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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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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两人和从前一样,通过电话陪对方跨年。
温楠听到楼下电视节目主持人的倒计时数到一,轻声说:“新年快乐。”
隔着距离,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李谦扬声音也很轻:“新年快乐。”
电话里能清晰听到对方那传来的烟花爆竹声响,显得他们之间更加寂静。
李谦扬开口:“我把家里好吃的零食都收起来了,过完年带给你。”
温楠嗯了一声,叫了他的名字,手指紧紧的摁在手机上。发紧的喉咙随着电话那端的呼吸声逐渐放松,她找到自己的声音:“记不记得高三那年,你说我不怎么理你,一心扑在学习上?”
高三那年,温楠为了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学,没日没夜埋头苦读,和李谦扬很少单独相处,他为此还抱怨过。
李谦扬想起从前,压在心口的沉闷减轻了几分。
“记得,你太拼命了。我就嘴上说两句,希望你休息一下。”
“我不努力不行啊。”温楠低笑,“我想追上你的脚步。”
李谦扬:“是我追你才对,偶尔想偷懒,看到你这么拼命,都不敢松懈。”
窗外又响起了烟花的声音,温楠静静的等这一阵过去,深呼吸几次,“这么多年的每一天都很开心,我爱你。”好像有一团火球从心口一直烧到脸上。她伸出冰凉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难为情。
李谦扬呼吸一滞,感觉不对劲,隔着电话又毫无头绪:“你怎么了?”
她笑:“你这人真没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句肉麻的话,没想到你的第一反应是问怎么了?”
李谦扬听着她的笑声,有种抓不住的感觉萦在心头。他压下心里的不安,缓了口气:“我也爱你。”
“我知道。”温楠眼圈渐红,“睡不着,你讲故事给我听吧。”
“唔,一时想不到。”他笑起来,“唱歌给你听好了。”
“好啊。要唱到我睡着为止。”
“好。”
这个春节。
她整日看着父母笑脸相迎他人,听着邹丽娟言辞和善回应他人恭维女儿大学毕业了可以享清福的话:“唉,哪有享福不享福的,做父母的一辈子都要替儿女操劳。”
他人笑笑,问:“那是...哎,你女儿准备去哪里工作啊?”
邹丽娟语气宽容:“哦呦,谁知道,我们当然希望她一个女孩子在身边更好。不过,她有自己的想法,想在哪儿工作是她自己的事情,我们哪里管得着。”
他人又笑笑:“是啊,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那时候,没书读只能在家干农活,早早嫁人,一辈子就这样了......”
邹丽娟说:“就是,现在的女孩命太好了。”
.......
父母即将返回嘉禾市的前两天,温楠在房间里静坐了几个小时。
温林生喝醉睡着了。
温楠听见邹丽娟上楼的脚步声,打开房门看到她从楼梯上来,说:“我不去嘉禾市工作。”
“你不想气死我们就收拾东西一起走。”这几天温楠没提此事,邹丽娟以为她不会再有异心,没想到还惦记着留在榕宁市。
温楠匆忙低下头,不敢看,声音弱了几分:“我不去,你们能不能让一点?”
“是那个男的让你来谈的?”
“不是,是我觉得不合理。”温楠的指甲扣紧掌心,头抬起了一点:“表哥结婚的时候表嫂家收了五万聘礼,只给了一个空的行李箱当嫁妆,这些年你背地里瞧不起表嫂,说她父母卖女儿。难道你也想让别人这样看我吗?”
邹丽娟食指指着她,“你真白眼狼,我和你爸在外地打工赚钱养你,没少你一口吃一口喝,你小时候生病,我们没日没夜照顾你,带你到处看病......你就这样回报我们?”
温楠抬起的头又一次低下去,“你能不能讲道理?我又不是结了婚就不管你们。”
邹丽娟哼了声,“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要我怎么相信你?”
温楠小声质问:“为什么姐姐结婚的时候你们没有提那么多要求?”
邹丽娟理直气壮回:“温勤结婚前的工资都交给我们,你行吗?你如果能保证工作前五年的工资交给我们,聘礼可以不要。”
温楠猛地抬起头,“凭什么?工资给你我靠什么生活?”
“凭我生你养你。”邹丽娟说,“结完婚他养你天经地义。”
“妈...”温楠难以置信,“我能自食其力为什么要让人养?”
邹丽娟失望地摇摇头,“你真笨到没救,光知道读书没脑子有什么用?嫁到谁家都是被人欺负的料,就你这脑子怎么压制别人?行了,这些事情轮不到你来谈,我和你爸只有一句话,同意我们的条件就上门提亲,不行就算了。”
“妈……你讲点理好不好?”
“我不讲理?行行行!我不管了,你要跟他结婚你去,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
邹丽娟走进房间关上门。
到了初七返城的时间,温楠坚持留在家。
邹丽娟和温林生两人气归气,也只当她在闹脾气,这个女儿从小温顺懂事,偶尔有点自己的脾气到最后还是会听话,这点抗议并不值得他们放在心里。
温楠没有等到学校开学,三天后收拾了行李去县城。
她知道李谦扬在县城过年。
在汽车站门口,她把谢凡约了出来。谢凡虽然疑惑温楠为什么会交代不要跟李谦扬说,还是骑着小电驴去了汽车站,随便聊了几句,各自离开。
温楠看着他离开才从汽车站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去火车站。
汽车站门口的司机扫了她一眼,“一百。”
她点了头,拎起行李箱放到后备箱。
她坐进后排,哑然失笑。心里刚被剜去了一块,转头又被司机狠狠宰了一刀。
年轻自卑的心无法承受忤逆不道忘恩负义的帽子,也无法再面对李谦扬无条件付出。
司机从后视镜里瞄几眼后排的温楠,抽了两张纸往后递,“小姑娘,新年新气象,任何坏事都会过去的。”
温楠接过纸巾,攥在掌心。
到了火车站,温楠递过一百块,司机掏出五十还给她。她顿了下,想起囊中羞涩,无声地接过。
温楠拖着行李箱走到站台,冷风吹过,她缩着脖子,抬手摸了一个空。
围巾丢了。
围巾是她亲手织的,另一条同款送给了李谦扬。她亲自挑的毛线,利用睡前的空闲时间对着视频学习,拆了织,织了拆,从春天织到初冬。
她突然想起在出租车内闷得难受,取下围巾缓解不适。
温楠什么也顾不上,拖着行李箱往回走,想拿回属于过去的一点东西。
县城火车站很小,走了几步,停在门口。不断有人从检票口出来,她一个人逆着人群垂下头。
她上哪儿去找刚才的司机?
站了片刻,她重新回头,随着人群往前。
外套口袋里的电话震了很久。
绿皮火车狭窄的门在眼前,温楠掏出手机低头看着来电显示,再一次深吸气,握了握僵硬的手指,又用力甩了甩手,伸出手指摁下接听键。
“温楠,我在汽车站,你在哪?”
她抬头,眼泪滑落,“对不起,我改主意了,不想留在榕宁市了。”
“你在哪?有什么话见面说。”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泪,“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总追着你的脚步,好像永远都差一点。”
“什么意思?”
“我不想追了。我们......”
“温楠!”李谦扬慌张制止。
她握着手机沉默,另一只冻得通红的手抓着行李箱拉杆,骨节发白。寒风呼呼吹过,来往人群喧哗。她深吸一口气,听见自己很轻的声音往四处飘散开。
“我们分手吧。”
李谦扬惊慌失措,“我不同意,有什么话我们见面说,告诉我你在哪?”
“我决定了,不想见了,你别来找我。”
“温楠,你不可以用一个电话单方面结束我们的关系。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不管任何事我都会和你一起解决。”
她垂下头,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他越加焦急:“相信我,好不好?别哭,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站台上的工作人员吹起催促上车的哨声。她惊醒,见到他,她就没办法说分手,也过不了心里的那关,她狠下心:“以后不要联系了,对不起。”
她第一次知道人的眼泪可以无止尽,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她躲在角落,衣服蒙着头不吃不喝哭了一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回到学校,安顿好行李便去营业厅办了一张电话卡,花了几百块买了台手机放旧卡,注册了新的邮箱和社交账号。
新号码逐渐取代旧号码。
最开始是所有投出去的简历上填上新的号码,通知家里人换号了,陆续通知了几个朋友,毕业典礼结束后,旧号码随着关机的次数越来越多,宣告了过去的结束。
邹丽娟在电话里问起,她便说分手了。
邹丽娟对温楠强硬留在榕宁市非常愤怒但无力。
她冷淡地回应着邹丽娟的各种质疑:“不相信的话亲自过来验证吧。”
邹丽娟转而问:“你和他睡过吗?”
温楠站在宿舍阳台上,春天的夜里冷风裹着她,寒意从脚底升起,握着手机的指尖僵硬,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
邹丽娟警告她:“你可不要学你二舅的女儿,婚前跟人睡,到了谈婚论嫁被男方父母嫌弃。”
挂了电话,温楠在阳台上吹了很久的冷风,理智一点点回过神才回到宿舍继续修改毕业论文。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是记忆还是她从未真正认识过自己的父母?
她不知道。
多年后,她在生日的夜晚接到邹丽娟的电话,在一声声责骂中终于屈服。
她承认父母不爱自己。
并且接受这个事实。
是她在一腔情愿自欺欺人,她委曲求全地向他们乞讨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