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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日,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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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晓指着那红轿:“那里头的女子便是?”
鬼栖:“是。”
——
不知者皆言,孟氏嫡女欲嫁之人甚好,可谓门当户对。
但无人知晓,婚嫁之日,小王爷已逝,故无人迎亲,此为冥婚。
孟采荷之父孟有意为当今宰相,发妻只留一女,生产之日撒手人寰,孟有意视其女为掌上明珠。
——
河灯在河面上缓缓淌过。
烛火摇曳着,不知归处。
那纸钱的味儿在空中漫着,纸灰悬于半空。
轿内的人一阵不适,咳嗽了起来。
“小姐,可别再哭了……”
翠儿在随轿行走,四处皆有人探看,仰长着脖颈,就等着看孟家的笑话一般,一些人窃窃私语,知晓孟家女将嫁给一个命不久矣的王爷。
声势浩荡的迎亲队伍,似是大红的红绸缎在闹市掠过,本该吹奏喜调,却只闻马蹄声与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
轿子内的凤冠霞帔,本该映衬得这位小娘子更似面若桃花。
可此时……
孟采荷在红盖头下泣不成声:“那小王爷与我素未谋面,爹怎就答应让我嫁了!呜呜呜……这鬼日子出嫁,可叫我孟家颜面何存,我这一去……”
孟有意再不乐意,此时还得笑着。
轿子一走,孟有意也负背而立,挺直着腰板回府,府内毫无出嫁嫡女的喜悦。
——
于情,该是高堂在上。
于理,该是夫妻对拜。
再不济,也该是二人在天地之下跪天地,明月可鉴其真情。
可一干人等到了这偏远的王府,自打一看到卿王府的牌匾,那大门就敞开着。
四下无人,只余前厅百丈红绸至大门口,夜莺啼鸣,诡异非凡。
轿夫们四目相接,互相比划,轻声话道:“走走走,人送到了,赶紧走!”
翠儿一听他们要走,身上起了一阵鸡皮,悄无声息地咽了一口口水,慌张地扯住一个轿夫:“别走,那小王爷都未曾见到!你们收了银两怎可不将事办妥!”
轿夫便踉跄边往外跑,挣开扯住自己衣领的翠儿,一脸鄙夷,眼睛鬼祟地望着四周:“去去去!孟相若是真不放心,怎会不派高手相随,这就是让小姐去送死!”
旌旗。
香坛。
红绸与着黑白的建筑格格不入。
活生生地,像极了献祭。
香坛上的香,已经燃了过半。
这一处的摆设,让翠儿心生恐慌。
——
屋顶上,坐着一白衣女子,观望着院落中发生的一切。
一边吃着,一边含糊说道:“磨磨唧唧磨磨唧唧,人还出不出来了!人家还赶着……”
眼睛一转,看着手上黑乎乎的一连串,她狡黠笑着自语:“有了,不吓得你自己爬出来,我就不叫……啊!”
一道黑影迅捷掠过,扼住她的魂魄。
“他人见着阴虱虫就躲,你倒好,还变着法子吃。”
那双眸在黑夜中如同夜明珠般闪亮,借着月光,鬼栖脑海中闪过,看到她前几世的样子,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子,她怎会是师父口中所说的花妖转世。
她银色的瞳孔正对他瞧着。
鬼栖顺势一扫此时她手中还拽着阴虱虫的炸串,他不禁皱起眉头。
“跟我来。”
——
“你师父把我收留了几百年,就为了让我救这个男人,为何非得他转世成男人才行?”
鬼栖觉得她此时聒噪得很,但依旧回答:“只因,你是女的。”
“噗……这也成?那前几世的女子,我怎就不能?”
白晓戳了戳床榻上的男子,一动未动,面上还罩着几层棉絮,白晓大喇喇地拍了拍鬼栖的肩膀:“这王爷兄弟,该是死了有些时辰了吧?”
白晓被师父“收留”了几百年,鬼栖便是在她身边待了几百年。
她都有退路可附身而活,而他的归宿又在何处?思及白晓将会与面前的男子发生何事,竟觉得烦闷不已。
鬼栖背过身去,声色冷然:“师父说那是天机。”
“天机到底是什么,不可泄露的为何定是叫天机?”
——
鬼栖看到月色被划破一道蓝光,该是即将雷雨了。
翠儿慌张地想要把孟采荷将轿子里拉扯出来,掀开轿帘,发现孟采荷瞪着双眼,脸色铁青,伸手触及那被啃了大半的果子,手还未曾从自己的脖颈处来得及放下。
嚯!莫不是……
噎死了?
雷电乍现。
翠儿尖叫了一声,吓晕了过去。
白晓觉得一股力将自己推向了孟采荷的身躯,她还未曾来得及回头问自己是否还能再见到鬼栖,便人魂合一了,咳到天昏地暗,才将那口果子吐出。
白晓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天雷滚滚,轰隆声响彻天际。
——
暮色从第一缕阳光从卿王府升起之时,便异常得耀眼,竟还能听到,人声鼎沸。
白晓已经很久未曾见过这般猛烈的阳光,下意识地打开了房门,这一觉总觉得睡得有些沉了,伸手打了哈欠,却又害怕那阳光将自己魂魄照得飞散,赶忙衣袖遮面。
“王妃。”
这声音。
“你……你怎么和鬼栖长得一模一样?”
卿王抬起眼眸,与她相对:“为何一见本王,王妃却直呼其他男子名讳。”
白晓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掐了掐自己的皮肉,有些疼。
而后伸手触及这像极了鬼栖的男子,猛然一拧。
“还对本王……上下其手?”
没空理会那些疑问,白晓却解释道:“‘鬼栖’那名字,你怎知是男子,那就是个娘娘腔啊,整天玄色衣裳上还绣个海棠花,试问哪家男子会……”
“咳咳咳!”
白晓愣了神,早忘了如何“做个人”,扯了扯衣裙,敷衍了事:“失礼……咳咳,失礼了。”
见他不语,又问:“那,我该怎么救你?你不是挂了挺久了吗?”
“胡言乱语,安静待在本王身边就好。”
——
整整一日,白晓就觉得怪异极了。
那翠儿好似什么都不知,这卿王府内多了侍女家仆。
卿王……好像除了长得像鬼栖以外,别的,待她也都挺好?
以礼相待从不越界,每日上下朝,也懒得管她如何肆意挥霍他的俸禄,不问她跑去哪处撒野。
三日之期一到,她便可离开了。
嚼着糖葫芦,白晓在房顶晃着双脚。
可如今,这都一年了啊。
人间的日子,也未免太过逍遥。
面对这彼此之间相敬如宾的日子,怎就让她有些不忍放手了呢?
用完晚膳,白晓问道:“翠儿你说,这女的救男的,为何男的偏要遇上女子才行。”
“小姐……你都把我说糊涂了,这男女,自有男女可为之事啊。”
卿王偶然听闻翠儿和孟采荷的对话,心下悍然。
是夜,卿王到了一丛林深处。
“师父,为何卿王的魂魄,至今未归,那日徒儿明明将白晓的魂魄打入孟采荷的躯体,为何就连卿王的也……”
“怎么,为师的话不好使了?让你配合救人,那便救。”
鬼栖苦恼:“只是再如此这般……还须多少时日?”
“嗐!阎王老儿把这事儿交给我,明明是他自己办事不力,还不能被他人发现。此二人啊,前几世行善积德,却阴差阳错千年难重逢,此生须留有一子,你二人方可转世。努努力吧,兴许也快了。莫急!”
“师……”
鬼栖话未说完,就不见其师父踪影。
——
“夫君,多吃些。”
“夫君,还有一日,我……”
卿王淡然一扫,“如何?”
正值炎夏,那女子他知名唤白晓,他答应师父当日为了救卿王由自身魂魄顶替,本以为身陷囹圄,可眼下……
那女子两手啃着西瓜,在院落荡着秋千,闲散说道:“还有一日,我便要生了呀!”
一只黑色的小虫在瓜瓤上爬行,白晓好奇地手指掐着它的脚,悄然张嘴之际,卿王向前走了几步,一手扼住她的手腕,“我说你,这吃虫子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了?”
四目相接,尤其像是屋顶那一眼鬼栖瞧着她自己。
白晓的嘴角缓缓上扬,“好家伙,你还说不是他!”
卿王蹙眉,甩袖离去:“人言一孕蠢三年,瞧你,又胡言乱语。”
白晓站起身看向他背影:“喂!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你我已是三年夫妻情分,日后,可还能照旧再续前缘?生子乃是一脚踏棺材,指不定我就因此而投胎转世了,你就再……”
火急火燎地折返,秋千上的女子,被他紧抱着身子站定在原地。
痛咬了几口她的唇瓣直至咬出了一丝血迹才停下。
陪了她百年,他与她皆为孤魂野鬼。
颤着身子,哑了嗓告诫她道:“我不允许,若是如此,我去跪求师父……”
——
白晓生了一女,又生一女。
留有一子?
鬼栖扶额,何时能如愿?
夜幕降至,芙蓉帐暖度春宵。
白晓日夜被鬼栖在榻上欺负得再无一丝气力。
昏昏欲睡之际,软唇贴合在鬼栖薄汗的下颌:“你师父所言,莫不是你我的前世,就是他们二人罢……”
鬼栖摇头,揽紧她的身子:“不,你不是。你是我这一生的小海棠。”
原本快合上眼的白晓忽而瞠目结舌。
“你……”
鬼栖柔声道:“对,我傻气地将海棠绣在衣,爱了你百年,莫再细问了。”
——
中元节,鬼魂出。
祭先祖,纸灰熔。
采荷灯,渡孤魂,
鬼栖身,寻人处。
有佳话,孟女嫁,
三日还恩,一生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