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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掐死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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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上来的,净无知道吗?”我像个傻子似的问,彼时我还不信神魔一类。就连净无那种算人命格的大和尚,我都觉得有些招摇撞骗的成分,故而很是嗤之以鼻。
“对,是他让我来取九月花。”他这样淡定的说。
我知道九月花解百病,看眼前这人精神矍铄不像有病,很是好奇便脱口问道,“你快死了?”
“不是,送人。”
“回去告诉净无,不行,我不能给你。”我说完就要往回走,凭什么要我给他,说不定以后我自己还用的上呢。
他竟走的这般快,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拽的离他只有一拳之距,我不喜与人这样亲密接触,更何况我长了这十几年,除了当年那个曹小哥哥我还没有离异性这样近过。
“我可以和你交换条件。”
我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人大概三四十,如此算来长了我快十几二十几岁的样子,其实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个老神仙,如果不想要自己的样子,可自行更换容颜,不说变得美,但说变得年轻那是信手拈来。
但他的仙寿大概相当于凡人的三十六七,他没有更改容颜,他是不在乎这身体的。
我也觉得他着实没有必要改,他本就不丑,甚至很英俊,有些年岁的痕迹更好看些。后来我总喜欢用手指描摹他的眉眼,笔直的鼻梁也包括脸上淡淡的细纹。
可我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会依赖这样一个人。
我甩开他抓我的手,居高临下的问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百里送离在触碰的一瞬间心里微不可查的落了空,但他仿佛是天生就失去了喜怒形于色的权利,不管是惊讶也好,还是悲伤,欣喜也好,他就像一个孤独的野兽,习惯一个人在深夜里自己舔舐伤口。
但百里送离记得,那天他被蛇咬了一口,为了还这个救命恩人的人情,在她身上留了一个心愿咒,这咒陪着她便可遂她一次心愿。
这就是这九月花为啥长得这样快的原因,我太无聊了,除了这个愿望再也想不出第二个来。
百里送离回忆着那刹那的感知,那是被下过心愿咒的痕迹。
那这个花对她也许是真的重要吧,竟把养花当成心愿,能活的这般无聊,他是有些心疼她的。
于是百里送离问道,“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让我回到我出生的时候。”我悠哉悠哉的道出心愿。
他微微怔愣,对,他是姜淄河的女儿,自然是想回到和家人一起的时光。
“不是说,什么都能满足我吗?怎么不说话了,这世上又没有神仙,这深山又没有律法,哪怕你现在将这花抢走,我力气不及你,也定然是抢不过你的,何须多问我一句。”
他被我的话逗笑了,不过只是冷笑而已,“你以为我是土匪吗?”
“谁不想活着呢,在活着面前谁不是土匪呢?你要是不怕死,要这救命的花做什么。”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想给我,除非我自己抢来是吗?”
我转了一下眼睛,“所以,你要抢吗?”
他没说话,我继续答,“抢吧,我不会拦着你,我想看看你这一尺八的男人是如何为了活命抢一个女人的东西。”
他像是听了不疼不痒的话,磁性的声音带着些轻快,“我不抢不是因为我不能抢,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人,没比强盗干净多少,只是我不想欺负女人仅此而已,这就是我和强盗的一点儿区别。”
他每说一句便往前一步,他往前一步我就后退一步。
我被他逼到角落,一掌推开他,“那我就拿捏你的这点儿区别了。”
“你觉得人命是个玩笑吗?其实我刚才说了,我不是为了自己求花,我是为了我的妻子来求花的,也许你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不会懂吧。”百里送离故意踩在我的伤处。
我也正中他的下怀,一听生离死别,登时泪盈于睫,偏过头去。心里又酸又涩,哽着声道,“你来为你娘子讨花,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再说我又凭什么给你,这对我太不公平了,除非给我一个给你的理由。”
“你若想见我,我就天天来。”说完转身离开。
我被他逗得想笑,嗤地冷哼一声,看着他的背影步出我的庭院,不甘示弱的在他后头喊,“那太好了,我巴不得你整天来,我可太想见你了。”
下午百里送离驾车去了大内,找了五年未见的姚方禾。
“情人蛊。”
他不在乎凡人的繁文缛节,三个字说的干净利索,端没有对太后的半分敬意。
“百里将军来了啊。”这几年没见,她竟越发的年轻了,红光满面的,凭她这水嫩的样子,任谁能想到她都五十多了呢,真是财气养人,也可能是被蛊养的也未可知。
她一挥手,桌子上多了一个酒盅,盅里两只缠绕在一起的恶心的红色蛊虫。
“拿去吧。”
百里送离盯着那两根粗长的虫子点了点头,“我们彼此都还干净了。”
女人却娇笑一声,“早知道你这么薄情,我就不给你了,或者不给你这样早了。”
姚方禾知道他是神,尽管是被流放人间的神,她虽渴慕他的非凡气度,亦对他恭之敬之,总归是不敢逾距,不再纠缠的,瞧他的那张冷颜,便收起旁门心思了。
我没想到的是,他第二天还真就又来了。
而且还是一早上就来了。
我像是没看见他一般继续梳洗。
“你要装没看见我么?”
我没回答,他就自话自说,“你不是说想每天见我吗?”
我听的烦,拿着个盆儿退回他面前,脸上还带着水珠,反正在他眼前我也需要不在乎什么形象,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百里送离。”
“哦,百里送离,是净无派你来骚扰我的吗?”
他干脆道,“不是。”
我吓得盆儿没拿稳,紧接着捂嘴后退一大步,“净无不知道,你是怎么上山来的,你到底是谁!竟能破了净无做的结界!”
他摇了摇头,“一个求花心切的人而已,一个想救妻子的男人而已。”
对,他是来求我的。那么他是个什么东西关我什么事儿,现在不还是照样求我的吗?我这样一想倒也不害怕了,正了正色,送了他一句,“那你继续等着吧。”
我不理他了,任由他在那儿杵着,人间温情我是不配有了,我也不想用我的心血成全一个陌生人,再说,没了这花儿,我的后半生做什么呢。
我取了一个筐去林中打果子,那花盆儿就大咧咧的放在院中,他也不去拿莫名其妙的跟我一道出来了。
昨天一场新雨过后,林中一片清爽甘冽,我拿着一根长棍子打树上的野果子,那棍子是以前用斧子砍的一截甘蔗,果子打落一地,百里送离就蹲下来给我捡果子,我们配合的很好。
我走的很快,溜他似的,装作天真少女穿梭林中,想把他甩的远些,可他却总能跟上来。
遂,找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我捅啊捅的,打算捅完这棵树就回去,不和他耗了。
忽地一条青色的蛇出现在我的棍子一端,我啊了一声。扔下棍子,那蛇爬的很快,立马就窜到我的手上,咬住不放。
我两眼一抹黑,眼睛闭的紧紧的,跌坐在地上作势要昏过去。
百里送离眼疾手快,手指捏诀,登时小蛇灰飞烟灭。
他立马蹲下来抓住我的手,查看我的伤势,我是流了一些血,他撕下我围裙一侧的布条。
“你怕蛇?”
我带了些哭腔委屈道,“我一个女人怕蛇很让人吃惊吗?再说谁没有怕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这女孩儿从蛇口中曾经救下过自己,“没事儿,我就是好奇,既然怕蛇,那你还救过被蛇咬的人?”他一边用那布条缠着我的手一边问。
我再次被他的话给吓住,手立刻缩回来,我刚刚看见他手上乍起一道蓝光,那小蛇就没了,我还以为是我看花了眼。
“你怎么知道的。”
他力气大,我根本就没缩得回来,反倒被他长着薄茧的大手抓的更紧了,那是常年操练兵器弄得,“别动!”
然后柔声解释道,“我非同凡人,自然会算的。”
我这种天生倒霉之人遇见神仙本就是一件荒谬至极的事儿,我小时候也看过些鬼神之类的话本儿都是当志怪杂谈来看的,从未错信。
但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我怕他真的是神人,更多的是看他救我不像是坏人,我想想我这无聊的人生也没什么可在乎的,这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事儿,于是坦诚道,“因为那天是天黑,还有我不想看见死人。”
因为...那总让我想起来姜府的那个夜晚,五年前的花朝节。
“不想看见有人死去,你不给我九月花?”
“我又看不见,眼不见为净。”
他点了点头,“这叫伪善。”
“对,我就是伪善啊,但谁又规定我必须做个好人了呢。你不是能算出来我救过一个被蛇咬的人了吗,我告诉你,哪怕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说我伪善,那个人是不配的,如此我就算是做了好事。”
他被我的话堵住,活了这么大竟一时语塞,“嘴皮子功夫真不错。”
我继续喋喋不休道,“我有钱的时候,可以拨款给灾民,但是我现如今都捉襟见肘了,叫你说的以前竟全都是伪善了,而且我对我那姐妹阿乖和府中下人都极好,府中上下没人说过我半句坏话。”
他与我继续辩这善恶论,“人过得好了,自然就想帮帮身边的人,人自己都过得捉襟见肘了,哪还顾得上身边人得死活。你以前有钱,收容个小童就被夸做善举,实际你该知道,这对你来说不过是用了低成本换了些美名和个听话的玩物罢了,你说,你怎么好意思经得起这夸奖呢?”
我无言,他看着我傻乎乎的,呵道,“起来,回去了。”
我还是巴巴儿的补充了一句,他这样教育我,不就是因为我没有给他娘子那花儿吗,我毫不客气的与他道,“那花儿对我也意义非凡,你在乎的,我也在乎。”
他见我小狗护食一样的与我道,“好哇,给不给是你的自由。但我每日都会过来与你讨花,这也是我的自由。”
然后将我的手包成粽子之后才放下我那只受伤的手,站起来。
转身用手做刀劈断了一杆翠竹,拿在手里捡了回去,我看的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要干嘛。
接下来的十几天,他都会自动自觉的错开和净无送斋饭的时间过来,我也拿他当个不要钱的苦力。
他仍保持着不偷不抢的君子行为,我亦像个冷面菩萨一样无所动容。
有时候会嗑他给我带的瓜子儿,把果皮扔到他刚扫过的地方,他无怨无悔的折回来重新打扫不胜其烦。
有时候我像个没骨头的人倒在他刚为我叠整齐的衣服堆上。
他从不骂我,也不曾有半分怨言,我真羡慕他的娘子看过他的喜怒哀乐,但有没有可能他的娘子也没有看过呢?
而且我也知晓他不仅是个神仙(虽然我还是不信,只当他是个会小法术的凡人),他在人间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乌兹国的将军,可我不甚明白,缘何他总喜欢那高领的袍子。
其实,他一个大将军竟叫我打发去洒扫,看起来挺好笑的。
我便想故意惹他生气,看他的表情,此次再次弄乱刚打理好的院子,百里送离照旧默不作声的重新归置。
“大将军,真窝囊!”
他回头看我一眼,一甩袖子走人了,然后在我以为他潇洒离开的时候又巴巴的捡起扫帚重新打扫起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来,夸道,“大将军,真听话。”
我觉得他指定想掐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