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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的救命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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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株仙草。
不知是何年何月,从此处经过的不知名神仙误留下了几粒种子在地上,生根发芽后,长成这幅柔弱寒酸的模样。
我身边的小仙们,原身不是孤傲高洁的梅花树,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千瓣红莲。
唯有我,是株不知名的野草。
好在我运气还蛮不错,身后的仙洞福泽缭绕隐隐可见金光,乃是精怪们修炼成仙的风水宝地,我虽只是长在仙洞门口,但还是吸收了些许日月精华,竟以一株草的命数,活了百年之久。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草,只知道每年春天时会开一两次花,四片小小花瓣呈浅紫色,远比不上梅精姐姐那么好看,直到有一日太白金星坐我旁边歇脚,我才知道自己是棵婆婆纳。
这仙洞自我有了神识那日就存在于世上,听洞里的小仙说他听以前住在洞里的小仙说,怕是有万年之久。
我边吐纳真气,边听他和其他精怪吹牛,边感叹今年的夏天真热。
不知道是不是小金乌又想不开了。
小金乌上次钻牛角尖的时候,凡间足足大旱三年。
期间寸草不生饿殍遍野,凡间的皇帝求雨求了不下二十次,各色果子贡品摆满香案,金盘玉盏都要冒了尖。
凡间民不聊生,布雨的龙王连旨意都没接到一个。
太白金星半路来歇脚的时候,曾有意无意提起,原来是那皇帝的后妃埋怨太阳晒坏了她雪白娇嫩的皮肤,她情愿日日阴雨,口出狂言玩笑道要让后羿把最后一个太阳射下来,这话被小金乌听见就来了脾气,玉帝有意为儿子出出气,一连搁置了数道求雨的帖子。
这次又不知是为了什么。
我要是条狗,早该热的吐舌头了。
不过不是所有狗热了都会吐舌头,二郎神君的哮天犬,从不会这么不雅。
我正闭目养神,忽然一道宽大的身影投了下来,替我挡住了小金乌的怒火。
是谁这么有眼色?
我睁眼,眼前是一只雪白的衣袖,顺着衣袖目光往上移,衣袖上搭了几缕乌黑如墨的青丝,青丝的主人盘腿席地而坐发至腰间,青丝半披半扎,用玉簪端正束着,隐隐有些高不可攀的意味。
我屏息凝神,玉簪是九天玄玉雕刻而成,这人来头不小。
许是感应到我的神识有所松动,那人微微侧首低头,瞥到地上还有一株晒得半死的仙草。
“可怜可怜,好好一株双珠草,竟被金乌牵连至此。”他摇头叹息。
即使有仙洞仙气加持,即使婆婆纳天性不怕旱,我的法力也无法抵挡金乌的毒辣炙烤,而且我从其他小仙手里根本抢不到一丁点水源。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用法力护住元神,哪顾得上本相有没有损毁,花瓣边缘也略显焦黑,他恐怕从未见过这么丑陋可怜的仙草,故而起了一起兴趣。
他低头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相貌。
太白金星已经是我见过品阶最高的仙君,仙风道骨自不必说,举止脱俗得体,面对我们这些精怪总乐呵呵的笑,很是和气。
而眼前的这位仙君,更上太白一层楼,眉眼如星如剑,既有普度众生的悲悯,又有不沾惹世俗的疏离,周身散发着冷峻清冽的气息。
他道:“刚从瑶池莲花上收集的仙露,就便宜你这小妖了。”
他张开手,手中凭空出现一只无任何宝石装饰的葫芦,而后打开葫芦,仙露从我头顶浇了下来。
凉嗖嗖,甜滋滋。
原来王母瑶池的仙露是这般美妙滋味,我舒展着叶子去迎接仙露,拼了命用根系吸收着渗进土壤的水分。
宝葫芦的容量可不止肉眼看上去那么小,葫芦中可容纳山川大海,仙露足够多,既解了我燃眉之急,又赐予我诸多法力,抵得上我修炼两三百年的功效。
旁边的梅树精嫉妒得树梢直抖。
仙君在旁,其他小仙不敢明抢,只能咬牙切齿看着我将灵力尽数吸收。
吃饱喝足,恩人还在眼前,我捻了个诀,从根下生出一枝花芽来,灌溉之恩无以为报,便请他看个花吧。
待四朵花瓣舒展在他眼前时,他嘴角有了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伸出指尖点了点我的花瓣。
“这小妖,有意思。”
我昂首挺胸接受着他的夸奖,他却再没往下说,反手一握葫芦消失不见,打了个印坐着吐纳。
我只好注视着他的背影,学他的样子以本相修炼。
直到一个小周天后他才再次睁眼,也没有再看我,召了片云彩驾云离去。
仙君走了。
我的劫难到了。
洞外无论是小仙还是精怪,都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哎呦喂,果然是受了瑶池仙露的,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再不一样,还不是个不到千年的小仙。”
“别说是一千年,就她自己那点修为,能有三百年就不错了。”
周围不屑一顾的声音过了半日才渐渐消散,我抬起扎在地里的脑袋,甩了甩上面的泥。
我势单力薄,说不过他们,大不了不听就是了。
他们嫉妒我也正常,近日干旱,都是草木成精,谁不想要水来保护自己,而他们的行为,恰好无心插柳成全了我,让那仙君可怜我的惨样,才施以恩惠。
我一没偷二没抢,不欠他们什么。
我借着仙露,全神贯注修炼。
一修炼就是两个个月。
太白金星再次坐我旁边歇脚时,我才肯放松一阵。
他那只仙鹤已有了些年头,喙和羽毛也不比以前有光泽。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仙鹤还差点一脚踩死我。
如今老鹤来往各仙宫,走远路常常气喘吁吁。
“歇会吧。”太白金星捋着老鹤的羽毛擦拭着,以怜惜的目光注视着它,“你也老喽…”
我捏了个诀,现出人形。
“老神仙,我来吧。”我接过太白金星幻化出的仙巾,一羽一羽帮老鹤清理着羽毛。
太白金星执着拂尘,于一旁打坐,嘴里不知在唠叨什么。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了一会之后,对我说:“小丫头,你法力长进不少啊,这般突飞猛进,着实在我意料之外。”
我歪了歪头看他,又转过身擦仙鹤:“您老目光如炬,还能看不出来缘故么,我哪里能瞒过您啊。”
“瑶池仙露。”太白金星语气笃定,“你身上有瑶池仙露的气息,虽然过了几日气息逐渐微弱,但有些道行的仙者都能认得出来,小丫头,这莫不是你从哪儿偷来的…”
手底下的动作一滞,我真想把仙巾扔到仙鹤的翅膀上撂挑子,这个太白金星,我帮他擦仙鹤,他却拿我这般打趣。
然而这只是我不争气的幻想。
我哪敢对太白金星这么无礼,何况他也多次帮过我,对我有恩。
我只好露出谄媚的笑容:“您老还不知我的品行,我什么时候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再说我这点本事,怎敢对诸位上仙无礼。”
能得西王母相邀赴宴,非得是有些本事的神仙,只不过我不知那位是谁罢了。
“料你这丫头也不敢。”他继续闭目养神。
我继续勤恳擦仙鹤。
仙鹤擦完了,它神气的抖抖翅膀,将头伸到太白金星的腿上,任他抚摸。
我端详着太白金星的神情,他今日眉头微皱,不似平日那般心平气和,像是有什么烦心事,我虽知不该贸然打探别人私隐,但爱凑热闹是人之常情,我还是不知死活的问出口了。
“老神仙,你有心事?”
太白金星抬起眼皮瞟我一眼,眯着眼睛哼了一声:“你可真冒昧。”
“………”
他看我吃瘪似有笑意,闭上眼道:“老夫今日有要事,没空和你扯闲话,等我哪日忙完了再说罢。”
太白金星果真有事!
眼看他打坐结束要走,我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追问:“什么事说说呗…你快快说完,不就可以走了?”
太白金星无奈地拽拽袖子,拂尘在我额上优雅一点,竟有几分溺爱的味道。
太白金星道:“我有一好友,他的大弟子不多日就要到金仙境界,却不知为何久久难以突破,他意欲去凡间历练一番,受人间疾苦,救百姓于困顿,只是…”
“只是什么?”我追问。
“他既要到凡间历练,便不得使用法术,仙法尽失,我那好友爱徒心切怕他真遇到危险难以脱身,让我替他寻个小徒弟,伴他左右,随身护法。”太白金星捋了捋胡子,咂了咂舌,“他方才与我说起这些事,居然让我帮他找个合适的人选,启明殿的事我还忙不过来,你说说…”
原来是这样。
这么厉害的神仙下凡历练,回去便是金仙,那么他的小徒弟,想必也能沾那么一星半点的光,能在天上当个看炉子管桃园的侍女吧…
这岂不是于修炼大大有益,得省多少功夫啊……
我这脑瓜子就是灵光!
我继续扯着太白金星的袖子道:“您看看我怎么样,我可以帮您…”
“帮我去找徒弟的人选?”他朝仙鹤点点头,示意可以准备出发了。
“我可以帮您解决这个烦恼。”我朝他眨眨眼,“您看我去怎么样?”
“你?”
他低头看看我,仰天哈哈大笑两声,摆摆手道:“小丫头,你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