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病呻吟》瓦瓜

1、第 1 章

　　我从理综楼走回宿舍，看见了同样刚从自习室出来的金金。
　　她走在我的前面，步伐很慢，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提着她的水杯，水杯随着她的脚步摇摇晃晃，她的脖子上挂着耳机，一边放到耳朵里。
　　今天她的心情应该还可以。我从她的脚步里推测。
　　但我很犹豫要不要喊她，即便我喊她是理所当然的。
　　贝糖和我说过，判断你和你的朋友熟悉程度、喜欢程度的方法是，在你看见对方而对方看不见你的时候，你会不会大声叫他。
　　如果是贝糖看到我的背影，或者是金金慢悠悠的步伐，肯定大老远就大声喊，然后咕噜咕噜跑过来抓住我们的肩膀，然后笑着说话。
　　贝糖就是有这样亲近人的能力，所以我、金金、贝糖和施阳，我们四个人才能成为好朋友。
　　我的步伐随着金金的脚步放慢，又因为陷入思考不自觉地加快，她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我的思绪也越来越迷糊，潜意识侵占我的身体，我从金金的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金金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我：“赵只！”
　　我顺其自然地和她并肩走，笑着说：“我偷偷跟在你后面好久啦。”
　　她用那种她经常回应别人的语气，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然后扭过头来看我笑：“肯定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和我打招呼吧？”
　　我总是被金金吓到。
　　她有一种洞察人心的能力，或者说有洞察我的心的能力。
　　不过之前贝糖也和我夸过很多次金金，说金金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金金可能很懂别人。
　　我点点头，模仿她恍然大悟的语气，“哦～你真懂我！是因为你也会这样吧？”
　　金金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了。”
　　金金和我很像，我觉得。
　　当我把这个发现和贝糖说时，贝糖不屑一顾，说我哪里像金金一样豁达又锐利。
　　我当时说的是好吧，但其实心里并不赞同，贝糖不那么了解金金，也不那么了解我。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金金问：“诶，你今天没和贝糖在一起啊？”
　　我说：“贝糖说她要和妈妈打电话，就先走了。”
　　金金又问：“施阳呢，没和你们一起自习？”
　　金金一提到施阳，我就会警惕起来。
　　没有缘由。
　　可能是因为我不理解金金和施阳的关系，我说：“施阳今天一天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金金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下，我感觉她这次是真的恍然大悟了。
　　金金和施阳是我们四个里彼此认识最早的两个人。他们俩在大一的时候就在学生会的同一个部门，也在同一个社团，还是同班。
　　但是大二我们专业分流以后，金金选择了旅游管理，施阳选了会计，金金选择留在社团工作，施阳在学生会当上正部长。
　　我、贝糖和施阳都是会计专业的，我和施阳在一班，贝糖在在二班。
　　我们在四个人的小群里吐槽这个老师、那个作业的时候，金金会一直沉默，她很少在我们群里说话，既不会挑起话题，也不会加入我们的聊天，偶尔冒泡，然后又消失，但她和贝糖、施阳的关系都挺好的。
　　我和金金呢，是什么关系，是看到对方背影还会犹豫要不要喊的关系。对着别人的背影去喊他的名字是很费心力的一件事情，如果可以不张嘴，是最轻松的。
　　金金又问我：“你们最近是不是很累？”
　　她说的“你们”应该指的是施阳、贝糖和我。
　　我随着她的期望点头，说：“是呀，作业很多，课上又要点名又要小测，老师还爱犯贱。”
　　这些话都是我们在群里说过很多遍的，金金怎么会不知道。
　　金金“扑哧”地笑出声来，说出了她说过很多次的话：“还好我选对专业了！”
　　在我们学院工商管理大类里，会计专业是最热门的，旅游管理专业是最冷清的，也被说是最没用的，但竞争也是最小的，课业也是最轻松的。
　　金金的成绩很好，家里据说也很有钱，意思就是她一点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出路。金金肯定先读研，在他们专业里她的成绩已经是垄断的第一，不用担心保研名额，如果读研出来之后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回家躺平。
　　在会计专业却不是这样，会计卷得要命，这个专业里的人全是疯子，上大学仿佛是来备战高考的，从白天学到黑夜，绩点上彼此之间的差距用小数点的后三位来进行比较，一门考差了差不多完蛋。
　　就像现在，十点半的我离开自习室，已经算很早了，如果在十点五十五的时候蹲在光明路观察，就可以看见很多我们专业的人。他们并非只是才学到十点五十五，而是十一点是我们寝室的门禁时间。回到寝室后，又会看到有人在书桌前继续学。
　　我叹气：“对啊，总觉得自己选错专业，好累，好累，还好烦。”
　　金金安慰我：“你要是保研不是轻松拿下，肯定可以的。”
　　金金又在夸大事实，保研轻松拿下的应该是贝糖和施阳，我在边缘挣扎。或许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上学期，那个时候我的排名确实还可以算作“轻松拿下”，但是我又考差了，在会计专业里考差一次就会掉入深渊，成绩出来之后，我又变成十几名，岌岌可危。虽然现在只是大二学年下学期，是否能够保研还取决于剩下三个学期的成绩，但我已经开始把一两年以后的未来时刻挂在嘴边了，让自己提前适应未来面临的挑战。
　　因为我不相信自己，害怕自己不行，所以胆战心惊。况且，保研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没有反驳，只是摇头，重新和金金解释我考得很糟糕，还有一些我很烂的故事，也是耗费心力的一件事，也很痛苦。金金太优秀了，在她面前说我自己很烂让我感觉没有自尊。
　　她也很会安慰人，她会通过讲一些很通透的道理来让别人知道某件事情在漫长的人生中无关紧要，人生应该让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不必烦忧。这显得我当下的烦恼十分愚蠢。
　　金金说的道理我都懂，我觉得这些道理其实是自我欺骗的方式，但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可信度会高一些，金金是真的认为人生是一场体验，所以不过多忧虑，让人感觉她和我们的思想已经不在一个层次。
　　贝糖就很喜欢从金金那里找安慰。
　　可是我还是不喜欢和金金说我的脆弱和烦恼，会显得我特别矫情、小气、懦弱。金金不会说，但她一定会这么想，她还会用怜悯的眼光看你，嘴里却说“没关系”。
　　我把话题转回金金身上，说：“你真好，又优秀又善良。”
　　金金嘿嘿地笑，毫不客气地说：“谢谢。”
　　贝糖说金金有智慧，金金确实有，因为我面对夸赞，只会摆手摆手，说“不是。”
　　三段短短的对话终于让我们俩走完漫长的光明路，光明路的末尾就是女生宿舍，我和金金道别。
　　在女生宿舍楼下，我看到和孔蓝和她的男朋友在宿舍楼下难舍难分。孔蓝是我在大一的时候很好的朋友，后来因为专业分流、她谈恋爱各种原因，我们渐行渐远了，偶尔会聊天和吃饭，但远没有大一的时候那么熟络。
　　我回过神来以后，金金的身影消逝在我的眼里，她像一只仓鼠，隐秘又机敏，随时会出现，但大多数的时候藏在树林里。
　　我又看着孔蓝，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远远喊她的名字，最终没有开口，我往宿舍走回去。
　　我还看到了自己的一些同班同学卡着宿舍门禁的点往回走，在黑夜里我把帽子戴上，口罩也戴着，让自己有安全感一点，眼睛虽然直直地看着他们，但感觉遮得严实，可以不用打招呼。
　　我慢悠悠地走回宿舍，一边听音乐一边看手机，微信里蹦出来一条信息，施阳在群里问有没有人想吃夜宵。
　　不用找镜子我都知道，我的嘴角已经翘起来，肆无忌惮。
　　学校的宿舍门禁时间是十一点，女生宿舍管得严格，男生宿舍并不会这么早就关门。
　　施阳在我们四个人的群里说，但应该只是对我说的吧？按照正常的逻辑的话。
　　贝糖很快就回复，谴责施阳明明说要健身塑型还吃夜宵。
　　施阳又很快把话题转到他今天吃了什么上。
　　我引用施阳最开始问的有没有人吃夜宵那句话还停留在我的界面，文本框里空空白白，等着我填充一个“好”或“不好”。
　　但是贝糖和施阳突然聊得热火朝天起来，在我纠结的几十秒钟，他们的话题已经从夜宵到减肥再到留的中财作业了。
　　看到中财作业我就觉得烦，今天我还没来得及写，但我知道贝糖和施阳这种卷王里的卷王肯定都写完了。
　　他们热络讨论答案，我选择沉默。
　　等我走回宿舍，我才发现我是一直盯着手机屏幕走回来的，他们在群里说了好多，让我觉得有点恐惧，为什么我们是一个专业的、上的也是同一门课，但他们说的那些东西我一点也不熟悉，他们说的那些题目，我一点也没有印象。
　　贝糖和施阳总是会给我带来关于陌生的痛感。
　　他们终于讨论完了，施阳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引用了那句话，再问一次，所以，有没有人吃夜宵。
　　我决定再等一会，把手机先放下，把书包也放下，在桌上呆坐一会儿。
　　在我们寝室里，李铭、段艺非在打游戏，他们俩在刚分流会计的时候，就已经是专业排名的吊车尾了，早就放弃了卷绩点综测的想法，只要不挂科就好。
　　梁声在学习，他和我的成绩差不多，都在会计专业里排十几名。
　　这间寝室的人总是各自沉浸于自己的事情，和其他人交流的唯一方式是相互交换噪音。
　　我又拿起手机，群里还是静悄悄的，施阳那句话留在了最末尾。
　　我不回他不太好，我想。而且已经过了两分钟了。再晚点男生宿舍也该关门了。况且，我没吃晚饭，其实也是有点饿的。还有我已经和施阳一起吃了很多次夜宵了。
　　我回复一个字，走。
　　施阳秒回：吃什么？
　　我发了好几个选择：糖水、卷饼、麻辣烫、烧烤、炸串？
　　其实我们每次来来去去吃的就是这些，这几个品类在学校周围都有我们常去的店。
　　施阳回复：我想吃肯德基。
　　又补了一句：今天是星期四。
　　我的“好啊”打在对话框，又看见他发：真没默契，我俩。
　　我把“好啊”删掉，发出一串省略号。
　　施阳用语音说：走吧走吧，我去你宿舍找你！
　　他的宿舍就在我隔壁的隔壁，我刚听完语音就听到了敲门声。

作者有话说

　　赵只别名赵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