出差办公，他的父母……苏念没法联系任何人，她恍惚间意识到她和顾慕卿的交集实在太浅，除了他，她已经对于他身后的世界一无所知了。现在只能由她，待在他身边的她、酿成这出悲剧的她、罪魁祸首的她、冷漠无情的她来承担一切，弥补自己的过失，忏悔自己的错误……够了！她再也想不下去了，她的泪水又要控制不住了。看着没有回应的他，她第一次觉得失去他的自己是如此单薄孤独，她真的极度害怕失去他。
　　自己对他的照顾不足以偿还他对自己的万分之一。坐在病床边，苏念握着顾慕卿的双手，想尽全力给他温暖，她反复地摩挲着他的手，饱含着泪水痴痴地看着他，祈求他的平安。她几乎一整天都守在他的身边，不离开半步。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形影不离了。
　　苏念密切地关注着顾慕卿的状况，哪怕只是他的手指轻微移动，他的眼皮下眼珠有轻微转动的迹象，她都立刻叫来医生。无数次她产生幻觉般地以为他醒了，然后又在徒然中被希望落空的失落黑洞掏空情绪。
　　“快点醒来吧……你千万不要有事……只要你能醒来，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好不好……”苏念喃喃地念着，像在虔诚地祈祷，此时她愿意毫无保留地吐露心声，告诉他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她明白她的勇气是因为他现在听不到，但她又多么希望他能醒过来。
　　晚间，她用热毛巾帮他擦拭洗漱，帮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确认无恙后关掉灯，只留下床头边一盏微弱光亮的台灯，再次握住他的手，她就坐在他旁边一直静静地守着他，直到睡意侵袭，实在困得不行了，她才不知不觉地趴在病床的边角浅睡。
　　昨天下午出事后，一直神经紧张的苏念在为顾慕卿提心吊胆中忙活了一下午，没有任何一丝懈怠和休息地照看他，以至于夜半她已深深地熟睡了。
　　第二天早晨，当她醒来时，她感受到手里握着的另一只手有了轻微的动静，手指轻轻地动弹。“这不是在做梦吧？”温和的阳光照得白色的病床圣洁梦幻，苏念不敢相信一早起来就见到如此状况。她的视线迅速转移到顾慕卿的脸庞上，他微微地苏醒了眼睛，正惺忪而茫然地看着她。苏念忍不住地流泪，但她没有时间理会也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情绪之激动，她赶紧按响警铃，告诉医生他醒来的好消息。尽管她很激动，但她怕惊扰到顾慕卿，便只好努力按耐自己复杂的情绪，尽力将外溢的泪水往眼眶里吞。
　　医生来检查过后，告知她他醒过来代表情况在慢慢好转，但还是要多加小心，好好调养。苏念又询问了更多仔细的事项以便于更好地照顾他。
　　苏念揩了揩脸颊上冰冷的泪珠，泪痕交错在她憔悴的脸庞间，她红着眼睛，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温柔地说道：“你感觉好点了吗？……饿不饿，想吃点什么？”话语里的每个字都是吭哧吭哧地蹦出来的，她那么小心，生怕唤起他的波动。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给他带去烦恼和伤害。“都是我的错……”想到这，她哽咽的声音又快要忍不住让眼泪决堤。
　　“啊？”顾慕卿有些失措，好像在另一个频道，不解地看着苏念。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我们先不谈论这个，当务之急养好你的伤。有任何需求你都告诉我，我一定会好好照料你。”顾慕卿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眼前这个看起来焦头烂额、心绪不定的女子。好像即使他不回应，她也能自言自语式地一直说下去。
　　“对了！你要不要赶紧联系你的家人或者在盛都的熟人，如果你……介意我在你身边的话。……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会承担所有的责任。……”苏念的音量递减，不再说下去了，低着头，脸庞因为情绪的激动泛红。
　　顾慕卿沉默良久，听着她不停说了一大通的话后，现在她应该说完了吧，于是他只是歪了歪头，眼神里透着迷茫，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干着急得有些“神经质”了的女孩，他们好像不在一个世界。他心里揣测着，但还是礼貌而委婉地给出了回应，“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认识吗？”，语气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和防备。
　　苏念顿了顿，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地抬起头，顺接了一句“哈？”“你……什么意思啊？”她又追问道，给自己反应提供过渡时间，同时有些不可置信。
　　“我的意思是我不明白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什么？我也不认识你……吧？”
　　“啊？你不认识……我吗？真的吗？顾慕卿，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间。你是不是刚好转，还有哪里不舒服啊？……”苏念半信半疑。没有底气地问着。
　　顾慕卿盯着眼前陌生的这个人，在记忆里的搜寻结果为零，没有说话，只是挠了挠还有些余痛的后脑勺。
　　苏念感觉到事情好像真的不对劲，“他不会……失忆了吧！这种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难道真的要在现实里发生吗？……又或者，他只是不记得我，只是在这次意外中干脆顺便选择性忘掉我？”苏念的心七上八下。
　　“那你还记得些什么吗？你的家人？你的工作？这是哪里？你自己？你也忘记了吗？”
　　“没有啊？”顾慕卿皱着眉头看着他，“只是……我真的不记得你是谁了……你……有没有可能走错了？认错人了？”他反应过来说话太直接会有些难为情，尽量迂回委婉地表达。
　　苏念有如晴天霹雳，刚才还雀跃的心如今霎时蒙上了阴影。不过转而，她的第一反应是顾慕卿刚醒，应该先找医生，于是按响了警铃。“那个……你刚醒，先找医生帮你看看吧。”看着她一稍稍靠近身体就有些抵触远离的顾慕卿，她尴尬地解释道。
　　医生来检查，顾慕卿的身体状况无恙，只是需要好好养伤，毕竟他的腿还打了石膏，头部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过段时间再检查，完全康复即可出院。苏念放心了，但是她还是有些不甘或者说失望、难过顾慕卿把自己忘了，便小声而没底气地问医生原因。“啊，这很可能是重物砸落脑袋带来的压迫造成了病人的短暂性失忆，从他大部分记忆没有丢失的情况看，症状并不严重，不会有太大影响的。”“那会恢复吗？”她此时顾不上其他，出于本能反应，急忙问道。“这个就得看他恢复情况了，我也没办法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恢复那部分记忆。”苏念失了神，只是低落地机械式地回应道：“好的……没事了。谢谢医生。”
　　“不严重……不影响……怎么会不严重？不影响？我……呵，也对，只是失去了关于我的记忆，或许……我本来就对他不重要，苏念，不要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真是自作多情！”苏念在心里自我冷嘲热讽着。
　　回过神来，她提醒顾慕卿“……既然如此，你……你可以联系一下你的亲人或熟人，看看谁可以来照料你，如果……不用我的话，那么我先离开吧……？”她已经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对他说话了，语言组织能力也混乱了。
　　看着明显情绪不在状态的苏念，加之目睹了她对自己的关心似乎是真诚的，不是骗人的，顾慕卿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是因为我失忆的原因不记得你，你不介意的话，也许……可以自我介绍一下或者告诉我我们之间的关系、经历，我或许能想起来……或许……我可以相信你。”
　　“我们之间……”苏念捕捉到了这样的字眼，喃喃地重复，陷入片刻的沉思。
　　转而，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干脆利落地说道：“没事！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很深的交情，忘记了就忘记了吧！我只是碰巧撞见你受伤，把你急救过来而已。”她既是在自我安慰，也是在暗自赌气。
　　但还是有些心软不放心，加之自责愧疚等各种情感的交织，又处于莫名的责任，苏念告诉顾慕卿等他找到可以照顾自己住院的人，她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