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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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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江南正是台风的季节,虽不会直接登陆,但其带来的强降水天气还是会给居民带来极大的不便。
陈惠敏坐在藤椅上,前后摇晃着对着屋檐下不断滴落的水滴叹息。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回头对季云初干笑一声:“你来得不凑巧,正好赶上台风,都不能出去玩。”
季云初穿着蓝色碎花连衣裙,倚靠在门口仰望着空中的丝丝雨线:“挺好的,下点雨凉快些。”
陈惠敏点开手机,对着屏幕又是一声叹息:“要打台风了,连外卖都不给送了。”她看向季云初,“你的午饭怎么解决?”
季云初随意道:“无所谓,吃点泡面吧。”
“那怎么行?”陈惠敏从藤椅上直起身,“来这玩吃泡面像什么话,传出去人家要笑我们的。”她看向季云初,“你这两天有交到什么朋友不?年轻人彼此了解,该是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
“我是不敢给你推荐什么,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就喜欢吃些汤汤水水的,你肯定不会喜欢。”
季云初望向外面,雨滴落在青石板上,潜入缝隙中,留下“啪嗒”的拍击声,她莫名回想起那个夜晚,回想起那人玩味的笑容。
“应该有,但我不知道对她来说我算不算朋友。”
陈惠敏啧了一声:“我们双浔人都热情得很,你都拿人当朋友了,人家哪还有拒绝的理?”她站起身,从门口抽出一把雨伞递给季云初,推着她出门,“出去好好吃顿饭,我看你吃饭比较讲究,可别嫌麻烦,随便找家店凑合。”
季云初没有拒绝,外面雨势转小,形成绵密的雨雾,她带上手机,撑着陈惠敏给的伞,雨声伴着她的脚步声飘荡在小街上。季云初没有真的去找程鹤伊,她是个拘谨的人,更或者说,她是个记仇的人,她一直记着那人故意将自己喜欢的那款放到最后,害得她饿着肚子等到中午那件事。
临街几个阿嫲坐在竹椅上,对着河面静静地聆听雨声,瞧见季云初的身影,她们笑得露出缺了牙的牙龈,对着季云初友好点头。
河面上停着几条乌篷船,船夫坐在船头,就着雨雾拿毛巾擦拭船上的桌椅。瞧见季云初的身影,他抬起头随口问道:“姑娘,来坐船吗?”
雨雾随风倾斜,越过雨伞的屏障沾在季云初的肌肤之上,带来意料之外的清凉。季云初点头,走到岸边,扶着船头的竹竿稳住自己,收回伞弯腰躲进船内。
船夫拿来一包纸巾供她擦拭,他同样抽了一张,笑着询问:“姑娘要去哪?”
季云初擦拭着脸颊沾上的雨珠,越过船夫的肩膀看向河面:
“随便吧,您看着来。”
“得嘞!”船夫爽快地应下,站在船头抽出船桨,船身随着水流左右摇晃着,季云初扶着椅子稳住自己的重心,靠在椅背上播放轻音乐。
“姑娘,你可以坐着往后看,这样没有遮挡,看得也舒心一些。我们双浔别的可能比不上别的城市,但这雨中的景致算得上是全省一绝。烟雨江南呐,说得就是我们双浔。”
船夫指着船尾,“我慢慢摇,你坐在后面保准不会晕船。”
季云初诶了一声,调转方向往船尾挪着身子。
船夫并没有夸张,雨雾中的双浔是另一种别有韵味的美感。雨雾绵密,如烟雾一般笼罩在上面,给人一种看不清摸不着的朦胧感。
“你就是惠敏家的客人吧?”船夫摇着船桨,他的声音也如这乌篷船一般摇摇晃晃的。
“是,大叔你怎么知道的?”季云初问。
船夫嗐了一声,扯着嗓音回答:“整个双浔谁不知道惠敏家住了个标致的姑娘,我刚才一见到你,就知道是了。”
“嗨呀,要是多来几个客人就好了。”船夫晃悠着身子感叹,“多点客人,我早些把养老金挣了,早早退休,也学你这样到处旅游。”
季云初客套了一番,舒展身子以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
身后渐渐没了声响,季云初看了眼时间。
竟然快半个月了。
真快啊。季云初轻叹着伸出手掌,看团团水雾落入自己的掌心,在上面聚拢成细小的水珠。
她的双眸笼罩着一层阴霾,恍若眼前那团团雨雾,遮掩住她眸底的悲凉。
还剩两个多月,她便要失去自由身,跟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共度余生。
明明是在新时代,她却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掌控。
春节后,她便要成为霍夫人,不再是季云初,不再是自己。
早该想到的。季云初望着天空自嘲一笑,雨雾扑散在她的脸颊,给她带来片刻的清醒。在答应订婚的那一刹那,她就该做好失去自主人格的准备。
身后的船夫突然用方言与人大声交谈着,季云初偏头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南方的方言就是这般,哪怕只是隔了一个区,当地的语言也是天差地别。她回过头,搭着手腕,安心地嗅着雨中泥土的气息。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音色进入季云初的大脑,她微微皱眉,从躺椅中起身,绷着神经仔细辨别。
那声音语调平淡,像是在论述公事一般,只有从船夫不时的笑声中判断出两人的谈话氛围十分融洽。
季云初坐在船尾,并不能看清那人是何面孔,她纠结半刻,立马起身往船头走去。
船身随着她的动作左右剧烈晃动,船夫的声音由此间断,站在原地等待季云初的吩咐。
季云初低着身子快走几步,在见到意料之中的那人时仍有略微的怔愣,她直起身,毫无逻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程鹤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马甲,里面依旧是一件亚麻衬衫,这些衬衫出现的频率多到季云初忍不住想问问她衣柜里究竟有多少这样的衣服。她的身后架着一把圆伞,脚边架着一根鱼竿,坐在竹椅上无奈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季云初:“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程鹤伊点头:“所以我来这里了。”
船夫稳住船身,亲切问道:“你们俩认识啊?”不过片刻,他又反应过来,“哦,鹤伊的店面就在惠敏对面,是有可能认识。”
程鹤伊低头看了眼季云初的打扮,随口一问:“来坐船?”
季云初低头,拢着耳边的碎发回答:“雨天没有外卖,惠敏姐就让我出来和朋友一起。”
程鹤伊盯着季云初挑眉:“所以你——”
“这不就是遇见你了嘛!”季云初轻咳一声,抬眸看向程鹤伊,“你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程鹤伊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但是我带了,你要吗?”
季云初站在船头,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她看着程鹤伊手中的压缩饼干,犹豫问道:“休息日你就吃这个?”
见季云初没有要接的意思,程鹤伊的手腕一转,将饼干塞回到衣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回答:“我对吃的不讲究,死不了就行。”
“你不讲究?”季云初扬着眉毛一脸难以置信,你要是不讲究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面包?
我爱死了好不好?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先前的雨雾转小,眼前的空气变得清透起来。船夫撑着船桨在身后问道:“姑娘,咱还划不?”
季云初转身望了眼船夫,看向程鹤伊:“要不我们俩结个伴去吃个午饭?”
说罢,她不等程鹤伊的回答,率先询问:“大叔,这一趟多少钱?”
船夫看了眼程鹤伊,揉搓着双手纠结道:“看你是鹤伊的朋友,便宜点,给我五十就好了。”
说罢,他拿起腰间的收款码递给季云初。
季云初拿起手机,解锁、扫码、付款,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给人一丝反应的时间。
程鹤伊看了眼没有动静的鱼竿,脚尖在土台上缓慢地点着,许久,她长呼一口气,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一般:“算了,陪你一起走走。”她看了眼船头的距离,“你自己能上来吗?”
季云初皱着脸:“你这话说得,好像特别不情愿。”她直接伸出手,“上不来,你拉我一把。”
“没有,我就是觉得今天不大会有收获,不如陪你走走。”程鹤伊伸出手,握住季云初的手掌,“你抓稳了,雨天泥土湿滑,别摔倒了。”
指尖的肌肤顺着两人的动作相互摩擦,产生一阵直达心底的酥麻。程鹤伊的手掌温热,握在手中格外舒适。季云初看着掌心的手指,不知为何,她总会回想起那人揉面团的样子。许久之前她就好奇被那人紧紧牵着会是什么感受,如今竟真的体会到了。
她轻咳一声,打断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视线缓缓上移,自程鹤伊的手臂开始不断往上飘,驻足在那人的脸颊上,停留在她稍显淡漠的眉眼之间。
程鹤伊握住季云初的手掌,轻声提醒:“抓牢,我要用力了。”话音刚落,她的手指使劲,抓着季云初猛地往自己身上拽。土台上的泥土果然如程鹤伊描述的那般湿滑,加上她的动作迅速,季云初还未反应过来,程鹤伊便把她从船头拉到岸边。
两人的肩膀相撞,季云初的手掌抵着程鹤伊的肩头,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而乱了呼吸,泥土的清香混合着薄荷的香味撞进她的怀抱,她抬起头,鬼使神差地屏住呼吸,目光描摹着那人的下巴、嘴唇、鼻子、以及……
那人却是突然偏头,对上她的双眸:“你还要看多久?”
季云初瞬间回神,她迅速推开程鹤伊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手指撩着整齐的刘海,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我……你吃了薄荷吗?我刚刚——”她的音量逐渐减弱,“好像有闻到薄荷味。”
程鹤伊瞥了她一眼,侧身独自收拾渔具,挎在肩膀上示意道:“走吧,看看附近有什么吃的。”
季云初快步追上去:“你有推荐的吗?”
程鹤伊思索一阵,低声回答:“没有,我对吃的要求不高。”
季云初唔了一声,手指指着她衣兜里凸起的那一小块压缩面包,刻意调侃:“看出来了。”
“既然这样,那我来帮你选,怎么样?”
程鹤伊不由得笑出声:“明明是你要吃午饭,怎么变成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