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本加厉》阿塔卡卡

2、对不起

　　“滴——指纹识别成功。”

　　江竹筠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悠悠地走进宿舍，客厅熄着灯，他怕吵到舍友，关门的时候特意收着力气。

　　ROG的宿舍环境特别好，几乎都是两室一厅的结构，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江竹筠住的地方在十二楼。

　　旁边卧室的门应声而开，一个身材孱弱的青年走出来，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看到他愣了一下“这么晚回来？”

　　“嗯，我们部门举办了个聚会。”江竹筠走进卧室里随手抄起床上的睡衣，半眯着眼答道。

　　许玟原本只是随意客套一下，听到“部门聚会”这四个字，他噌的来了精神，跟着江竹筠靠在卧室门口“你们部门？大家都来了吗？”

　　许玟平时对这些完全不上心，忽然这么感兴趣有些奇怪，江竹筠疑惑地转身望了他一眼“嗯，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蛮羡慕。”还能跟他一起聚餐。

　　“你也想进实战部门？”江竹筠倒觉得有些新奇了，许玟是数据分析部门，平时弱不禁风的，连跑两步都要喘三喘。

　　“没什么，对了，你那个香水快用完了。”许玟故意挤出一个有些抱歉意味的微笑。

　　“没事，我洗完澡再去买一瓶。”江竹筠摆摆手，进了洗手间。

　　那瓶薄荷糖味的香水是他随便在网上买的，那会正好是购物节打折，说是满400可以打六折，他就随便在页面挑了这瓶凑单。

　　没想到味道还意外的好闻，他平时如果心情好，就会在上班之前喷一下。许玟闻到后也跟着用，喷的频率比他还勤，每次凑过来都像在香水池子里泡过一样。

　　也因此，这瓶香水很快就见底了。但江竹筠倒并不介意，反正那瓶香水也不贵，他现在还完了助学贷，手上也充裕了许多。

　　草草地洗完澡，江竹筠躺在床上，本来还想着确认一下手机电量，结果一沾上床就睡着了。

　　......

　　雨林里的雾气很重，江竹筠警惕地穿行在其中，双手紧紧地握住弯刀。

　　“沙沙沙——”

　　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动静，他定在原地，仔细辨别来源。

　　一条绿色的藤蔓忽的冲破迷雾直直朝他刺去，江竹筠迅速朝旁边翻滚，右手利落地砍过去，藤蔓被割断，绿色的粘液在空中爆破，有几滴溅在他的脸上。

　　黏黏糊糊的恶心触感，但他甚至没有擦脸的时间，很快两条三条四条藤蔓就相继而来，江竹筠被逼地不断后退，猛然撞上一株巨型的花朵。
　　它的花瓣上沾满了粘液，如同有生机一样蠕动着，江竹筠贴在花瓣上动弹不得，只能放任无数的藤蔓缠上他的手脚。

　　“哈呼哈呼。。。。”他几近窒息，控制不住地大口呼吸稀薄的空气。

　　藤蔓顺着身体往上，无视了他所有的挣扎，最终覆盖了全身。

　　江竹筠猛地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白色的窗帘，在床边留下金色的光阶，眼前的场景令人感到安心，柔软的被褥被他无意识地抓在手中，他维持着这种姿势缓了一会，急速的心跳才慢慢和缓。

　　手机被放在床头柜的地方，他伸出手臂去够，身子疲软的厉害，如果时间还早的话他想再多睡一会。

　　按了两下开机键都没有反应，他猛然记起昨晚手机好像没多少电了，急忙从抽屉里翻出充电器插上，人都清醒了不少。看着外头热烈的阳光，江竹筠心底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手机很快就开机了，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让江竹筠猛然吸了一大口气。

　　陈濡已经给他打了四五个电话，不愧是他的好兄弟，虽然平时损这损那的，但在这种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

　　江竹筠感动了两秒，连忙回拨过去，他按了免提，一边快速地洗漱换衣服，起身的时候还晕了两下。

　　“江竹筠你小子搞什么！！！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十一点了！我记得你今天也不休息啊。”陈濡接了电话马上就连环炮轰他，压抑的怒吼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明显。

　　“我昨天太累了，手机没充电，结果就睡过头了。”江竹筠一边刷着牙，一边换裤子，嘴里含糊不清地答道。

　　“你快点吧，我看杨邢那大魔头今天心情不好，脸黑的很。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他了，按理来说连进了两个异世界得给你放几天假啊，再说最近好像也没出现什么新的异世界啊，你怎么这么忙。”

　　江竹筠脱睡衣的动作顿了一下“我也不清楚。”

　　“哎不管了不管了，你抓紧过来吧。”

　　“好。”

　　他几乎是在五分钟之内就搞定出门，连镜子也没来得及照，几根睡着时压到的小翘毛就这么在风中摇晃。

　　现在已经是11月初，海都市的气温越来越低，还刮着很大的风，江竹筠也没顾得上选衣服，就套了一件薄薄的米黄色针织衫，搭配白色的短T，出了宿舍门才发觉有些冷。

　　搓了搓手臂，他抓着肩上的斜挎包就开始冲刺。
　　宿舍离工作的地方虽近，但跑起来也要六七分钟，以往这个距离他跑完都不带大喘气的，今天却意外地感到很累。

　　刚睡醒那会他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有点晕，结果现在浑身发热，头痛欲裂，连呼出的气都带着不正常的热度，他终于在跑到门口时停了下来，用手摸了摸滚烫的额头。

　　应该是发烧了。

　　怎么这么倒霉。

　　在他踏入门的那一刹那，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能更倒霉........

　　杨邢正俯身同部门里的同事庞博白说话，听到动静朝他的方向望去，在发现是江竹筠后原本阴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江竹筠吞了吞口水，角落里的陈濡疯狂地朝他挤眼色，一副兄弟你要大难临头的模样。

　　杨邢几个大步就走到江竹筠面前，想到今天又贴在门口的情书，原本压抑的怒火更是越烧越旺，有时间给他送情书，没时间来上班是吧

　　“江竹筠，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他的语气平稳，但是声音却响彻了整个办公室，原本还有些热闹的办公室一瞬间安静如鸡，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部长为什么发那么大火。

　　事件中心的江竹筠低垂着眼，抓着斜挎包带子的手紧了紧，耳朵红红的，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难堪。整个人显得单薄又可怜。

　　“对不起。”他在跑步的那几分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种被当众质问的羞耻感还是让手有些发麻。

　　哼，净会装可怜，杨邢的火气倒是莫名消了不少。

　　“你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吗？”

　　江竹筠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什么辩解的话。

　　沉默的气氛蔓延在他们周围，半晌，杨邢率先打破这种尴尬，转身走向办公室，只留下凉凉的一句话“来我办公室一趟。”

　　整个人好像浸泡在热水里，连呼吸都很不顺畅，江竹筠强打着精神，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等他俩前后脚走了，大家才敢开口说话。

　　薛晓梓皱着清秀的眉，转头对陈濡说:“陈濡，杨队最近是不是在针对竹筠啊？”

　　聂小柔也兴冲冲地凑过来“我也觉得，你们知道吗？杨队最近已经给江竹筠派了两个A丙级的任务了！”

　　“哎，没有的事，兴许人杨队只是想历练一下竹子！毕竟我们竹子可是实战部门的三好学生啊！”陈濡压下心底的疑虑，语气还像往常一样没心没肺。

　　既然最好的兄弟也这么说了，大家也不好议论太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办公室内的气氛异常压抑，杨邢懒散地坐在办公椅上，随手丢了个文件“这是你下一个任务，收拾收拾准备下午就进去吧。”

　　江竹筠不用去翻看那份文件，都知道一定不是什么价值高的任务，偏偏他还得毫无异议地接受。

　　这份文件如同压倒他这两个星期强压着坚持的最后一根稻草。江竹筠站在原地，原本燥热的身体都有些发冷。每一次进入异世界使用异能都是对体力的一种损耗，他连睡个好觉的机会都没有，但这种努力却对整个ROG局的作用微小甚微，因为丙级的异世界本身已经同现实世界连接微弱，危害性更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杨队，我，今天我能请假一天吗？”他开口，嗓音已经染上了病气的沙哑。
　　杨邢用手指慢悠悠地敲打着那份文件的封面，即使神色淡淡的，却带着天然的压迫和掌控感“为什么？迟到这么久还不够吗？”

　　“我可能有点生病。”

　　“嗤，我看你倒是精力旺盛的很。”杨邢实在是觉得他很不可理喻，生病了竟然还有心思对自己的上司歪歪。

　　“杨队，我最近的工作是有什么失误吗？”或许是生病的人总是容易脆弱，江竹筠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但在问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小竹，凡事要找找自己的原因！”

　　“都是你的错！”

　　“你是在怪我吗？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自私的孩子！！”

　　.......

　　嘶声力竭的话语又回荡在了耳边，潮水倒流，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每日都如同地狱的过往。

　　在那个只有30几平的小房子，装着的痛苦记忆远远多于快乐。无数个夜晚，跟他朝夕相处的妇女会一改曾经温柔的形象，发狂般地将手上的物件朝他脸上甩，或者用尖利指甲的手指疯狂拉扯他。

　　一个相框打中了额头，锐利的边框划伤了小孩细嫩的皮肤，留下一道鲜明血痕。

　　那妇女却恍若未闻，砸完了东西就跌跌撞撞地走向小孩，她神经质地抓着他的胳膊，长长的指甲扣进皮肉里，带来尖锐的疼痛。

　　“知道错了吗？知道错了吗啊！？”她瞪大着眼睛，头发被抓的乱糟糟的，显得很骇人。

　　“知道了。”江竹筠微微偏移视线，等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空白的墙壁才低低地开口。

　　妇女这才平静了许多，颤抖着手抚摸男孩的头发，眼神温柔的让人不寒而栗，她絮叨着一长串的话，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恢复理智。

　　“这就对了，妈妈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我做这些都是为你好，以后不许跟妈妈顶嘴了，我天天累死累活做事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养活你，记住，遇到问题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要随便怪罪别人，要不就会惹人讨厌，知道吗？”

　　遇到问题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他一直记着。

　　那些早已褪色的记忆朝着灰色的荒原乌走兔飞，仅留下时不时阵痛的疤痕。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杨邢不耐地望向江竹筠，对方似乎浑身都泄了力气，脸上带着病气的红，关键是他从未在这个人身上见到这么难受的表情，那张清秀的脸上似乎总是挂着暖融融的微笑，即使不笑的时候，也柔和的像一片云彩。

　　“。。。。。算了，你回去休息吧。”杨邢的身体里升起了一股难言的烦躁，他摆了摆手，示意江竹筠可以离开了。

　　对方如同接收信号程序出了问题一样的机器人，在原地站了好几秒，才缓缓走向门口。

　　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杨邢听见他低声说——

　　“对不起，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