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俯首》双粥

10、chapter 10

　　双打第一局失利后两名队友迅速调整了状态，只可惜两名对手手感越打越好，双打教练调整了两次战术都无法阻挡对手的一往前行，印尼第一队双打最终以2比0赢下第三场比赛，大比分来到了2比1。

　　姜珩和乔哈里上场时场馆里比先前都要沸腾，齐璐熙坐在唐越海身边，不敢抬头去看林意，唐越海一点也受不了这种别人都知道、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了，忍不住质问道：“教练不是让他退赛吗？他是不是腿伤复发了？”

　　齐璐熙抬眼支支吾吾只回答了前半句：“到最后，没启动P卡。”林意见这小孩瞅自己一眼就哆嗦，低声道：“我没怨你，昨晚是我情绪激动了，我知道是姜珩的主意，你说了又不算话。”

　　唐越海瞧着跳杀姿势和神色如往常别无二致的姜珩，心里猜想，启动P卡说不定是教练为了锻炼新人，后面觉得这次比赛有点悬，这才没有动姜珩。

　　姜珩打完第一局迎着队友的欢呼走来时，齐教练非但没有笑，他拧开瓶盖递过去水杯，齐教练兴许是休息不足眼里有着红血丝，他小声跟姜珩说：“不能拖到第三局。”

　　姜珩眼神难得地有些放空，过了几秒才微不可查地点下头，他用毛巾又擦了擦汗，转身走去，唐越海跟着众人鼓掌加油。第二局对于乔哈里而言意味着没有退路，一开始就打出了迅猛的攻击。

　　坐在观众席上看姜珩和看视频里的姜珩感觉并不大相同，或许是比赛结果未知、或许是持有的心态不同，唐越海希望他赢，心就提了起来，场上双方搓、挑、扑、勾……第二局很快缠绵到了17比17。

　　场上的姜珩正预判着球的落点，他侧身迈向来球方向，双脚向网前方向腾空起跳，扬起球拍将球杀回了对方场地，对手望着杀来的羽毛球飞快调整好步伐，反手勾对角将球击回。

　　盯着场内的唐越海拧下眉，姜珩的动作比起以往要暴力许多，所以比往常出的汗也多很多，他又听到了祈祷的声音，飞快分了点余光过去，发现林意不仅祈求道教，这次连菩萨佛祖和西方的耶稣也请出来了。

　　这一分神就错过了姜珩得分的精彩球，比赛已经到了姜珩的赛点，唐越海懊恼地搅着手指，任凭身边队友嘟囔什么，他接下来的眼神再不肯移开半分了。

　　这次双方都是摆出了十足的攻击姿态，双方你来我往，羽毛球的残影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唐越海和身旁的队友皆屏住呼吸，乔哈里扬起球拍一记吊球将来势汹汹的羽毛球击回。

　　姜珩飞扑到网前完成一记反手扑球，动作很轻，羽毛球却以极快的速度以直线击向地面，早在观察到姜珩动作后就飞跑而来的乔哈里有意识计算着球的落位，可已经来不及了，羽毛球安静的躺在他的脚下。

　　瞬间场馆的呐喊声响彻馆顶，姜珩举起双臂竖着食指朝观众席打招呼，明明观众坐在高台之上，却在姜珩的高傲神情下，生出种被居高临下般睥睨的心情。

　　姜珩同对手击掌半拥抱了下，走到教练和队友跟前挨个击掌。他薄薄的眼皮上流下一滴汗，离得近了，唐越海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

　　唐越海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姜珩已经侧身离开，坐到了齐教练身旁。

　　第五局开场，双方的第二队双打都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迈上赛场。

　　***

　　比赛赢得艰难，也因此在团体赛的颁奖典礼上众人都格外珍惜胸前的金牌，下台后姜珩摘掉金牌摩挲了几下，释怀般扬了下嘴角——希望这不是他最后一块金牌。

　　“怎么赢了都不笑啊？”

　　除了拿下决胜局的男双之外，众人的神色都谈不上喜悦，姜珩拍拍林意肩膀：“笑一个，别难过，团体赛本来靠得也不是一个人。”

　　林意也顾不得聚在身旁的队友和教练了，他直截了当问：“你什么时候去德国？”

　　唐越海拽住姜珩衣摆：“什么意思？”

　　姜珩安抚地捏了捏唐越海的手：“没事，就是去做个康复。”

　　唐越海要弯腰去看姜珩的腿，却被姜珩牢牢固定住肩膀，他再次强调：“只是小问题。”

　　唐越海固执地盯着他，好似要用眼里的火烧掉姜珩这层虚伪的无谓一般，姜珩想了想，拽着他单独走到队伍后方。

　　“我腿有些不太好，林局跟教练他们给我准备了治疗方案，要去德国做个手术，”姜珩见唐越海红了眼眶，柔声道：“林局他们也考虑到了后年的奥运，手术后恢复的时间不定，对我来说，现在去做手术是最好的选择。”

　　唐越海强忍着眼泪流出，他撇开脸：“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为什么总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已经……很努力……”

　　要怎么样才能真正跟你并肩？跟你共同去背负那过分沉重的责任？

　　姜珩把唐越海刺棱的头发揉得一团乱：“我知道，教练组给你担子很大，可能以后我也没办法替你分担了，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手术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恢复得特别好，姜珩，你不能留我一个人。”唐越海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忍着胸口闷疼，一字一句道。

　　姜珩抿起一抹笑：“我答应你，那你也要好好准备接下来的世锦赛和亚运会，说不定巡回赛我就回来了。”

　　唐越海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好。”

　　***

　　唐越海灌了口水，举起胳膊擦了下额头的汗水，放下水后顺带环视了一周，往常一进训练场就能看见姜珩的身影，如今倒有些不习惯。

　　教练组虽然没有明确公布，可队里上下已经心知肚明。运动员的年龄是最大的坎，再高强度的训练都弥补不了身体机能的下降和伤病的堆积。

　　很多人都觉得，姜珩大概率是不会作为运动员的身份回到一队了，可在小队员眼里，姜珩已经足够幸运，他已经拿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所有荣誉。

　　教练不在，林意坐在地上举着手机趴在椅子上面说话，唐越海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停下脚步，扫了眼林意的手机屏幕——姜珩的下半身缠着纱布，身上贴着不少理疗仪器，嘴唇苍白……

　　“海啊，来来来，我正好跟姜珩视频呢，过来打个招呼。”

　　唐越海的思绪回笼，他慢吞吞地走过去，屏幕里的画面上移，只露出姜珩笑盈盈的脸，唐越海不喜欢他这个笑，垂着眼眸：“你……好些了吗？”

　　姜珩眨巴着眼：“嗯？挺好的啊，我看你最近几场比赛了，打得不错嘛。”

　　唐越海摇头：“打得不好。”

　　姜珩笑：“你呀，就是对你自己太严格了，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可比赛又不是看人打出几个漂亮球的，赢了就好。”

　　唐越海张嘴正要说什么，咋咋呼呼的声音飞奔而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啊！”

　　闻声而来的齐璐熙跑到手机跟前，挤在林意和唐越海中间，可怜巴巴地撇着嘴，唐越海闭上嘴巴，安静地听姜珩安抚着从某商业赛得了亚军说到陪练不顺手倾诉个没完没了的齐璐熙。

　　“比赛时候不要怯，对面世一又能怎么样，你要是连赢的心劲都没有，拿什么去拼……亚运会我当然看了，比前段时间进步很大啊。”

　　“哥，你快点回来吧，我想你当我陪练。”

　　“……你想得还挺美。”

　　林意笑得牙不见眼，身后不少队友围了过来，激动得引来更多队友，一群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这下彻底没有唐越海说话的机会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的人，好似大脑放空一般听着队友七嘴八舌的声音。

　　***

　　【百川】：你最近都没有上线吗？

　　【Victoria】：有点忙。

　　【百川】：我也忙，但每天都不知道在忙什么，感觉都没什么意思。

　　【Victoria】：怎么？

　　【百川】：赢也没意思，输也没意思。

　　【百川】：为什么不说话？是又嫌我烦吗？

　　【Victoria】：你觉得没意思的，可能有人格外羡慕呢。

　　【百川】：……你说得对。

　　【Victoria】：有件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玩这个游戏了。

　　【百川】：什么事情？

　　【百川】：算了。

　　【百川】：好。

　　***

　　唐越海作为一号主力，已然成为了站在山顶上不断有人冲击的对象，赢是理所应当，输掉比赛则面临的是铺天盖地的指责，他感受着漫天金纸飘落在他肩头，有种错位时空般看见了姜珩曾经所承受的一切。

　　唐越海在心里说：骗子，说好巡回赛回来，这都年底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队医正给他进行着理疗，他的身体机能是队里公认的好，很多使不出力的动作对他而言都可以很轻松地发球，只是暴力的发球特点对身体实在说不上好，队里也在跟他训练时尝试把球风改得稳一些。

　　队医笑着结束了理疗，“到底是年轻，身体素质就是好，太恐怖了这数据。”

　　唐越海好笑地离开，回到宿舍，家在北京的齐璐熙早就回家准备过年去了，屋里空空荡荡的，没等他清净两分钟，屋门就敲响了。

　　“海啊，你明天的票是吧？”

　　得到肯定回答后，乔商拽住唐越海的胳膊：“哥们，你闲着也是闲着，下午陪我去灵光寺还个愿吧。”

　　唐越海扫了眼收拾到半截的行李箱，正要拒绝时嘴片不知道怎么就瓢了：“时间来得及吗？”

　　乔商竖起大拇指：“绝对够，我已经订好车了。”

　　临近除夕，大街上张灯结彩却仍显得有些空荡，两人聊着年前的几场比赛，聊着聊着说道：“怎么你拿了巡回赛冠军都没见你特别开心。”

　　“我很开心啊。”唐越海侧靠在车窗上，平淡道。

　　乔商滑动着手机，瞧见条推送：姜珩现身大兴机场被追问半年不打球是否已退役。乔商不知道要不要给唐越海看这条推送，他想了想，问道。

　　“如果姜队退役你开心吗。”

　　“……他退不退役关我什么事。”

　　“我不是质疑哥们人品啊，”乔商把手机熄了屏，斟酌道：“我说这个，主要是因为教练组还有网上一些……对你总是很苛刻，你跟姜队虽说不是完全站在对立面，可不能否认，就是有他的存在，才让你总是陷入到痛苦里啊。”

　　唐越海：“我没有痛苦，就算有，跟他也没有关系。”

　　山里雾气缭绕，冷空气冻得人面部麻木，寺庙弥漫着檀香点燃的味道，唐越海站在一旁看着乔商虔诚地跪在佛像前，乔商眼睛紧闭双手合十，等拜过一圈后，他抬眼寻找着唐越海，两秒后他瞪大了眼睛。

　　唐越海取了三根檀香，他的手稳当地将檀香对准了香烛，点燃后插在了香炉正中，唐越海缓缓跪在地上，求……让姜珩好起来吧，让他重返赛场。这次，不是为了跟姜珩交手，只是觉得，没有人会比姜珩更想继续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