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与山的恋恋时光》弥丫

13、第 13 章 冬至偶遇

　　时间悄然流逝，距离冬季运动会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撕下日历，新的纸上赫然写着:12月22日—冬至。
　　C市的冬至传统不一般，既不像北方吃饺子“消寒”，也不通南方一样吃寓意团圆圆满的汤圆，这里的人们喜欢在冬至这天喝上一口热腾腾的羊汤，再烫点时令蔬菜豌豆颠，肥美的羊肉沾上小米辣沾碟，腥膻味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口齿留香的鲜美肉味。老人们常说，冬至吃了羊肉能暖一整个冬天！
　　冬至这天正好是周六，初中部的龙凤胎和高中部的祝余都放周末。祝家老辈子祝婆婆一合计，上班上学的都在家，家里难得这么齐整。大手一挥，决定去外面的餐馆喝羊汤。要知道，祝婆婆一直觉得外面的不如家里做的吃食干净，这回难得带着全家人去下馆子，龙凤胎两人高兴极了。祝余不是很爱羊肉的味道，不过想想被羊汤浸润过的豌豆颠那脆嫩的口感也是蛮馋的。
　　祝婆婆穿上今年新做的冬衣，头戴一顶暗紫色的羊毡帽，提着闲着没事自己勾的珍珠小提包，洋气的很呢！老辈子包包里揣足了退休金，今天敞开了吃！
　　祝愿跟婆婆最亲近，出门就亲昵地挽着婆婆的手臂，祝老爷子只能背着手叼着烟走在旁边。唉，被孙女占了位置，只能自己孤家寡人喽。祝爸祝妈两人也走在一块儿，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祝余祝合两兄弟关系也很好，凑在一起讨论最近新出的游戏。
　　一家七口可不好集体出动，祝家家境一般，家里买的一辆普通小轿车可载不了这么多人。不过祝婆婆和祝愿都不乐意闻小轿车的皮革味，晕车人的豪车就是敞篷三轮！虽然天气冷了，不过穿厚实点也没事。就这样，祝婆婆骑着她的老年代步车带着祝愿，家里其他人则坐上小轿车先去羊汤店占位置。
　　镇上有名的老牌羊汤店正好在祝余学校附近，过校门口的大马路，再穿两条街就到了。只是祝家五人都坐在店里点上菜，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祝婆婆她们来，祝余有些担心就出了闹哄哄的店在门口打电话，电话还没打通就看见路边慢悠悠晃来一辆小三轮，仔细一瞧，正是祝婆婆和祝愿。
　　祝愿吃着山楂糖葫芦，手上提着的袋子里也装了几串，这是给家里人带的。祝余收好手机朝着三轮挥手，怕祝婆婆没看见，嘴里还喊着“婆婆，这边。”
　　“来喽来喽，大乖孙这么高的个子，婆婆一眼就看到了。”
　　祝余等婆婆停好了车，上前帮着摘下手套围巾。握握婆婆的手，发现还是暖和的，这个天就怕老人家吹风冷着了。
　　“咋，烤婆婆的热和哦？你还是要多穿点，手比我这个老婆子还冷。”祝婆婆打趣大孙子，反握回去帮祝余暖手。接过祝愿递过来的糖葫芦袋子，三人亲亲热热的进店。
　　时间刚刚好，羊汤锅子正端上桌，服务员利索的引燃炉子将锅架上去，叮嘱了怎么调火就走开了。没几分钟，手上又端着大大的托盘风风火火的回来，上面摆着加的菜、肉和蘸料。
　　“锅里的羊杂都是煮好的，烧开就能吃，加的这些肉也是熟的，烫一下就行。这是娃娃菜、手工面、、、豌豆颠，莫烫老了哦，烫老了掐牙子（卡牙齿），慢慢吃哈。”热心肠的服务员又去下一桌指导了。
　　吃羊肉火锅除了羊肉本身要新鲜，品种要选膻味小的之外，打个好吃的蘸料也是很关键滴。碗里放入芹菜、香菜、青椒、小米辣，还得有一块点睛之笔的白色豆腐乳！加一点点盐，待乳白的羊汤咕嘟出接连不断的泡泡，打半勺原汤浇到调料上，这时终于可以拆开筷子的包装将调料和羊汤拌匀，啧啧地尝筷子上的滋味，宣（鲜）！
　　祝余觉得羊肉怎么处理都有股味儿，能吃但不喜欢，所以锅子上桌后先喝了一碗羊汤打底，后面就只夹了几筷子肉，基本是靠蔬菜填肚子。祝婆婆知道自己大孙子不爱吃羊肉，就说要是没吃饱婆婆就请他去吃肥肠粉。祝余不想麻烦，给祝合说了声最后涮面条的时候喊他。吃几根面条，有主食垫肚子今晚就不会饿了，祝婆婆这才放心。
　　看祝合吃得火热，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祝余就拿上一串糖葫芦想去门口吃，顺便吹吹风，店里的羊肉味实在霸道。
　　通风的门口气味果然好多了，祝余伸展着身子，将刚拍的火锅照片发给崔灿，馋了人就溜。将目光从手机挪到路上，逐渐养成的美术生习惯让他下意识观察起了路人。
　　有喝醉的酒懵子搭着同伴的肩膀走的晃晃悠悠，敞开的外套遮不住吃饱的啤酒肚，向上缩的打底衫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肉。
　　调皮的孩子在小吃摊面前赖着，妈妈就拉着小孩的双手拖着继续走，蹲下的小娃没想到妈妈还能这样操作，没辙的呆住，连流出的清涕都忘了吸溜，就这么顺着人中流到嘴边，顺嘴伸舌一舔，咸咸的…哎嘛，吃大鼻涕啊！看到这一幕的祝余抖了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被眼前场景给恶寒到了。
　　放个喇叭叫卖的老板得以偷闲，躺在躺椅上刷视频；站在货车边的小贩趁着没客整理着车上的橘子，整个人都像要扑到果子堆里去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原来是为了把角落的貌美橘子掏出来摆在面上吸引顾客……要画出贴近现实的速写，还是得多看人间的四季烟火，在热闹嘈杂的社会中捕捉姿态的动静。
　　祝余看得出神，没学美术之前从来不知道身边路过的人这么有趣。静下来，用自己的眼睛观察理解这个世界，不需要过多的赘述，只是看或者动笔画下来，这种直接的表达最能触动人心。
　　正当祝余沉浸其中，连手里的糖葫芦都忘了吃。沈琢光清瘦的身影就这么突然闯入祝余的世界。少年看着有些迷茫，脆弱的仿佛要消散在冷风中。单薄的衣服留不住温度，冷了只能抱紧胳膊，可能是感觉到了饥饿，少年在小吃摊前停下脚步，暖色的灯光映着他白皙的皮肤，为他增添一丝温度，让人感觉他的魂还在人间。
　　祝余看见他，心仿佛被刺了一下，有些酸酸涨涨的，瞬间产生了上去紧紧抱住少年的想法。人行道的信号灯及时转绿，祝余不再犹豫，坚定地走向沈琢光。
　　真到人家面前却退缩了，想了想才开口“琢光，你怎么在这儿呢。”眼神中满是关切，同时脱下自己身上的厚外套披到沈琢光身上又说“天气这么冷，也不多穿一件再出门。”
　　沈琢光早就听到了自己旁边来了其他人，想着应该是小吃摊的顾客，还往旁边走了两步让位置。听到祝余的声音，一下子转头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待清香温暖的外套披在身上，沈琢光终于反应过来，眼睛热热的好像要落下泪来，却还是强撑表情笑着对祝余说“是你啊，祝余。”
　　正巧沈琢光买的小吃做好了，祝余接过来拉着沈琢光就走，附近刚好有个社区运动公园，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领着人坐在公园长凳上，看沈琢光不似往日的机灵，像是丢了魂一样反应很迟缓。祝余帮少年穿上厚外套，再拉上拉链，这才开口“琢光，你怎么了？”语气是满满的担心。
　　身上终于暖了起来，那些在家受的委屈憋不住了，像是雏鸟回巢，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掉下泪来，偏偏性格倔强，仍然咬紧了牙关不发出声音。
　　祝余一下就慌了，身上却没带纸，只能用手抹掉沈琢光脸上的眼泪，但是泪水越擦越多，祝余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咋办，干脆遵循一开始的想法将沈琢光搂进怀里，拥抱着轻拍少年的后背，嘴里安慰着“别哭啊琢光，把事说出来能好点。别哭别哭……”一边安慰，手上动作不停。
　　像是要一口气将过去的情绪都哭出来，沈琢光侧头靠在祝余颈侧，伸手紧紧回抱，就这样默默的流泪，一直被忽视的小孩在今天终于重新找到了依靠。
　　祝余那个急啊，想起自己手上还有糖葫芦，捏着竹签背着手伸向后背，刚好能让沈琢光看见“吃糖吧琢光，吃点甜的就别哭了嗷。”
　　哭够了的沈琢光觉得自己蛮丢脸，正害臊的不知道咋办，刚好台阶就来了。接过糖葫芦松开祝余，撕开糖纸咬下一颗，脸上还带着泪呢，却笑着说“嗯，甜的。”
　　见沈琢光终于不哭了，祝余松了口气，等他咽下糖葫芦，才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沈琢光做了个深呼吸，慢慢给祝余讲述自己家的事。
　　沈琢光的爸爸是个做生意的小老板，妈妈是艺术家。最初的恩恩爱爱因为结婚后生活中的琐事逐渐消散。一开始只是吵架，可是有次他爸喝了些酒，再吵起来就动手打人，冲突升级，两口子都把对方像仇人一样往死里打，沈妈妈受不了这些歇斯底里，一个冲动就跳楼了，小琢光就这么没了妈妈。
　　后来，他爸的事业蒸蒸日上，自然就有许多所谓的“善解人意的温柔女人”贴上来，不久他爸就再婚并生了小儿子，后妈也不是好人，在枕边风的作用下，沈爸开始逐渐忽视小琢光并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投进新家庭中。
　　除了请保姆、给钱，小琢光就自己一个人在冰冷的房子里度过一年又一年，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悄悄长大。
　　这次的冲突也是后妈引起的。沈琢光一直住的那套房子这些年升值了不少，还位于几所优秀学校的学区内。后妈为了自己的儿子，就撺掇沈爸把房子转到小儿子名下。幸好房子是十几年前沈妈妈独自为小琢光准备的，在跳楼前还特意找了律师处理自己的财产，确认留下的钱可以保证小琢光一辈子衣食无忧，沈妈妈带着对儿子的愧疚选择了极端的方式让自己解脱。
　　今年冬至，沈爸一反常态地带着后妈找上门来，还找了个陪沈琢光过节气的借口，结果忍到晚饭终于暴露了真实目的。原来这一趟是想以比市面低了许多的价格从沈琢光手里买下这套房子。
　　“呵，连儿子的这点便宜都占”沈琢光说到这里语气讽刺，眼神冷漠。祝余从没见过沈琢光身上竖起尖刺的模样，这下见识到了却只想再抱抱他，说干就干，祝余大胆的抱上去。少年身上的尖刺一下子就消失了，语气也恢复正常地接着讲。
　　沈琢光自然不答应这事，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没想到后妈也是做妈妈的人，却捏着他没了妈妈的痛处说着很多刻薄的话，沈琢光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不在乎眼前这个女人，虽然被父亲忽视了这么多年，但渴望家人关爱的沈琢光还是看着父亲，想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不过结果显然是让沈琢光失望了，他的父亲不仅没有制止，反倒像是想起了和亡妻争吵打架的回忆，跟着新老婆一起骂亡妻和沈琢光。心灰意冷的沈琢光赶不走他们，只能拿上手机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就冲出了家门。
　　走在萧瑟的街上，大家都回家团圆了，只有他好像在哪儿都没有容身之处，迷茫的闲逛了几条街，想起拥有最多快乐回忆的学校，打个车就过来了。缘分使然，刚好遇上出门下馆子的祝余。
　　听着沈琢光语气平淡的讲完这些事，祝余心里只有对眼前人的疼惜，脑子一热就邀请沈琢光去他家住。谁料沈琢光摇摇头说“祝余，谢谢你安慰我。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今晚一定要回去！我要把他们赶出我妈的房子！”
　　“那他们后面再来找你麻烦咋办？”
　　“先熬到这学期结束吧，放寒假了我就到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晚上放学还能接着学习。”学校寝室有11点熄灯的习惯，再想学习只能自己准备台灯。现在又遇上这糟心事，出来租个房子安心读书确实更好。
　　知道沈琢光心里有打算，送少年上车回家继续战斗，作为外人不能掺和进去的祝余带着对沈琢光的担心回了羊汤店。心不在焉的坐下，直到妹妹推了推他才回神。
　　“嗯？怎么了愿愿？”
　　“哥，你把糖葫芦都吃啦？牙都要被酸倒了吧！哈哈”祝愿以为成功坑到了哥哥，笑得捂着肚子锤无辜的祝合。怎么会有这么暴力的女生！祝合在心里吐槽。
　　听到祝愿说的话，祝余却好像更恍惚了，嘴里喃喃“憨憨，明明就是酸的……”