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经年》简情

2、去旅行吧

　　首都的夏天总是炎热，车笛与人的喧闹掩盖了蝉鸣，进了家门，世界又是寂静的，静得可怕。
　　放在以前，我是喜欢这份宁静的，但现在......时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就像生命的倒计时，它无时不刻不在提醒我——你快死了。
　　“吧嗒”，又是一阵轻响，归年在我之后回了家，手里拎着好大一袋菜。
　　“晚君，今天这么早结束吗？”看到我，他似乎很惊讶。
　　想来也是，自从我确诊后到今天已经过了五天，这五天我忙了很多事，将手里的权利下放，将手头的项目对接以及之后工作室的收益分成，遗产分配......事情很多，我总忙到半夜，回来时归年已经睡下，但客厅的灯总会为我留着，微波炉里也总温着一杯牛奶。
　　今天所有的事都收了尾，下午只是去订立遗嘱，所以回来的早，但现在这个点似乎并不是归年下班的时间。
　　“嗯。”我轻声回应，想要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却被他半搂着赶去客厅。
　　“这些天工作辛苦啦，我去做饭，你歇会儿。”不等我说什么，他已经拎着袋子去了厨房忙碌。
　　我和以前一样，搬了把椅子反坐着，把脑袋搁在椅背上，就这样看着玻璃门那边的他，就这样看着。
　　多希望时间就此停留，我能一直看下去，可我最多还能再活一个月......但是归年还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说出口。
　　我和归年在一起十年。世俗的蜚语，父母的不认可，创业的艰辛……一切的一切都熬过来了，归年的公司前些年上了市，今年也开通了海外市场，业绩蒸蒸日上，爸爸妈妈那边也终于松了口，本打算今年过年就和归年一起回家过年......好像一切都好起来了，我却要走了。
　　思及此处，心底泛起阵阵酸涩。
　　“在想什么？”
　　一个轻柔的吻落下，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眸，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我。
　　“在想你。”我伸手玩弄起他的领带，“阿年，我好累啊。”
　　我见他宠溺地笑了，揉了揉我的头发，“今晚吃火锅，你且等等。”
　　等他将食材和锅搬到桌子上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我想我应该告诉他我的情况，他有权知道......我甚至想，我应该狠狠心，我应该离开他，死去一个抛弃他的“负心汉”可比死去一个爱人更好接受。
　　宋晚君啊宋晚君，你不能再耽误他了，偷的这十年的快活，你不能再贪心了，你活不长了，但归年他还有好多个十年，他还有未来，你应该放手了。
　　可他那样的爱我，若是提分手，他会崩溃的吧。
　　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宋晚君......
　　脑海里有两个小孩在吵闹着，我好像有好多话想说，但看到他后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什么话要说吗？”看出我的欲言又止，他宽慰道，“不用急，你可以想好了再说，我会一直在这等你说，听你说。”
　　他总是能一眼看穿我。
　　别看我平时在生意场上谈笑风生，看似一切游刃有余，但其实我并不擅长说话，尤其是心里话。所说的一切话语我都要在心里反复推敲揉搓。明明内心思绪万千，话到嘴边又没了声。
　　他从不会逼迫我说，他总是很耐心地等着我梳理思绪，面对这样温柔的人，我又该怎么说出让他伤心的话。
　　胸口闷着一口气，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我看着他手忙脚乱地为我抽纸擦眼泪，安慰我的模样眼泪流的更凶了。
　　我环着他的腰，埋进他的衬衫，闷声道：“没哭，是辣椒太辣了。”
　　无奈的笑从头顶传来，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的发丝：“快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小朋友居然被辣椒辣到哭鼻子。”
　　“哼！不给看！”赌气似的，抱着他的手更加用力地收紧，同时把脸埋得更深。
　　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背。
　　我的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嚣：“就这样吧，就这样，反正你快要死了，再任性一次吧，他那样得爱你，再任性一次吧，他不会怪你的......”
　　“哭鼻子的小朋友，抱了那么久，不闷吗？”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说话，我有些犹豫地松开，看着他胸前的衣服上濡湿一片，别扭地转过头，下一秒一张纸巾便贴了上来，“眼睛都要哭成核桃了，还说不是小朋友。”
　　“哼。”我轻哼一声，任由他拂去泪痕，“我都是小朋友了，那你算什么？婴儿小baby？”
　　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婴儿能照顾好这么娇气的你吗？我肯定是小朋友的大家长啦，要不要叫声哥哥来听听？”
　　“滚蛋！又想占我便宜！”我拍开他的手，佯装生气，就那么瞪着他。
　　但这似乎对他没什么用，反而换来了一个湿漉缠绵的吻。
　　“小流氓！”我气急败坏，在他手上咬了一口，他有些吃痛却不把手抽走，我的余光捕捉到他一瞬间的皱眉，但很快又被无奈代替。
　　他弯腰凑到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打在脖子上，痒痒的：“我也只对哥哥你流氓。”
　　又是一个深吻，话语被捣碎成了呜咽，一半被我咽下，一半被他尽数吞下。
　　一顿饭，从天亮吃到天黑，好在吃的是火锅，换做其他的，早就凉了。但现在我倒是宁愿吃些凉的来败火。
　　归年这小子，温存完了不打算坐回去，抢占了我的位置。
　　我靠在他怀里，一边享受他细致的服务，一边不住地挖苦他：“大热天的，你怎么还想着吃火锅啊。”
　　“不是某个小朋友想吃，但一直找不到时间去吃的吗？”他往我嘴里塞了片放凉了些许的肥牛，“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此话一出我来了气，在吃完前，我确实一句话都没说。
　　饭后我将碗筷放进洗碗机，出来后正瞧见归年在电脑前写着什么，我以为他在工作，想着不去打扰他，放下果盘，想回房间，却被他叫住。
　　“晚君，我们去旅行吧。”
　　“啊？”我呆楞住，片刻后才会反应过来，问道，“怎么这么突然想去旅行了？”
　　他摸了摸鼻子：“最近公司休假，是长假，就想和你出去走走。”
　　“好啊。”我很干脆地答应了，正好我也没多久可活，最后的这点时间我也想出去看看。
　　回望过去的三十多年，我虽四处奔波，但多为公务，几乎没有在哪座城市停下来仔细看过。这十年没有给归年留下些什么值得回忆的美好，最后一个月，也不想让他活在我的阴云里，至少不会让他回忆起这十年，就只剩下我的任性与抛弃他的狠心，只是希望我的身体不要扫了他的性质。
　　少年时期平淡如水，在死之前总要热烈一次。疯狂的念头是一枚星星之火落于枯草之上，一阵风过，火焰便连成一片深红的海洋，延绵无际。
　　我们的旅行说走就走。我与他牵手同行，他的身上是两袖清风，我的身上是连绵山脉，他的前路一眼望不到尽头，而我的前路就是终章，只是不知是我先到那生命的断崖，还是在半路被山脉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