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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chapter 26 ...

  •   苹果味的周小心被覃燃安置在床上,盖好了绒被。

      覃燃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睡衣也被打湿,没办法沾床,只好半跪在床边,他摸了摸周小心的额头,确认了体温正常,没有其他不适。

      覃燃独自返回,清理浴室。

      浴缸,墙壁,地板上全是白色泡沫,他收拾了好半天,又冲了一遍澡。

      卧室内留了一盏散发暖黄光线的台灯,覃燃出来时,看到周小心不老实地掀开了绒被,摆成了“大”字型,细胳膊细腿完全舒展开,却还是只占了床的一半。

      头发炸开,像一把扇子悬在头顶似的,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降噪耳机。

      这坏蛋,还敢嫌他收拾浴室吵,覃燃笑笑。

      耳机把乖巧的刘海压着,一张小脸泛着健康安逸的红,饱满圆润的唇微微弯着,大概是做起好了梦。

      因为身子往下沉,腿间被没有什么弹性的棉质睡裤勒出形状,

      覃燃的嘴角翘起一点弧度,走来弯腰将两条裤腿往下抻了抻。

      他抬手摸了摸唇,有些出神,随后,又笑了。

      这个吻很有意义,周小心醒来后,就不再是周小蛙了,他跳出了锅炉,要开始面对现实了。

      欠了多少钱,多久才能还清,要奋斗到哪种地步才能阶级统一,都不必在乎了。

      覃燃动作很轻地将窗帘拉上,将最后一点幽幽月光拦在这四十二平天地之外。

      却迟迟没转过身。

      他又想到了“真爱”这个词。

      真爱伟大,但现在已经不是真爱至上的年代了,他想在周小心清醒的时候告诉他,真爱靠不住,木家也靠不住。

      当狂风巨浪袭来时,倘若自己还不够强大到足以抵挡一切,那最好往他身后躲,他可以抛出所有的盾,他不是吝啬之人。

      对于一位浪漫主义者来说,尝试反驳“真爱至上”实在是有些困难,覃燃也是一个走不到总决赛的笨蛋辩手,但还是违背内心说出了辩词。

      以此来劝导还不算懂事的周小心,哪怕有天真爱真的降临,也要选他。

      周小心表达情感的方式异于常人,覃燃经常分辨不出自己对他来说是救世主还是真爱。

      因为周小心总是嚷嚷着报恩。

      覃燃摸了摸窗帘上的穗,回过身。

      周小心仍旧睡得安稳,白皙的手贴在床单上,覃燃弯腰,拿起来看了看滑嫩的手背,没有红肿,没有冻疮,手指也不像狗啃的了,平平整整。

      他再也不用为没有成为年级第一而焦虑不已,也不用在寒冬腊月里去地里抠别人遗落的红薯。

      周爱仙,木心,是大小姐,心气极傲,不肯给别人打工,山里农林的活儿干一天给八十块也不愿意去,因为要穿又丑又臭的大围裙,因为山里经常起雾会弄湿她的头发,因为跟那些农妇搞不好关系。

      心受够了苦,身也要受点苦,保持平衡,她是这么教周小心的。

      所以连挣钱的心思都没有,饭吃不起,衣服穿不起,只盼着哪天躺床上再也起不来,谁管饿死的冻死的,一切都这么了结了才好。

      但周小心不肯,他跑山上去捡柴,一天来来回回十几趟,柴火堆满半个屋子,也只够烧一晚上的,早上太冷经常会躺在烧烬的火堆里,贪恋那最后一点将逝未逝的温度,周爱仙醒来看他满身黑乎乎的草木灰,笑他是山里的黑鬼,也不说抱抱他,多给一点温暖。

      周小心已经不记得他是从几岁开始去山上捡塑料瓶的了,用绳子穿瓶子是自己摸索出来的办法,捡一天能穿得很长,都堆在家里,等攒够了就去卖掉,卖了买吃的,周爱仙不会做饭,只能买馒头和劣质饼干。

      还好他姓周,能领村里每月二百的基础补贴,不至于饿死。

      等他会识字时,山里刚好得到县里的资助,在村委会建了个小的阅览室,里面有六排架子的书。

      阅览室管理人员有明确规定,来看书的必须浑身整洁,双手干净,不能把脏蹭在书上。

      周小心每次都很自觉,把自己打理得非常得体。

      管理员怕这穷小孩拿走了书当柴火烧,说什么也不借他,但看着泪眼朦胧却还是竭力仰头祈求的周小心,到底不忍心,就允许他在院子里看,总之不能带走。

      他把书放在自己腿上,翻得很轻柔,有时刮风,他就背风而坐,把书挡得严严实实。

      周爱仙满肚子文墨,一堆足够吸引人的数学公式,却对周小心说她是大字不认的山妇,自认是山妇,却又瞧不起山妇。

      自上学开始,周小心就一直是第一名,小时候他能推断出黑板上某一处粉笔末掉落的时间,

      也能推断出盘旋山顶的鹰需要耗费一分二十秒到一分三十六秒的时间,才能从山脚下的他的头顶掠过,但只需要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就能啄瞎他的眼睛,因为俯冲的速度很快。

      周小心站在山顶时也会想,他俯冲的速度能不能赶上鹰的三分之一,

      有风时赶不上,无风时可以一搏,毕竟鹰有翅膀。

      仙仙就是仙仙,可以是他的朋友,但不可以是妈妈,如果承认了周爱仙是他妈妈,那周小心就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能吃苦的穷小孩,以后回想起来难免要掉眼泪。

      他养大了自己,尽管营养不良,

      手背上的红疮变成了摇挂天边的烈阳,今后的一年四季都会是暖的。

      覃燃放下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捉住了。

      对上周小心狡黠又带着些拙气的笑,覃燃想,他不再是雀山的少年了,他是椿庭的小少爷。

      周小心离开了雀山,义无反顾地奔向他,他也接住了当初孱弱的少年,

      就算真爱真的在未来的某一天降临到周小心身边,那有何惧?

      比不上他的。

      可覃燃差点忘了初心,

      他早在为周小心做所有事情之前,都已经标注好了前提,完全自愿。

      将心意当作是诱饵尽数抛了出去,却不祈求钓上什么大鱼,看鱼儿在池塘里欢快地游来游去吐泡泡就好了。

      上钩最好,不上钩,吃饱也很好。

      覃笑燃是抱着这种心态走进周小心的世界的。

      曾经以为自己是圣父,后来才发现不过是贪念过多的嫉妒鬼。

      周小心拽着他的胳膊坐起来,摇摇晃晃,神智不清地将美梦说给他听,覃燃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唇齿,想将来也会有其他人坐在床边听他讲梦吗,兴许会有吧。

      但一定不是同一场梦。

      这场梦,他独有。

      “院子里的石榴树成了精,但你把石榴籽酿成了石榴酒,下一年再开花时,石榴娘娘进门做客,我却拿出石榴酒招待了她,石榴娘娘大怒,要抓我走,让我做她的石榴籽。”

      “你答应了吗?”

      周小心傻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了。”

      “为什么。”覃燃摸了摸周小心的头发,声音比那道温柔的暖光还要柔,“你去做石榴籽了,我怎么办?”

      “北方的石榴九月份成熟,刚好能赶上你的生日,我每年都能来看你。”

      覃燃又抵着他的额头,“留下来吧,不要每年,要每天。”

      周小心摇头,展现出他的固执,睡意朦胧地念叨:“你得罪了石榴娘娘,我必须要去充盈她的石榴,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赎罪……”

      “我会努力长得甜一点,你一定,一定可以从满树的石榴里找到我,找到那粒石榴籽……”

      “等你尝遍满树石榴,就会知道哪一粒是我。”

      “所以最好不要榨汁啦……”

      ——

      “我们学校得到了爱心人士的捐助,每天可以领一盒牛奶和一颗鸡蛋,离毕业还剩三百多天,一天一盒牛奶一颗鸡蛋,我真的会长高吧?哈哈。”

      高中学校里有电话亭,满足了周小心每天打一通电话的心愿。

      此时回国不久的覃燃正蹲在花园里擦鞋,他开着免提,听着电话那边嘻嘻哈哈的笑声,也翘起嘴角。

      “我说今天早上去食堂的时候怎么见新开……”了个窗口。

      周小心的喋喋不休被一句“我回国了”打断。

      他攥着话筒,宕机了一样,睁大了眼睛。

      两人之间的距离从飞机直飞七千多公里,缩短到了八百公里。

      当时电话挂得太干脆,覃燃还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多想。

      直到在那个不算太明媚的午后,接到公司前台打来的电话,说来了个生脸男孩要找他,据说是他资助的学生。

      覃燃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开车去公司的,

      喜悦吗,不是,惊讶有一点,怪异有一点。

      很难形容,就像是在喝了一杯甜茶后再去吃一颗苹果,味蕾已经无法判断那颗苹果是否够甜了。

      停好车,覃燃关车门走出去几步,才发觉没锁车,锁了车再走出去几步,发现没拿手机,返回去拿上了手机,又察觉到自己不伦不类的穿着,皮鞋配一套休闲套装。

      紧张什么?覃燃大步走着在心里质问自己。

      这样的情绪显然有些说不通。

      他从没过分期待过与那位只在雀山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孩再次相遇,他一直把自己的学业生活事业规划得十分满,根本没有空闲时间让他想念谁,幻想什么。

      那只是一个小孩,还处在嚷嚷着要长高要考第一的年龄段的孩子。

      覃燃不认为他们能成为朋友,年龄差太大,思想不同,有很多有力的理由,一通又一通被他接起的电话也并不能证明什么,或许是因为他在国外有些孤独,更多是想要解解闷,毕竟那是个可爱不让人厌烦的小孩。

      可爱……覃燃嗤笑出声,鬼都想不到他这辈子还会用这个词形容人。

      这个时期覃燃还买不起大楼,只是租了其中几层。

      哈,还是个聪明小孩,能找到这来。

      “在那边坐着了,说让先去休息室喝杯咖啡也不肯去,一定要等着您来。”前台小姐姐赶忙给老板指路。

      呵,小小年纪喝什么咖啡,这么急吗,去休息室几步路的距离都……

      覃燃的步子突然止住,在看到那张完全陌生的脸时。

      “您好,覃先生,我叫李润羽,今年刚考来首都,非常感谢您……”

      哦,乌龙一场。

      那个雀山少年还未出山,在刻苦学习,在沉淀自己,等着厚积薄发,考来首都,给他做牛做马。

      恩,他是这么说的。

      哈哈,原来是他想多了。

      覃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鞋,面上没什么情绪,对于大篇幅感谢的话语时不时笑笑,点点头。

      谈话结束时,在心里笑骂了句该死的。

      该死的小破孩,不来也不知道说一声。

      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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