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起》禾禾吴

2、第二章

　　方福生阴沉着一张脸望着此时此刻正在他家里哭闹的几个人，他一言不发。方启瑟缩着躲在他后面。
　　慧慧妈看起来痛不欲生，她蹲在地上，一只手搂住正在哇哇大哭的小女儿，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向方启，却哽咽的说不出话，大女儿也在旁边抽抽搭搭的哭着。
　　慧慧爸则面目狰狞的怒视着自己，他双拳紧握，方启觉得，他想杀了自己，如果不是方福生挡在他前面，慧慧爸真的会杀了他。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方启的眼眶通红。
　　“对不起有用吗！你把慧慧还给我们啊，我们慧慧那么喜欢你，她把你当亲哥哥一样喜欢！她被拐了，你呢？你为什么还能好好的站在这？啊？”慧慧爸吼完方启，又转向方福生，“这就是你的好儿子啊方福生，胆小怕事，懦弱无能！”
　　方福生也握紧了拳头，他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老钟，我和方启也很喜欢慧慧，发生这种事我们也是心如刀绞，也确实无能为力，既然都已经报警了，只能盼着慧慧能平安无事的回来。”
　　方福生顿了顿，叹了口气，又接着说:“我们都希望慧慧没事…只是…要是警察也找不到，老钟，其他的我做不到，但我方福生倾家荡产也会补偿你们的。”
　　慧慧一家走后，方启再也忍不住，他跪在方福生面前，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爸，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我错了，对不起……我…我对不起慧慧……我对不起她，我好后悔好难过啊爸。”方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稚嫩的脸上只有无限的悔和恨。他只觉得是自己无能，是自己胆小，为什么就让慧慧被那些人贩子抓去了呢，慧慧那么喜欢他，当亲哥哥一样的喜欢，为什么自己就没能保护好她呢！？
　　方福生看着眼前的儿子，顿觉心中绞痛万分，他蹲下身，抱住方启，用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对他说:“方启，我知道你很难过，大家都难过，可是不是你的错啊，无论怎么样，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好儿子。”
　　天知道方福生的心里有多么的庆幸，劫后余生一般的庆幸。方启也才十一岁啊，比慧慧又能大多少呢，要是那些天杀的人贩子发现了还有一个方启，要是把方启也……方福生都不敢继续往下想。
　　夜晚，方福生哄着哭个不停的方启入睡，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方启的背，一下又一下，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儿子，你想妈妈吗？”方福生的声音有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方启没有回答，幼小的他沉浸在无边无际的自责与悔恨当中，无法挣脱。
　　泪水浸湿了枕头，方启的心也同样湿漉漉的。
　　之后的几天方启没有去上学，他缩在家里面不敢出门，方福生也不让他出门。只是到了下午快放学的时间段，他会趁着方福生在外面干活偷跑到村口的柳树下等慧慧，他每天都充满希望的在那里等待，然而总是失望而归。
　　有一天，方启正躲在柳树下数蚂蚁，忽然，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旁边，方启心脏怦怦跳，他本能的想躲到柳树后面，只是，还没来得及藏好，那车里便下来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往他这边瞟了一眼，方启愣了一下，跟她对视了两秒。
　　不过那个女人并没有多做停留，她拿出手机，按了几下便放到了耳边，背过身，走远了几步路跟人讲电话。
　　方启松了一口气，但是心脏还是砰砰的，越跳越厉害。
　　过了几分钟，那后面的车门突然开了，方启看到车里面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方启呆呆的看着他，只觉得这个男孩子很不同，不同的干净和好看。方启自认为在柳家湾，他还算整洁得体眉目清秀，许多同村的叔叔阿姨都夸他长得好，一点都不像乡下的野孩子，倒像是城里的小少爷，为此他一直沾沾自喜。
　　车里面的这个男孩子让活了十一年的方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自愧不如，明明这才是城里的小少爷。
　　真白啊！词穷的方启在心里由衷的感叹。
　　方启有点看呆了，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和那个男孩对上视线了。
　　男孩面无表情，亮晶晶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方启，他看了许久，突然歪了一下头，嘴角似乎动了动。
　　等等……方启心中警铃大作，这会不会又是一个被拐卖的小孩？
　　方启想到慧慧，心中一痛。
　　他决定，他要拯救这个陌生的男孩，他也要证明自己不是懦弱无能的人。
　　于是方启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小心翼翼的走向男孩，他走近他，咽了口唾沫，朝他伸出了已经满是细汗的手。
　　“我带你走。”方启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
　　男孩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漂亮的眼睛眯了眯，没有任何别的反应。
　　方启只当他被人贩子吓傻了，于是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强行抓起他的手，把他拉下了车，带着他往自己家里狂奔。
　　幸运的是那个男孩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且也听话的跟着他跑。正在打电话的“人贩子”由于太过投入，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的猎物已经被救走。
　　方启抓着男孩的手逃命似的跑，他边跑边热泪盈眶。
　　我可真伟大啊！
　　方启把男孩带到自己家后，发现方福生正在房间里讲电话。他没敢去打扰，便安安心心的带着男孩在客厅等着他出来。
　　男孩看起来体力有点不支，他在大口顺着气，本来白皙的脸上此刻染上了一点浅粉。
　　方启等他平复下来，才好奇的问:“你家在哪里啊？”
　　男孩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方启，漂亮的眸子微微闪烁着，他的内心看起来不是那么平静，但他却一语不发，没有开口回答方启的问题。
　　方启想这人该不会被人贩子吓傻了吧？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让他有点尴尬。
　　安静了有一阵，男孩才缓缓开口：“你是方启吗？”
　　声音挺好听，跟他的长相符合。
　　“啊？”方启愣住。
　　他惊讶的把嘴巴“o”起来，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
　　“什么！”这时候，房间里的方福生突然大吼道,“不见了？怎么会不见呢？”
　　“你别急你别急，再找找，应该是藏起来了吧，怎么会不见呢。”方福生的声音却是心急如焚。
　　“陶云…诶你别哭，你等会儿，我马上过去。”
　　方福生急匆匆的从房间出来，压根没有注意到客厅里的两个男孩子，他一边捋头发一边往外面跑去。
　　“爸，你去哪啊？”方启叫住了他。
　　“儿子，爸有点事……”
　　方福生这一回头，就愣住了。
　　不一会儿，那辆停在村口的黑色小轿车已经停在了方启家门口。
　　里面那个被方启当做人贩子的女人火烧火燎的下了车，她踩着高跟鞋咚咚作响的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夹在方福生父子俩中间的男孩。
　　她突然冲上去，一把搂住了他。
　　“乖崽你乱跑什么呀，啊？你吓坏妈妈了你知道吗？你知道我多着急吗，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吓人呢。”她的声音焦急而颤抖，死死的抱住眼前这个男孩不放。
　　方启讪讪的看着这一幕，心中直叹自己又闯祸了。他转过头，尴尬的看向方福生，却见方福生身躯僵硬，目光却炯炯的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陶云。”方福生终于开口，“好久不见啊。”
　　方启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